11 ☆、十
“我覺得這三條線都有問題,但我們現在掌握的東西太有限了。”呂志平說着說着,自己都覺得有點兒為難了,“我看這樣,王盛去跟一下丁瑞喆,秦玉跟一下徐武強這條線,但你們都只限于側面調查,不要直接接觸。至于崔德富那邊,明天一早方小洋和我直接上門找他去。”
安排完了,大家各自去忙,方小洋湊過來:“呂隊,直接去找崔德富合适嗎?”
“怎麽不合适?”
“上回就被他們告了一狀,這回要不要事先跟領導打個招呼。”
“不用。”呂志平詭秘地一笑,“我估計這次崔德富估計不太敢跟上頭說太多。嗯,對了,你查查崔德富這人的詳細資料,看看有沒有前科之類的。”
方小洋半信半疑,但看呂志平賣關子不肯往下說,也只得閉口不問,去做他的事了。
呂志平這時才打開茶杯,穩穩當當地喝了一口,這次的茶泡得恰到好處,讓他的心情更好了。
正在呂志平品茶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接起來,有個女聲問:“請問是呂先生嗎?”
呂志平“嗯”了一聲:“是我,你是哪位?”
“這裏是紅晨西餐廳,請問呂先生,您是昨晚到我們這裏吃飯,但正好遇到沒有座位的情況,所以就離開了是嗎?”
呂志平皺皺眉毛,覺得這個服務員實在啰嗦,但他也只能耐着性子說:“是啊,怎麽了?”
“不知道您今天有沒有興趣再到我們餐廳來用餐呢?我們可以為您做個預訂,一直保留到晚上打烊。”
“聽着倒不錯,行啊,你幫我保留吧,我一個人。”
晚上六點多,呂志平又一次來到紅晨西餐廳。他進門之後掃了一眼,今天人還是不少,一樣沒空位,這讓他不覺得有點兒納悶。
祝霁月走過來,笑容可掬:“您來了?”
呂志平微微點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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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跟我來。”
祝霁月帶着呂志平一直往後走,經過後廚,到了緊挨着後門的辦公區。幾間辦公室之外竟然還有三個包間,呂志平也有點兒意外:“這是……”
“您請。”祝霁月臉上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拉開了一個包間的門。
呂志平心懷着輕微的忐忑走進了這個包間,屋裏的裝潢和陳設都很普通,牆上連字畫都沒有一幅,房間正中擺着一張長桌,桌上擺了兩個燭臺和一個插着一束藍色的、呂志平叫不上來名字的花的花瓶作為點綴——不知怎麽的,那個花瓶讓呂志平聯想到了徐夢雨的藝術照裏那個花瓶了。桌子兩邊和兩端都擺着椅子,每個座位前面的桌上則擺放着一套西餐具,包括刀叉、酒杯、盤子之類的餐具。除此之外,這個房間裏的牆角還有一個衣帽架和兩個矮櫃,牆上還有兩扇拉門,似乎是個櫥櫃。
長桌的一端坐着一個中年人,身材勻稱、穿着考究,面前的一個高腳杯裏有小半杯黃色的液體,旁邊放着一個已經打開的酒瓶,手裏則夾着一根雪茄。這個中年人見呂志平進來,連忙伸手招呼:“請進請進,呂隊長,請坐。”
呂志平看了祝霁月一眼,祝霁月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伸手示意他過去,自己則走到兩人身後,靜聽他們的吩咐。
中年人見呂志平坐下,便推過來一個雪茄盒:“嘗嘗嗎?哈瓦那的,挺沖。”
呂志平搖搖頭:“我不抽煙。”
“不抽煙好。”中年人絲毫不以為忤,“那不如我們邊吃邊談吧。”他随即對祝霁月說,“可以上菜了。”
祝霁月點點頭,退了出去。中年人把雪茄放到煙灰缸裏撚滅:“呂隊長,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尚,叫尚天賜。”
呂志平咽了一口唾沫,他聽說過這個名字,知道他是天基樂業的大老板,是東嘉苑小區的開發商,也是東嘉苑物業天基欣業的大老板。
“我已經點菜了,沒事先問問您,有點兒失禮。不過請您放心,我點的應該都是您愛吃的菜。”
“您費這麽大周章,是有什麽事嗎?”呂志平明知故問。
“老實說,其實沒什麽事可商量的,我只是想和您一起吃個飯而已。”尚天賜剛說到這裏,拿起手裏的酒瓶給呂志平倒了一杯,“喝點兒餐前酒?”
呂志平端起酒杯,晃了晃,然後稍微聞了一下,才小啜一口,說實話,他并不太喜歡這酒的味道。他放下酒杯,态度有些冰冷:“您不是想說我們把東嘉苑物業連鍋端的事情?”這時,他看着自己的酒杯,又想起案發現場的那只高腳杯來了,不知怎麽的,他身上有些冒寒氣。
“不錯,确實有點兒這方面的意思。”尚天賜一點兒都不否認,“不過,我今天不是興師問罪,只是想說明一下情況。”
“您來說明情況,這麽說,這幫人做這些事您是知道的了?”
尚天賜呷了一口酒:“不錯,我确實知道。我不光知道,這些事也是我指示他們做的。”
呂志平沒想到尚天賜認得那麽痛快,他倒有點兒不知所措了:“你指示的?為什麽?”
“抱歉,呂隊長,原因我沒打算告訴您。您只要知道這是我授意的,他們只是奉命行事就行了。我可以向您保證,我們并沒有用這些視頻去做壞事,另外,我們也跟你們正在查的案子沒有任何關系。”
呂志平盯着尚天賜的臉,似乎想讀出什麽,而尚天賜很平靜,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也沒有流露出一點兒撒謊的跡象來。正在這時,外面有人敲門,尚天賜便回應了一聲“進來。”
祝霁月進來,身後跟着一個推餐車的服務員:“尚總,這是您的前菜和湯,這是……”
“行了,不用報了,你就上吧。”尚天賜打斷了祝霁月的話,拿起餐巾掖進自己的領口。
呂志平的面前擺上了三個形狀各異的碗碟,他大致能認出一個黑色的可能是魚子醬,還有一盤是六個帶殼的東西,不大像螺類,也許是蝸牛——他想起了披薩店賣的法式焗蝸牛來了,還有一個碗裏盛的是蘑菇濃湯。
“嘗嘗吧,這家店的主廚不錯,是個法國人,你只有在這三個包間裏才能吃到他做的菜。前面那些人吃的,都是他們這兒的中國廚子做的。”尚天賜一邊絮叨,一邊已經開吃了,而祝霁月和服務員上完菜就退了出去。
呂志平此時心情已經漸漸平複,他每樣菜都嘗了嘗,味道确實和他曾經吃過的不大一樣。他又喝了一口酒,才開始正式地吃這幾樣菜。
“抱歉,呂隊長,前菜點得有點兒多。”尚天賜似乎不太顧及餐桌禮儀,一邊往嘴裏塞食物,一邊說道,“這兒的蝸牛和魚子醬實在是不錯,我都特別喜歡,哪個也舍不得。”
呂志平靜靜聽着,不想插嘴。兩份菜肴份量都不大,一會兒就吃完了,尚天賜拿起餐巾擦擦嘴,開始喝湯,外面又有人敲門,又是祝霁月和剛才那個服務員,這次祝霁月手裏拿了一瓶剛打開的紅酒:“尚總,把酒給您倒上?”
“倒上吧。”尚天賜指了指面前的一個空高腳杯。
暗紅色的液體流進高腳杯裏,尚天賜滿面笑容,雙手合十:“真棒,好久沒喝這酒了。”
祝霁月一笑:“等會兒我讓人給您帶幾瓶走。”
“不用不用。”尚天賜擺擺手,“我老婆讓我少喝酒,我得自律。”他見面前的幾個空盤都收走了,便吩咐一聲,“把蝦和牛排都上了吧。”
主菜有兩道,一道是牛排,還有一道是黃油煎大蝦。尚天賜一見,又開始為難:“哎呀,先吃哪個呢?是我的錯,應該讓他們一道一道上的。”
他叉起一只大蝦:“呂隊長,我就不管你了。”不等呂志平說話,便開始埋頭對付自己的兩道菜了。呂志平也只好吃自己的,不過好在菜肴的味道還不錯,他也就暫時忘了剛進門時的忐忑。
尚天賜吃得快,他吃完的時候,呂志平的牛排還有一小半。尚天賜給自己倒上酒,饒有興致地看着呂志平。呂志平并不想太客氣,明知道對方在看自己,還是認認真真地把牛排一塊一塊切下來往嘴裏送。
呂志平在尚天賜的注視下足足吃了十五分鐘,最後一塊牛排下肚,他的心裏也一塊石頭落了地,抓起餐巾擦了擦嘴上的油漬。
“怎麽樣,呂隊,還可以吧?”尚天賜笑眯眯地,給呂志平續上酒。
呂志平喝了一大口,點點頭,說了個“還不錯”。
門外又有人敲門,這回是上蔬菜沙拉。尚天賜看看沙拉,微微皺眉:“把甜品和紅茶都上來吧。”
甜品是黑森林蛋糕,紅茶盛在一個白瓷茶壺裏,配着糖和奶送過來的。這些東西擺到桌上之後,祝霁月和服務員又退了出去。尚天賜給呂志平倒了一杯茶:“呂隊長,現在咱們吃點兒甜點,随便聊會兒。”
呂志平叉了一叉子菜葉塞進嘴裏,嚼了兩下,忽然冒出一句:“這老板娘進來的時間可掐得真準。”
尚天賜一愣,随即笑了起來:“被你發現了啊。”他用手敲了敲桌子,“這裏,桌子下面有個按鈕,想叫他們的時候按一下就是了。”他稍微頓了一下,“一張桌子就這麽一個按鈕,你那裏可沒有。”
呂志平微微撇了撇嘴,沒說什麽。尚天賜吃了一口蛋糕,又把雪茄點上了:“呂隊長,雖然這三個包間不起眼,可卻意義非凡。我不喜歡去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給自己劃個圈,把自己用院牆困住。我就喜歡這種亂亂哄哄的鬧市區,外面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我在這兒有這麽一小塊地方,吃自己的,喝自己的,不用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周圍又能被人圍着。人是社會性動物,離開人群那還叫人嗎?”
“你坐在這個小房間裏,除了老板娘和服務員之外,跟其他人沒有任何交流,這算哪門子社會性。”呂志平實在被他絮叨得煩了,語帶譏诮地打斷了他。
“說得對。”尚天賜居然有些感慨,“到頭來,還是自己一個人吃飯,沒意思,太沒意思了。所以我這兩天一直考慮,邀請一個人一起來吃頓飯,而你呂隊長就是我邀請的第一個人。”
“我是怎麽被選中的呢?”
“因為你昨天來了,沒有座位就走了啊,我覺得就沖這一點你簡直是我邀請的絕佳人選。”
呂志平知道他是信口開河,不覺心裏也有些好笑,不過反正也吃飽了,晚上也沒事幹,不如看看他怎麽表演,權當飯後消遣了:“哦,那您是怎麽認定我就是這個絕佳人選的呢?”
“因為我特意囑咐過他們,如果這兩天有誰不願意為了吃飯而等待,那就把他請過來,我要請他吃飯。不願意為吃飯而等待,這就是我定的标準。別問我為什麽這麽定标準,沒有原因。我腦子裏突然想到的東西,固定下來了而已。”
“哦?不是因為我抄了你們東嘉苑的物業嗎?”
不知怎麽的,尚天賜竟然遲疑了,他看看呂志平,而呂志平則施施然地把吃完的沙拉盤子往前一推,把蛋糕端到面前:“你吃飯前還跟我說,你今天是想說明一下情況。”
“當然啦,”尚天賜笑得有些尴尬,“吃這頓飯主要還是因為,我定的标準正好能和你呂隊長吻合。考慮到之前有那麽點兒,嗯,那麽點兒,那麽點兒誤會吧,我覺得還是在吃飯前和您說開比較好。”
“可您也沒完全說開啊。”呂志平用小叉子把一小塊蛋糕送進嘴裏,“您說都是您授意的,這麽說是您自己要偷窺了。”
“呂隊長,我已經說了這件事是我授意的,我也完全負責。我覺得您也就不必再往下問了,這件事跟您要查的案子沒有任何關系。如果說您需要那些已經删除的視頻,我也完全可以提供。”
“總之您把我叫來的目的,就是要我不再往下追查你們偷拍住戶的事情,是嗎?”
“你覺得行嗎?”
兩個人雖然都在笑,但笑容卻忽然變得有些僵硬,氣氛也有些劍拔弩張了。
安靜了片刻,呂志平搖搖頭:“我覺得不行。現在你們物業這塊,有脫不了的嫌疑,明天我還要去找你們的物業經理問話,這是我今天下午剛跟弟兄們安排的。我不能因為今天晚上跟你吃了頓飯就把自己的安排給推翻,我希望你也別犯糊塗,畢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們要是找不着崔德富,可就要拿你們的天基欣業開刀了。畢竟,那些被删除的視頻是上傳到了你們天基欣業的主機上。”
尚天賜皺了皺眉,顯然是被呂志平頂得不輕,遲疑半晌,他才慢慢說道:“當然,配合警方也是我們應盡的義務。您需要問話做筆錄,我們覺得完全沒問題。我只是把情況說明一下,并沒有阻攔您的意思。”
“我能理解成,在我們的調查過程中,您和您的員工會全力配合嗎?”
尚天賜咽了口唾沫,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謝謝尚總的配合。”呂志平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決定抛出一根橄榄枝,“不知道尚總對我們接下來的工作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沒有?”
尚天賜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呂志平的态度轉變得太快,讓他有點兒反應不過來,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呂志平是挖了個坑,等着他往下跳。
不過尚天賜很快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以自己的實力,呂志平恐怕也明白他沒法硬鬥,聰明一點兒的做法顯然是避開鋒芒,更何況呂志平自己心裏也清楚,物業這幫人恐怕沒什麽可能去做這個案子。一想到這裏,尚天賜不覺笑了起來:“呂隊長,我倒沒什麽建議。只不過,我非常了解自己的員工。我知道他們可能會偷奸耍滑,但殺人,我非常清楚他們絕對沒有那個膽量。還是那句話,您需要什麽,我們會全力配合。不過也請呂隊長替我們想想,畢竟這麽每個人都很忙,就不要在我們的員工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和精力了。”
呂志平笑了笑:“這我倒是能做到,問清楚情況,我們自然就不會再打擾了。”
“那就好,那就好。”尚天賜滿意地吐了口煙。
“我想,這樣一來,您也可以和汪書記輕松點兒了吧。”
尚天賜一笑:“如果早點兒說開,早就可以輕松了。”他腦子裏随即轉了個彎兒,“不如我看這樣,案子結了之後,我請呂隊長和汪書記坐坐?”
“不用了,他職位太高,坐在他面前我有壓力。”
“也好,如果呂隊長以後想到這兒來吃飯,直接到後面來就好。”
呂志平擺擺手:“算了,消費不起。再說了,今天跟你尚總吃頓飯,萬一出門被督查抓住,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說呢。”
“您放心,這種檔次的飯店,還不在八項規定的範圍之內。”
“但願如此吧,對了,還有個問題,我的手機號你們是怎麽知道的?”呂志平說完,兩只眼睛死死盯着尚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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