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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珺驀地在想,她沒了孩子其中會不會有趙荀的推波助瀾,……想到這個,她忍不住攥緊了雙手,倒吸了一口氣,眸子低垂,貝齒咬着唇肉,隐隐用力。
趙荀雙手将她抱得更緊,埋在她的頸窩,輕聲呢喃了一句,“在想什麽?”
他的親昵來得猝不及防,沈明珺身子禁不住顫了下,思緒被拉回來,臉頰爬上紅暈,輕搖了搖頭,道:“回皇上,嫔妾沒想什麽。”
“走神了?”聞言,趙荀收了收嘴角的笑意,沉聲問。
沈明珺是個敏感的人,對于趙荀細微的變化,她能感受得到,更況且兩人是肌膚相貼,她坐在他的懷裏呢。
她抿了抿嘴,随即聽到他說:“跟朕在一起也走神?”
質問的語氣,讓沈明珺一怔。而後眼睛微微閃爍,雙手主動攀上他的頸脖,帶着小巧的示好之意。
趙荀卻面不改色,唇角一勾,話語裏聽不出喜怒,“初入宮時,你說你愛慕朕,自請入宮。告訴朕,你是愛慕朕嗎?”
愛他的地位,愛他的權勢,愛他能夠保全,沈家人的命。愛,怎麽會不愛?
沈明珺放在他頸脖後的雙手不知何時攥緊了,點點頭,帶着一絲羞澀,細弱蚊聲地回應,“愛。”
“擡頭看朕。”趙荀勾了勾她的下巴。
沈明珺不得不擡頭,承受着他灼灼的目光,有些不安的蠕了蠕唇。
“朕看不到。”趙荀搖了搖頭,緊接着說,“從你的眼睛裏。”
話落,兩人對峙着。
沈明珺冥思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眉間微微蹙着,反問:“皇上為什麽不相信嫔妾?”自認為,她還算是一個合格的宮妃。‘愛’這個字太廣泛,趙荀指的是什麽?
純粹的,為他生,為他死。還是與利益挂鈎,相輔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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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後宮裏頭,不都是後一種嗎?包括她曾真心愛實意過的孩子,如今已經沒了的孩子。依舊不知道在趙荀心中是什麽樣的位置?
他為什麽要這樣子問,他憑什麽要這樣子問?他有什麽樣的資格要這樣子問?就因為他是皇帝?對,是的,他是皇帝。
半響,趙荀篤定地回:“朕相信,相信眼睛所看到的。”話落,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種眼神讓沈明珺無可适從。
這一刻,她有一股強烈的心思,想要逾越,忘記自己是淳貴儀,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女,忘記趙荀是皇帝。與他好好探讨一番,他憑什麽要這樣問?
“皇上,嫔妾鬥膽求問,靜嫔一屍兩命,皇上是何感受?”沈明珺偏頭呼了兩口氣,問道。
話落,她久久閉不上嘴巴,話一出便收不回來了。
“你想說什麽?”趙荀擰眉。
“嫔妾想問你傷不傷心?”沈明珺咬牙說到底。
趙荀眼睛一眯,放在她腰間的手猛地收緊,語氣重了重,“繼續說。”
沈明珺身子往前一傾,胸口撞在他下巴上,她臉頰發熱,随後極力調整自己的情緒,可趙荀的态度不允許她停下。
“說啊?怎麽不說了?”趙荀低吼了一聲。
“嫔妾的孩子沒了,皇上也傷心嗎?”沈明珺逼着自己鎮定,盡量讓聲音平靜些。既然說了,那就說完吧。
趙荀沒多想,目光坦然,絲毫不猶豫地回:“自然。”
沈明珺收回一只手,放在胸口處,撫慰着,抿了抿唇,雙手再從趙荀的頸脖繞過去,腦袋也跟着,躲開他的目光,淡淡地說了句,“嫔妾也沒在皇上的眼裏看到。”說完,心口還撲通撲通的跳着。
轉眼間,趙荀将她扳回來,直視着,一字一句地說:“因為與你有關系,朕在意,非常在意。”
“沒有保住他,朕也很自責。”
這句話對沈明珺來說,沒有太大的波動。只是趙荀的目光确實經得起探究,這一刻,她在懷疑,是自己錯了?還是趙荀錯了?
她一直恪守本分。
“有皇上這句話,嫔妾覺得就值了。”沈明珺垂下眸子,輕聲說。
須臾間,趙荀伸手捂住她的嘴,張了張嘴,下一秒道:“朕……、我不喜歡你這樣講話。”
聞聲,沈明珺眼睛微睜,擡眸看着趙荀,不可置信,皇上,皇上剛剛自稱什麽?不是朕,是我、我。
趙荀收回手,傾身親了親她的唇瓣。唇角劃出一絲柔軟的弧度,而後說:“我喜歡你剛剛那樣。”
“皇上,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沈明珺咽了咽口水。
“你在我這裏。”頓了,趙荀指着胸口的位置,啞着聲音将一句完整的話補充完:“這裏只此一人,你。”
沈明珺不敢動了。這一刻,眼前的趙荀是陌生的,特別特別的陌生,剛剛飄在耳畔的話也被風帶走了,她沒聽清楚。
她什麽都沒聽到。
“如果某一天讓你受了委屈,理解我,也別憋着。”趙荀不止一點貪心,江山要,美人也要。在江山面前,很多事不得已;如今,在美人面前,亦是。
沈明珺不解,下意識問了句,“皇上會讓嫔妾受委屈嗎?”
“如果。”趙荀強調道。
沈明珺點頭,不再多語。
兩人一同用了晚膳,各懷心思,最終的目的地自然是床榻。
碧霄宮。
六月末,七月初。
也許是日頭大,沈明蕭總是胃口不佳,越來越大的肚子讓她動作笨拙,連去慈寧宮的次數也變少了,只是偶爾媚妃會過來陪她說說話。
近幾日肚子時不時疼上會兒,反反複複,這種感覺令沈明蕭感到恐慌,片刻,連枝将膳食端上來。
一聞胃口便開始翻騰。
“端、端下去。”沈明蕭捂住嘴巴,斷斷續續地說:“快、端下去。”
連枝不敢有絲毫怠慢,忙将手裏的膳食遞給身後的宮女。随即上前,擔憂地說:“小主,怎麽了?”
沈明蕭全身乏力,搖了搖頭,過了會兒,有氣無力道:“扶我去那邊。”她指了指軟塌。
連枝忙将她扶過去,緊接着說:“小主,奴婢瞧你這兩日沒進什麽食物,不若叫太醫來看看,也能放心些。”
沈明蕭前兩日還能告訴自己,是“天氣太過炎熱了”,身子不适很正常,可一連幾日,絲毫不見好轉,若是沒孕還成,可如今有孕了,不得不加倍小心。這孩子就是她沈明蕭的護身符,片刻,她點了點頭。
連枝道:“小主稍等。”說着就轉身。
沈明蕭忽地想到了什麽,用力全身力氣,忙拉住連枝,急切地說:“記得帶銀子,挑個可靠的過來。”
連枝一聽,輕笑,安撫道:“奴婢省得,小主放心。”
“小主子好,小主才能好,小主好,奴婢的才會越來越好……”
沈明蕭嘴角一勾,面部表情瞬間放輕松。臉色卻越來越蒼白,額間有細汗滲出。連枝一陣手忙腳亂,忙叫宮女再拿一個冰盆進來。
一刻鐘後,提着藥箱的太醫終于到了。
沈明蕭躺在床榻上,透過蓮子将手伸出去,太醫把脈,好一會兒,邊上的連枝見太醫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嚴肅,着急地問:“太醫,小主到底怎麽了?小主子沒事吧?”
太醫兀自搖了搖頭,沒說話。
連枝又問:“小主這幾日總是用不下膳食,到底是怎麽了?無大礙吧?太醫。”
太醫道:“情況不大好。”
沈明蕭一聽,心下一涼,緊接着說:“太醫有話直說,怎麽個不好了?”
太醫:“小主這、這是……停胎了啊。”
聞言,連枝愣住了。沈明蕭顧不得身份有別,顧不得儀容儀态,拼盡全力坐起來,雙手抓住太醫,話語裏只剩恐慌,“求求你,救救我孩子,求求你了……”
“我的孩子,孩子,孩子啊。我的兒,我的兒,求求你了,想想辦法好不好?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連枝反應過來,見太醫臉色難看得不行,忙上前安撫沈明蕭,制止了這一出鬧劇。随即安撫好了沈明蕭,緊接着遞了兩個香囊給太醫。
太醫推回去。
連枝臉上帶着笑意,道:“太醫不必這般客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請求,望太醫先不要把這事說出去,等小主冷靜下來,自會給皇上說。”話落,又将香囊遞過去。
太醫聞聲,這個要求的确不過分,便喜笑顏開地接過香囊,接着作為醫者囑咐了兩句,得到了回複,才嘆了口氣提着藥箱出去了。
連枝将太醫送出去,又折回來,看到沈明蕭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臉頰上的淚痕尤為明顯,眼神空洞。
她心裏也不好受,從頭到尾,便知道這個孩子的到來給沈明蕭帶了光的希望,一步一步都走得穩妥,細細計算着,走到如今,沒有一點準備,就這樣墜落了深淵,如何才能好得起來。
“小主……”
沈明蕭眼珠子一轉,轉過來,盯着連枝,瞪着連枝,猛地坐起來,抓着連枝,“你還我孩子,還我孩子,還我……”
“小主,奴婢是連枝,連枝啊。”連枝被吓到了,片刻反應過來。
“嗚嗚嗚嗚嗚嗚孩子沒了,沒了……”沈明蕭心裏異常清醒,若是可以,她倒希望不那麽清醒,能瘋狂一點。
為了保全孩子,她做了選擇,不得不屈于太後。如今皇上與太後心思各異,她不得不選了後者,如今孩子卻沒了,沒了……她要怎麽辦?還如何能贏得皇上歡心,她日後怎麽辦?怎麽辦?
太後?
對,還有太後。沈明蕭連忙坐起身來,瞬間又有了力氣,沉聲對連枝說:“給本小主梳妝,本小主要去慈寧宮。”
“孩子的事一丁點都不能透露出去。”
連枝點頭,回:“奴婢省得。”
一個多時辰後,沈明蕭着了一身淡紫色宮裝,面容精致,如往常一般,帶着連枝匆匆去了慈寧宮。
太後已經等候多時了,見來人,一點也不驚訝,臉上挂着關切的笑容,柔聲問:“今兒個怎麽來了?”
“可有用膳?日頭大了,別總忘這邊跑,累着孩子就不好了。”
一提孩子,沈明蕭繃着的情緒瞬間就垮了,手不由自主撫上肚子,孩子還在,可他已經不在了。
她吸了吸鼻子,臉上擠出一個牽強地笑,“謝娘娘關心,不礙事。”
半晌,太後睨了沈明蕭一眼,看來也不是很老實啊,嘴角的笑淺淡了些,也不準備繞彎子了,直接問:“聽聞你今日宣太醫了?”
“孩子沒什麽閃失吧?”
“臉色怎麽這麽蒼白?你這是頭胎,沒有經驗,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別大意了,日後後悔都來不及。”
“娘娘,嫔妾的孩子沒了。”沈明蕭垂下眸子,鼓起了所有勇氣才說出了事實。
話一出,太後怔了下,而後錯愕地問:“沒了?”
“怎麽回事?”
沈明蕭:“嫔妾這幾日胃口不佳,喚了太醫來,說、說是停胎了。”
太後沒說話。過了會兒,才說:“你打算如何?”
“嫔妾舍不得,真的舍不得。”沈明蕭眼眶裏滿是水霧,這個孩子承載了她所有的希望,停胎了,說停就停了,即使停了,她還是舍不得拿掉他,這種落差太大了,緩了緩,才鄭重地說:“請娘娘指示。”
沒了孩子她就沒了籌碼,什麽都沒有了。
若還能得到太後的青睐,才是唯一的出路。
太後徐徐靠在軟塌上,隔了會兒,才慢悠悠地略有深意地說:“你的孩子還在,他還能為你創造最後一次價值……”
“來報答你的孕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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