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娘娘,茍嬷嬷被皇上發配去了浣衣局。”
“淳淑儀有喜了,被皇上晉為正四品的貴嫔。”
無波瀾起伏的話剛落,青嬷嬷如青松般立于一旁,頭微垂。片刻,便見軟塌上的太後徐徐睜開眼,揮退了捶腿的宮人,視線往一旁正在品茶的惠妃看去。
惠妃一般隔個兩三日會來慈寧宮請安,正巧碰上了。聞言拿着茶盞的手也頓了頓,而後又恢複了原樣,不疾不徐地送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才放下。
太後淡淡收回目光,問:“茍嬷嬷怎麽回事?”
青嬷嬷垂着眸子,低聲恭敬地回:“聽聞是茍嬷嬷在淳小主的首飾裏摻了番紅花,害的淳小主差點小産,皇上去了昭陽宮,很是生氣,以蓄意謀害龍嗣的理由準備把茍嬷嬷拖出去砍了,淳小主還幫着求情了,說剛有了好消息不易見血,皇上便把茍嬷嬷發去浣衣局了。”
聞言,太後緩慢地點了兩下頭,随即皺了下眉,問:“你安排的?”言下之意她還沒來得及安排對淳貴嫔下手。還能是誰?
青嬷嬷道:“老奴不敢。”
“……嗯。”太後輕輕地應了下,然後目光落到某處,若有所思了起來。
青嬷嬷雙手放在腹前,眼皮擡了下,輕聲道:“娘娘,老奴覺得應該是淳小主安心想把茍嬷嬷除了。”
太後收回視線,擡眸沉聲問:“怎麽說?”
青嬷嬷娓娓道來:“淳小主給茍嬷嬷下套了,茍嬷嬷是沒有那個膽子對淳小主用番紅花的,再說,番紅花是哪裏來的,沒有娘娘的吩咐,以茍嬷嬷之力,是弄不到番紅花的,茍嬷嬷也沒理由傷害淳小主,不管是淳小主小産還是不孕對她個人來說并沒有好處,況且,在這之前,淳小主還沒被診出有喜。那麽,肯定是別宮主子痛恨淳主子才下了手,淳小主可能是知道了茍嬷嬷是慈寧宮的人,所以便設計了這一出。”
惠妃嘴角帶着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種,聽完拍了拍手,毫不吝啬的贊揚道:“好,說得好。”
青嬷嬷:“惠妃娘娘謬贊了。”
半晌,太後扯了扯嘴角,輕哼了下,丹鳳眼往上挑了挑,意味深長地說:“這沈家的人還真是一個二個都挺有意思的。”老的迂腐,不懂變通,還性子沖,像個愣頭青,也不怕事。如今看來,小的也好不到哪兒去,給臉不要臉。
今兒個還主動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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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妃嘴角帶着笑,目光凝望着外頭,下意識輕聲說:“這淳貴嫔還真是個有福氣的。”話落,緊接着還低嘆了一聲。
太後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般,重複了一遍,“福氣?”
惠妃收回視線,忙垂下眸子,沒有在後妃面前的盛氣淩人,十分地乖巧溫順,道:“臣妾逾越了,請娘娘責罰。”
太後臉色好了些,傾身拉着惠妃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兩下,撫慰道:“好了,哀家又怎麽舍得責罰你,這就是後宮女人的不得已。”
惠妃沒應話,只點頭附和了下。
太後打量的眼神在惠妃身上晃了幾下,沉聲問:“日後你打算如何?”
惠妃抿了下唇,徐徐擡眸,話語很輕,态度誠懇,一字一句道:“淳貴嫔跟柔容華,虞德儀都不一樣,臣妾認為,不能久留。”
太後收回手,思索了下,嚴肅道:“再等等。”
惠妃蹙眉,雖不解。卻也不敢多問。
太後睨了她一眼,音色薄涼,“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言下之意這才查出來,先觀望一陣子,能借刀殺人是最好的。
惠妃點點頭。
隔了會兒,太後輕倚在軟榻上,漫不經心地補充道:“大魏國的使臣差不多一月餘就到了。”
惠妃再次點頭。太後這話的意思很清楚了,雖說她不知道使臣具體會起什麽樣的作用,但應當是個重要的關鍵點。
約過了一刻鐘。
太後打了個哈欠,随即磕上雙眼,只輕輕說了一句,“哀家困了。”明晃晃下逐客令。
惠妃起身,“臣妾告退,娘娘好生休憩。”
星輝宮。
舒妃聽聞淳貴嫔又是有孕又是晉位分的,笑意未達眼底,若有所思地說:“看來這宮裏頭啊,日後是越來越熱鬧了。”
碧菱聽而不語。
片刻,舒妃兀自低嘆了一聲,緊接着話語裏不禁帶了點小小的埋怨和妒忌,“若不是那虞德儀,本宮的孩子早該出生了,她現在倒好,有了孩子,又得了皇上的重視……”
碧菱說得含蓄,音調軟軟的,輕聲勸慰道:“在皇上心裏,總有娘娘的一席之地,想必很快就會有小主子了。”
“真有這麽容易就好了。”舒妃低聲說:“那比得上剛入宮那會兒,皇上三天兩頭往星輝宮跑,還說這兒的月亮都比別處圓些……”
“花一年比一年嬌,看看,有孕的可不都是新入宮的,淳貴嫔,柔常在,虞德儀。”
“本宮的孩子突然就沒了,虞德儀的孩子卻還在,健健康康的。”舒妃說着說着語調就不一樣了,要說真沒隔閡是假的。
碧菱不禁打了個冷顫,咽了咽口水,試圖去去舒妃的戾氣,道:“娘娘,你這樣想,以虞德儀的位分是不可能養孩子的,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
舒妃身子倚着,眼睛微眯,帶着一絲淩厲,輕呵了一聲,“他人?”
“惠妃生不出來,憑什麽能做母親?”
碧菱垂頭,站在一側,欲言又止,最後什麽也沒說出來。
半晌。
舒妃擡眸,道:“碧菱,皇上有多久沒來星輝宮了?”
碧菱放在腹前的手微微收緊,張了張嘴,在舒妃灼熱眼神的注視下,不得不硬着頭皮說:“回娘娘,快、快一月了。”
“你說說,皇上不來,本宮如何能有孩子?”舒妃語氣重了重。
“娘娘息怒。”
舒妃深呼吸了兩下。總歸是明白了,皇上的寵愛總歸是不長久的,只有孩子才能日日伴在身側,只有孩子才是生存的保障。
待容顏逝去,怕是連見皇上一面都難。
“既然皇上不來,那本宮去。”稍會兒,整理好情緒,舒妃臉上帶着笑,站起來說。
碧菱連忙垂頭跟上。
“喂,你是啞巴嗎?說話啊。我跟如香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居然跟你一個屋子,晦氣。我今兒個就把話摞在這兒了,你要是不起來去把院子打掃幹淨,別想吃飯。”如真雙手叉腰,盛氣淩人地說。這是昭陽宮的宮人房裏,如真,如香,凝夏,凝秋均為二等宮女,平日裏做着灑掃的活。
如香皺眉,催促道:“你聽到沒有?起來啊。”
凝秋說話也不客氣:“你死了嗎?要死也別死在這兒,污了我們的眼睛,若是等會含冬姐姐過來看到倒是把我們給拖累了。”
如真附和道:“是啊,真是晦氣。”
如香退後兩步,說:“我可不想幫她去做事。”雖說是下等宮女,不管在哪個宮,都是分工明确的。
凝秋動了動鼻子,十分嫌棄地說:“死了正好,反正三天不吐兩句話出來,我去跟含冬姐姐告狀了。”她說着上前将凝夏的被褥的掀開,氣沖沖地說:“聽到沒有,再不起來,我就去告訴含冬姐姐了,讓含冬姐姐來收拾你。”
凝夏這兩日想到茍嬷嬷那事,就心神不寧,終于熬不住病倒了,此刻意識清明,卻一點力氣都沒有,連起身都困難,更何況是做事了,臉上,身上都滾燙不已。
凝秋被她這一副樣子吓到了,忙退後兩步,捂着嘴巴說:“她她她不會死了吧?”
要真死了,她們也逃不了幹系,如香是這裏面年紀最大的,連忙呵斥道:“什麽死不死的,別瞎說。”
“啊真的好吓人,那、那怎麽辦?”
“等會含冬姐姐就要來了……”
“走吧走吧,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
“都嚷嚷什麽?不出去做事,躲在屋子偷懶嗎?”雪盞推開門,臉上無一絲笑容,沉聲說。審視的目光在每個人身上滑過。
幾人見狀,攥緊衣角,連忙安分行禮,“雪盞姐姐。”這可是淳主子面前的大紅人,連同為大宮女的含冬都比不上。
凝秋大着膽子,上前一步,小臉上堆滿了笑意,除了谄媚還是谄媚,“雪盞姐姐,這凝夏賴床,我們幾個還提醒她來着。”
雪盞收回目光,往前走了兩步,一看,忙跑道鋪前,伸手放在凝夏額頭上,心道不好,緊接着替她把被褥拉過來,蓋住身子,而後站起來轉身,拉下臉,毫不掩飾地訓斥道:“你們究竟在做什麽?凝夏明顯是生了熱病,你,還不趕緊去取了涼水來,替她擦擦身子,你,去煎藥來。”
雪盞發話了,即使有一萬個不情願,被點到名的也不敢說不去。
最後留如真局促的站在原地,雙手絞着衣角不知所措。
雪盞驀地提高聲音,“還不出去做事,愣着做什麽?”
如真吐了吐口水,連忙點頭應是,跑都來不及。
雪盞氣得不行,在她眼皮底下,竟然真有這麽欺負人的。随即坐在一旁的杌子上,還是不能平靜下來,看了看凝夏。凝夏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很是感動,鼻子一酸,滾燙的眼淚便從眼角滾了出來,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麽好過,從來沒有。
“雪盞姐姐,謝謝你。”凝夏強撐着身子想起來磕頭。
“好了,你生了熱病,趕緊躺下。”雪盞嘴角噙着淺淡的笑意,阻止了她的行為,随即說:“你要謝就謝小主去。”
“小主最看不得這麽欺負人的事,還囑咐我說,昭陽宮絕不能出現這樣子的事。不管是誰,都是父母生父母養的,獨一無一的。”
聞言,凝夏眼神黯淡了許多,張了張幹涸的嘴巴,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那番紅花明明是她放的,她在想,淳小主這般得皇上寵愛,又這般聰明,當時還被撞到了,她不相信淳小主猜不出來。
就算沒猜出來,可後宮主子一個二個都是多疑的,按理說也不可能就這麽輕松放過她了。可淳小主就是什麽都沒做,連讓她去問話都沒有。
這才過了幾日,番紅花卻成了茍嬷嬷的行為,被按上蓄意謀殺龍嗣的罪名丢去了浣衣局。
雪盞說:“你哭什麽哭?別哭了,等會藥就來了,你喝了就好了,又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別哭了啊,看着難受。”
凝夏哭得更兇了,驀地想通了,帶着哭腔說:“雪盞姐姐,我想跟小主說幾句話,雪盞姐姐,你幫幫我好不好?”她真的想通了,她自己做的就承認,不想再遭受良心的譴責,不再想受他人的擺布,如果死了,也是一種解脫。
聞言,雪盞眼睛眨了眨,忽地亮了,“好好好,你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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