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
呂志平和方小洋并沒有坐下,他們給酒保看了看證件,酒保有些麻木不仁地說道:“原來是警察叔叔,有事?”
“你是這個酒吧的服務員嗎?”方小洋問道。
“服務員、店員、店小二、酒保、bartender、boy、waiter,随你怎麽叫啰。”酒保兩手一攤,很是無所謂。
“你在這兒多久了?”
“很久了。”
“兩年前在這兒嗎?”
“兩年前不算很久。”
“在還是不在?”方小洋對酒保的語氣和态度有點兒惱火。
“在。”酒保一直低着頭擦酒杯,說這個字的時候只是稍微撩了一下眼皮。
“這個人你認識嗎?”呂志平拿出丁瑞喆的照片放在吧臺上。
酒保看了一眼照片:“不認識。”他連頭都沒搖一下。
“這個人兩年前在你們酒吧喝酒,因為往小姑娘的杯子裏下藥被弄到派出所去了。”方小洋提示道。
“那也不認識。”酒保仍然沒擡頭。
旁邊那位麗娜湊過來看了一眼,随即便縮了回去,呂志平緊緊盯着她,追問了一句:“認識嗎?”
麗娜搖搖頭:“不認識。”
方小洋想再問兩句,呂志平卻說道:“好吧,既然那樣,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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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這才擡起頭來,輕柔地說了句“再見”,他看看方小洋,“這小帥哥什麽時候來,給你打八折,還有特別優惠喲。”他一邊說一邊還朝方小洋抛了個媚眼。
坐上車,方小洋才厭惡地“呸”了一聲,然後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玩意兒!”
“不能這麽說喲,人家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狗屁幸福!”他轉向呂志平,“呂隊,你說他是真不認識還是假不認識?”
“說不認識也說得過去,畢竟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了,這裏又人來人往的。”
“那還往下查嗎?”
“未必,回去再說吧,本來這個事情和案子關系就不大,能找到點兒聯系更好,找不着也不用太遺憾。”呂志平倒是很泰然。
“那咱們……”
“回局裏。”
回到局裏,呂志平便把這段時間搜集的資料全拿過來開始一張一張地翻,一邊翻一邊跟方小洋說:“你給我泡杯茶去吧。”他說完把茶葉和杯子遞了過去。
方小洋答應一聲,呂志平又說了句:“等會兒再去趟老高那兒,把屍檢和現場勘查的報告都拿回來。”
“是。”方小洋答應一聲,先泡上茶,然後又去了技偵那邊拿資料。等他回來的時候,呂志平已經不再看資料了,他正端着茶杯出神。
“呂隊,拿回來了。”方小洋小心地把屍檢和勘驗的報告放在他面前。
“啊?哦。”呂志平猛省過來,“你說什麽?”
“這是屍檢和現場勘查的報告。”方小洋把報告往前推了推。
“老高說什麽了嗎?”
“他不在,是黃睿給我的。”
“行,你先放這兒吧,回頭我看看。”呂志平雖然這麽說,手卻并沒有伸向那一沓資料,只是用眼睛掃了一下。
方小洋答應一聲,退回到自己的桌前坐下,卻有些不太放心呂志平——他覺得呂志平的表現似乎有點兒不太正常。
“唉!”過了一會兒,呂志平忽然重重嘆了口氣。
“呂隊,怎麽了?”方小洋趕緊問了一句。
“沒,沒什麽。”呂志平看看他,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
方小洋只好閉嘴,然而片刻之後,呂志平卻又喊了他一聲:“方小洋。”
方小洋只好答應了一聲,再次把腦袋擡起來,這回呂志平緩緩地問了他一個讓他很為難的問題:“你覺得,你從個人角度來看,丁瑞喆是兇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方小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猶豫許久才說了四個字:“我不知道”。
呂志平微微搖頭,不再說什麽,又開始發呆。方小洋見他搖頭,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不知道引起了他的不滿,一時心中惴惴,也不敢再說什麽。
安靜了好一會兒,呂志平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接了起來:“喂,秦玉,怎麽了?”
“呂隊,”秦玉的語速比較快,似乎有點兒興奮,“問了徐武強和文香翠了,他們都不知道丁瑞喆這個人。不過,在徐武強和徐夢雨最後一通電話裏,兩人是大吵了一架的。當時徐夢雨警告徐武強老實點兒,不然她有辦法把徐武強往死裏整。”
“這能說明什麽?”呂志平有些納悶。
“徐武強不服氣,讓徐夢雨別吹牛,結果徐夢雨說她不是吹牛,她剛認識了一個朋友,連黑社會都怕她,她讓徐武強不信就試試看,早晚讓他死了白死。”
“這是徐夢雨說的?”呂志平有些驚訝。
“徐武強是這麽說的,我是覺得一年前徐夢雨剛認識的,肯定不是丁瑞喆,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如果真像徐夢雨說的,這個人連黑社會都怕他,能讓人死了白死,恐怕也是個危險人物。”
“嗯,我知道了,你們在那邊的調查結束了嗎?”
“基本上結束了,徐武強提供不了什麽和丁瑞喆有關的信息。他和徐夢雨之間也主要是電話聯系,都不怎麽見面。”
“既然這樣,那你們就先回來吧。”
“行,那我們下午就往回走了。”
挂斷電話,呂志平不覺微微皺了皺眉,他現在的擔心越來越重了。
又沉默了半晌,他腦子裏忽然冒出個主意:“方小洋,你給馬繼春打個電話,就說我們想再跟他聊聊。”
“馬繼春?”方小洋有些迷茫地看了呂志平一眼,“看他上次那個态度,他還能說出什麽來?”他并不清楚呂志平和丁啓遜見面的事。
“打吧,他肯定願意來。”呂志平倒是頗為自信。
方小洋半信半疑地撥通了馬繼春的電話,馬繼春一聽呂志平要跟他聊聊,便立刻一口答應,雙方約定下午一點,仍然是馬繼春到市局來。
呂志平一聽馬繼春是這種态度,不覺滿意地點點頭,現在,在他的心裏希望正在上升。
馬繼春倒是很守時,離一點還差兩分鐘進的刑警隊辦公室。呂志平一見他進來,連忙站起來了:“馬先生來了?請到旁邊會客室。”他一邊客套,一邊吩咐內勤小劉給倒杯茶來。
馬繼春的臉上仍然很嚴肅,但似乎不像以前那麽有敵意了,小劉上茶的時候,他還欠了欠身,說了聲“謝謝”。
呂志平滿臉堆笑:“這茶不算什麽好茶,您別嫌棄。”
“哪兒的話,”馬繼春看看杯子裏漂浮的茶葉,“客随主便,入鄉随俗。”
“今天請您來,”呂志平往前湊了湊,“是想再問您幾個問題。”
“嗯,您問吧。”馬繼春依然盯着茶葉,并沒有擡頭。
“您和丁瑞喆,到底是什麽關系?”呂志平一邊察言觀色,一邊小心問道。
“什麽意思?”馬繼春擡起頭,
“就是字面意思。”呂志平笑笑,“我們調查下來之後有種感覺,您和丁瑞喆之間關系應該比較密切,他應該是非常信任你的,而您也确實一直在配合他。”
“怎見得呢?”馬繼春又低下頭,吹了吹杯子上漂浮的茶葉。
“主要是這個。”呂志平取出手機,找出那張委托書的照片,遞到馬繼春的眼前。
馬繼春瞟了一眼:“這能說明什麽,我托他幫我租房子,說明我信任他,但也證明不了你說的那些吧。”
馬繼春的态度仍然十分抵觸,但呂志平清楚,這種抵觸并不怎麽強大,馬繼春一定會按照丁啓遜的命令全力配合的,所以他微微一笑:“馬先生,您別開玩笑了,這份委托書後面的含義,我們可是全都清楚。”
“哦?全都清楚?好啊,那你說說吧。”
呂志平笑笑,他明白馬繼春心裏有氣,便把手機拿回來,看了一眼便放回兜裏,然後清清嗓子,開始長篇大論。
“您這張委托書的落款是2015年,然而房子卻是今年才挂到中介,挂到中介的第二天就被你的房客——這次被殺的徐夢雨租下來了,而經手人是丁瑞喆,這次案件最大的嫌疑人,既是你的代理人,也和被殺的徐夢雨關系密切,有很深的淵源。”
馬繼春看看他,不置可否。
“既然丁瑞喆早就認識徐夢雨,也受了你的委托,”呂志平并不期待馬繼春能有什麽反應,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他幹嘛不直接讓你們倆簽合同,非要到中介那裏倒一手呢?費時費力,還要花中介費,實在是冤枉,就算丁瑞喆是個沒什麽社會經驗的少爺羔子,從常理來說,他也不會這麽做的。然而,他就是這麽做的,我想這裏面應該有他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
馬繼春還是不說話,呂志平自顧自地往下說,連看也懶得看他一眼了:“我看,之所以要這麽做恐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吧。丁瑞喆之所以要這麽做,就是為了讓局外人看起來自己和徐夢雨沒有關系,所以才找了你三個人合演了這麽一出戲。這麽演下來,從表面上看,一個是招租的房主,一個是房主不在國內時的代理人,一個是求租的房客,在中介的幫助下達成了一樁租房交易。大家之前互相都不認識,之後也僅僅是房東、房客和代理人的關系,一切似乎很簡單,然而聯系到剛才我說的,你們三個人的實際關系,這一切看上去又不那麽簡單了。”
呂志平稍微停頓了一下,緩了口氣,又稍稍活動了一下腰身,才繼續說:“之所以要這麽做,我想,這是為了掩人耳目吧。至于要瞞着誰,我想,除了你們丁總——丁啓遜之外,應該不會有其他人了。”
他說到這兒,沖着馬繼春挑了挑下巴:“丁瑞喆是不是害怕丁啓遜知道他和徐夢雨之間的事,所以才找了你來幫忙做戲?也難怪,還是我之前就提過的,您常年在加拿大,而丁瑞喆也是往加拿大飛,這說明在加拿大的時候你們就是老相識了。你是不是受過丁啓遜的委托,在加拿大的時候照顧丁瑞喆?如果是這樣的話,丁瑞喆找你做這場戲也就好解釋了,你确實是他心裏可以信賴的人。不過你也很為難吧,畢竟丁啓遜是你的老板,不幫丁瑞喆這個忙,他會回去在他爹面前告狀,幫了這個忙,你又得替他瞞着丁啓遜。不管怎麽說,你都會得罪丁啓遜。更要命的是,徐夢雨死在你的房子裏,丁瑞喆成了嫌疑人。你有沒有想過怎麽從這個坑裏爬出來?”
馬繼春看看他,還是不說話。
“老實說,馬先生,我今天把您請過來,問話之前先聊這麽多,其實是想請你好好想想,這件事了結之後,您将何去何從。我不知道您現在有沒有把前因後果詳細地給丁啓遜解釋一遍,并取得他的諒解,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幾乎是唯一一個明智的選擇。但是事後呢?事後怎麽辦?這些您考慮過沒有?”
馬繼春仍然沉默不語,但頭更低了。
“丁啓遜讓你全力配合我們,可是要配合到什麽程度呢?萬一到最後證明了丁瑞喆就是兇手,那你的全力配合在我們的調查中起了多大作用,這些你考慮過嗎?別的不說,至少過幾天把丁瑞喆送到市局來的,一定是你馬先生,不會是別人。再加上之前,你幫着丁瑞喆做戲瞞丁啓遜,這件事結束後,丁啓遜會怎麽看你呢?”
馬繼春看看他,仍然不說話。
“好吧,我就先說這麽多,其實跟案子沒什麽關系,就是聊聊家常。好吧,我現在開始正式詢問,請問您和丁瑞喆具體是什麽關系?”
“丁瑞喆三歲的時候就去加拿大了,當時我是他在加拿大那邊的監護人。”馬繼春有氣無力地開始說話了。
“所以他對你特別依賴?”
“對,因為之後的一段時間裏,他很少見到丁總,所以我實際承擔了他父親的角色。”
“他是什麽時候回國的?”其實呂志平有丁瑞喆的履歷,對這些都比較清楚,但他還是想問,目的是想讓馬繼春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不要有任何斷線的地方。
“十八歲,成年之後就回國了。”
“他今年多大?”
“二十六。”
“回國八年了?”
“是。”
“他在加拿大那邊怎麽樣?”
“挺好的,學習什麽都不錯,也不怎麽往外跑,就喜歡待在屋裏打游戲。”
“你知道他回國之後的表現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馬繼春搖搖頭,“他回國之後就不太跟我聯系了,最近一次聯系就是這個房子的事情。”
“丁瑞喆回國之後的表現可不像你說的在加拿大那樣,學習不錯,還不愛往外跑。六年前他在歌廳和人争小姐,鬥毆進了派出所,兩年前,他又因為在酒吧往小姑娘的酒裏下藥被扭送到了派出所。說實話,我不是很明白,到底是您說的不對,還是他回國之後性格就發生了變化。”
“我只能保證我說的情況是真實的,至于他回國之後什麽樣,我就不清楚了。”
“丁瑞喆回國之後是受誰的監護?”
“那我哪兒知道。”馬繼春兩手一攤,“從他上飛機的那一刻起,他和我就再沒有任何關系了。”
呂志平聽他這麽說,分明在心裏是有些不滿的,他不覺竊喜,但臉上還是很沉着:“從丁瑞喆回國到現在為止,你們接觸得多嗎?”
“只有兩次接觸,一次是租房子那次,他說想借我的兩套房子住。”
“兩套?”
“是啊,就是東嘉苑那兩套,他說有個朋友想租,另外自己也想住一套。”
“你把兩套都給他了?”
“是。”
“你願意?”呂志平不覺聯想起了自己那套六十平米的兩室一廳。
“有什麽不願意的,這房子本來就是丁總給的福利,我平時也不住,他想住就住吧,還能幫我積攢點兒人氣。”
“那這個委托書……”
“這是他自己弄的,簽名也不是我簽的,不過我把自己國內的身份證□□都放那屋裏了,估計他就是這麽辦的吧。”
“也就是說租房子這事兒,他就跟您打了個招呼,事先也沒說想怎麽弄,事後完全沒告訴你細節?”
“就這麽回事。”馬繼春話匣子打開就關不上,此刻一邊說一邊開始逐漸表露出一些不滿來了。
“第二次接觸呢?”
“第二次就是這次出事,他給我打電話,說要馬上回加拿大一趟,我就給他安排食宿交通,結果他還沒落地,你們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說我的房子出了事,讓我趕緊回來。”
“你沒問問丁瑞喆到底怎麽回事?”
“沒有,他在蒙特利爾落地,我是從溫哥華走的,沒有遇上,我本來想給他打電話的,也沒打通。”
“他為什麽不直接飛到溫哥華找你?”
“那誰知道。”馬繼春苦笑一下,“也許人家不願意見我吧。包括打電話也是,我估計,除非萬不得已,他是不願意跟我通話的。”
“怎麽,你們有隔閡?”
“不知道。”馬繼春又是兩手一攤,一臉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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