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一晃到了月末。

大魏國的使臣已到達盛京,随行的還有以美貌而聲名大噪的霓裳公主。一行人在盛京停頓了兩三日後,趙荀在乾清宮設宴迎接。

沈明珺作為位分較高的後妃,自然也推脫不了，身着一襲月白留仙襦裙，發髻輕挽,步搖點綴,略施粉黛,簡單又不失貴重,氣質淡然,很是大氣。不料半路上竟然遇到上了德妃。

德妃？

不是被禁足一載，如今也出來了。

德妃身着一襲藏青色的宮裝，儀态規整,臉上卻無一絲笑容,眸子如死水般無波動，脂粉過重，反倒精致得失了真。

沈明珺不得不迎上去,福了福身子，柔聲道：“嫔妾見過德妃娘娘，娘娘萬福。”

“你是淳貴嫔？”只見德妃身後的宮女傾身耳語了兩句。

沈明珺點頭。

“恭喜啊。”片刻,德妃意味深長地說。

沈明珺輕蹙眉頭，不解，随即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想想，德妃知道也正常,雖說一直未曾露面，相信外頭的消息沒斷過。

沈明珺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應：“謝娘娘。”

隔了會兒，德妃緊盯着她肚子看，又問：“幾個月了？”

沈明珺回：“三個月。”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到了乾清宮，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坐下。不一會兒，皇上，太後，皇後便到了。

文武百官及後妃站起來行了禮。

Advertisement

趙荀一襲明黃色衣袍，背脊挺直，眉心劍目，眼睛狹長，王者氣勢油然而生，沉聲道：“宣使臣。”

“諾。”

“宣魏國使臣觐見。”李德玉上前一步，高聲喊，音色尖細。

片刻，一個高大魁梧的年輕男子，和一個自信豔麗的女子印入眼簾。當衆人看清女子的容貌後，禁不住瞪圓了眼睛，而後往沈明珺的方向看去。

這這這也太像了。

就連坐在下首的沈大夫人也不禁愣住了。這……

“魏平參見陛下，陛下萬歲。這是我國公主殿下，霓裳公主。”男子彎腰作揖，随即爽朗的笑着，介紹身旁的女子，眼裏是藏不住的愛意。

“霓裳參見陛下，陛下萬歲。”女子的聲音如銀鈴般好聽，話落，擡眸大膽的朝趙荀看過去，輕輕眨了眨眼睛，随即打量的目光在周圍晃了一圈，坦坦蕩蕩，并無覺得有半分不妥。只是在與自己有九分相似的沈明珺身上停留了半晌，唇角輕扯，而後才徐徐收回了目光。

見此，趙荀薄唇抿成一條線，蹙了蹙眉。臉上帶着一絲不悅。

皇後裴舒雅的臉色也不太好，帶了些許疑惑，在霓裳公主和沈明珺身上來回打量了兩下。

下面文武百官也竊竊私語着。話題無一不是關于霓裳公主和沈明珺的。

在所有人好奇又不解下，只有太後一臉平靜，臉上帶着和藹可親的笑容，輕聲提醒了下身旁的趙荀。

趙荀道：“來人，賜座。”

“謝陛下。”魏平&霓裳公主笑意盈盈應。

魏平坐下後，朝身後的随行耳語了兩句，站起來道：“陛下，魏平此行，受我皇托，願兩國和平無戰事，百年友好，特獻上兩顆夜明珠、一對紫水晶玉镯、一顆落水珠、三支天山雪蓮、天香豆蔻、續命八丸……”

大概過了一刻鐘，太監才念完了名單，趙荀面無波瀾，道：“有心了，坐。”

魏平再次作揖，緊接着說：“不瞞陛下，魏平此行，受我皇托，另有一事相求。”

趙荀面不改色，沉聲：“速速說來。”

魏平：“霓裳公主在我國如神女般存在，無人敢求親，我皇念其年紀不小，又聽聞盛京好兒郎多，才讓霓裳公主随行，望陛下不要見怪。”

趙荀：“怎會？”

魏平：“魏平替我皇謝陛下。”

趙荀：“這盛京的好兒郎随霓裳公主挑選。”

霓裳公主驀地上前一步，身形高挑，雖說面容與沈明珺九分相似，看久了還是有差別，在氣質上，霓裳公主高挑妩媚，沈明珺淡泊內斂。

她一襲紅紗衣，眉尾一揚，饒有興致的盯着趙荀，柔聲道：“陛下當真？”

趙荀言簡意赅：“自然。”

“若霓裳看上的是陛下呢？”霓裳妩媚的笑着，紅唇微啓，氣吐幽蘭。

聞言，文武百官不禁擡眸看去，一一倒吸了口氣，這異國公主太無禮了，也太大膽了。果真是野蠻之地來的，雖心裏都腹诽着，卻無人敢起身回話，均屏住呼吸，豎着耳朵聽。

一旁的裴舒雅看不下去了，睨了眼，輕哼一聲，不鹹不淡地說：“霓裳公主慎言，永盛可不比你們大魏。”點到為止，話語裏帶着諷刺。雖說在周邊來比，大魏也算是大國，可與富庶之國永盛相比，萬萬是比不上的。

簡單來說，兩個大魏也比不上永盛，當然，這單單是指兵力，糧食，更多的是文化，禮儀，人口，能力。

太後沉下臉，提高音量，“皇後。”

裴舒雅抿了抿嘴，不說話了。畢竟是使臣，來示好的，也不能太過了，适可而止她還是知道的，不說話并不是因為怕了太後。

須臾間，趙荀眸色深深，喉結上下滾動，半眯着眼，不那麽正經地說：“若是能被霓裳公主看上，也算朕的福氣了。”話語裏帶着一絲輕浮。

既然對方不想得到尊重，那就不必了。他本不想在明面上撕破臉皮，一剛興起來的野蠻之國，竟然敢把永盛不放在眼裏。

“陛下生得俊朗，霓、霓裳……”霓裳公主半垂眸，故作嬌羞樣。那聲音足以讓男人丢了魂。完全沒有一國公主的樣子。

趙荀臉都黑了，周遭的大臣目光一變，分成兩個極端，有迷戀，垂涎的，也有鄙夷的。一旁的魏平忙打着圓場：“公主殿下心直口快，望陛下見諒。”

趙荀輕咳了兩聲，順勢轉移話題，“坐吧。”

兩個時辰過去，宴會終于散了。

霓裳公主不願再出宮，任性的說想與沈明珺住，因為兩人長得像，這是一種緣分。還絲毫不加掩飾的說要做趙荀的後妃，裴舒雅只好将麻煩接過去，一再商量，最後霓裳公主的住處便是離鳳栖宮不遠處的綴霞宮。

養心殿。

戌時一刻，趙荀終于忙完了，得以休息，倚在椅背上，輕磕着眼，腦子裏揮之不去的沈明珺和霓裳公主的重影，怎麽會有長得如此之像的兩人，着實令人不可思議。冥思了好一會兒，驀地睜開眼。将蘇二喚來。

“那霓裳公主是怎麽回事？”

蘇二不解，“什麽怎麽回事？”

“與淳貴嫔為何長得如此相像？有無貓膩？”趙荀傾身坐起來，沉聲說。

蘇二默了會兒，吞吞吐吐道：“這……這個容屬下再去查查。”

聞言，趙荀淡淡地“嗯”了一聲，修長的手指放在禦案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敲得心慌慌。

半晌，蘇二垂頭，一臉的恭敬，見趙荀聚精會神，不知在想什麽，張了幾次嘴都沒能開口，這一刻，咬牙開口了，“主子，屬下還有一事報。”

趙荀擡眼，言簡意赅：“說。”

蘇二：“這霓裳公主應當有詐，屬下查了，霓裳公主在大魏國的地位很高，僅次于魏國皇帝，被子民稱為神女，公主府裏男寵不少，虐死的也不在少數，魏國皇帝都不敢多說什麽，只要沒威脅到他的皇位，便放任霓裳公主。并且霓裳公主極其會使用媚/術，皇上務必小心行事。”

話落，趙荀眼眸沉了沉，若有所思。大魏國與秦氏暗地連手，早已達成共識，想必今日這個霓裳公主是個重要人物。

只是不知，從中扮演什麽角色？

“朕知道了。”

“那……屬下告退了。”蘇二試探地問了句。

趙荀輕輕點了下頭。

隔了一刻鐘，他想通了一些事情，便帶着李德玉大步往昭陽宮趕。

沈明珺回了宮，便心神不寧。

她都懷疑，霓裳公主是不是她的雙生姐姐或妹妹，怎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若是換成相同的服裝，說不定她母親也難分辨出親生閨女。

沈明珺心裏知道，霓裳公主絕不可能跟她有血緣關系，她的母親于豔秋從未出過盛京，她出生那時的景象，不知聽聞母親與祖母說了多少遍。

上一世，霓裳公主似乎并沒有出現，不然她怎麽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忽然間，或輕或重的腳步聲在耳畔邊響起。沈明珺收回思緒，伸手捏了捏眉心，擡眸一看，是寶笙，低聲詢問道：“何事？”

寶笙回：“小主，皇上過來了。”

“誰？”沈明珺以為自己聽錯了，很是詫異。

寶笙再一次重複：“小主，皇上過來了。”

“皇上？”沈明珺還怔怔的，輕聲細細地呢喃了一遍，驀地反省過來，“噌”地下站起來，皇上過來了，皇上怎麽會過來，這個時候，不應該最忙嗎，忙往外走，往嚴謹地詢問道：“皇上真過來了？”

寶笙無奈，再次點頭。

确認之後，沈明珺又開始慌了，這個時候，趙荀過來作什麽？第一個反應就是，應當與霓裳公主有關。

她站在宮門口，見人還沒到，吹了一陣風過來，緊接着拍了拍胸口，深深呼了兩口氣，讓自己趕緊冷靜下來。

片刻，趙荀到了。見到沈明珺，加快了步伐，擋在風口處，霸道的将沈明珺攬入懷裏，帶着往裏走，什麽都沒問。

沈明珺表面乖順，心裏卻在思索着，她必須主動開口。

進了內室。

沈明珺主動倚進趙荀的懷裏，伸手小心翼翼的抱住他的腰，眼珠子轉動了兩下，輕聲說：“皇上，嫔妾有一事不解。”

趙荀用鼻音淡淡地“嗯”了下。她的主動，極為受用，順勢将她抱得更緊。雖說已經入夏，但夜裏，還是涼飕飕的。

“嫔妾今兒個見到了霓裳公主，不知為何能與嫔妾長得如此相像，就算是嫔妾一母同胞的胞妹也未必能相像如此。嫔妾着實不解，皇上未來的時候，還在想，霓裳公主莫不是嫔妾失散多年的姐姐或妹妹，想法一閃而過，便被嫔妾否定了。”

“嫔妾是家中長女，從小備受寵愛，聽母親和祖母說，嫔妾出生的時候大雪紛飛，院子裏白雪皚皚的一片，好看極了。”

“霓裳公主為何與嫔妾生得這般想象，嫔妾真的不解，在想，要不明日把母親宣進宮，問一問究竟，不然，嫔妾夜裏都無法安睡了。”

趙荀沉思了會兒，大手在她黑又亮的青絲上來回撫摸了兩下，不疾不徐地說：“這世間本就有很多無法解釋的現象。”

“你也別想太多了。”他本過來是找定心丸的，不料成了安慰她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