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A)

第十五章(A)

顧臨這段日子忙得就差長出三個腦袋八條腿了。

醫鬧年年有, 今年特別多。前段時間他們刻的老徐被家屬圍着鬧事都鬧上電視了,這兩天一個重症科的同事又被家屬“尋仇”。

而且還挺嚴重的, 說是拿扳手砸在腦袋上, 醫生一時不備就被開了瓢。好在當時還有個同事在場眼疾手快的奪下了扳手,卻被那個壯漢家屬踢斷了三根肋骨。

出了這種事,院裏的人都說不出的憋屈跟心寒,卻又不能跟那些鬧事的家屬似的舉個白旗寫個紅字蹲在醫院門口尋求公道。那麽多病人還需要他們救治, 甚至因為當日受傷的幾個醫生需要治療, 剩下的人工作更加繁忙了。

顧臨巡房的時候遇見幾個小護士在聊天,他聽了一耳朵, 其中一個小護士說那天張醫生被開瓢的時候她親眼目睹了, 受到了極大的心靈創傷, 她覺得她也應該休假進行心理治療。

顧臨嗤笑一聲,朝那個小護士說道:“咱們幹醫護的, 哪有心?”

小護士新來的, 對着顧臨的俊臉害羞的笑, 也沒聽他說什麽的樣子。

顧臨笑笑就繼續工作去了, 晚上吃飯前洗手的時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眼袋都能夾支鋼筆了, 胡子拉茬的,哪裏有半分美感。

他抽空刮了胡子在沙發上小憩了一會兒,昨天到今天的三臺大手術連軸轉,他已經二十多個小時沒合眼了。

睡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值班室有人進來拿東西, 盡管動作放的很輕,顧臨還是被驚醒了。

他覺得肚子有些餓,坐起來醒了醒神,把桌上沒吃完的半份飯解決掉。還想再休息一會兒的時候覺得肚子不太舒服,去了趟廁所,發現了些小問題。

他沒放在心上,又睡了一覺,這次運氣好,幾個小時都沒人來找他。他就這麽在醫院裏窩了一晚上,早起上班的時候去藥房買了些口服的止血藥和馬應龍,藥劑師笑的很委婉,顧臨也沒覺得多丢人,這個醫院工作的人,他就不信有誰沒得過痔瘡。

醫生這個群體,飲食不規律,睡覺不規律,一站幾小時,上了年紀哪哪都容易靜脈曲張。下午再上手術的時候他特意記得在小腿穿上了壓力襪,怕再有什麽毛病。

現在醫院這麽忙,他可不能出什麽毛病——關鍵是出了毛病也得上。

又是幾臺小手術,結束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了。顧臨洗手的時候都快睡着了,連同事喊他去吃夜宵也沒什麽興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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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真上了年紀,這次的“小毛病”來勢洶洶,眼瞅着成了大毛病。

當醫生的人都挺怕死的,主要是他們知道太多可能會導致自己死的原因了。顧臨沒敢再耽擱,但醫院也走不開人,他就沒去什麽大醫院查,直接去了他們院裏的肛腸科。

同事剛送走一個病號,看他進了屋掀開簾子就躺上檢查床,義正言辭的敲桌子,“這個病人,請不要插隊,去挂個號等着去。”

顧臨手捂着眼睛,“趕緊的,給我查完了我中午還有臺手術。”

同事“嘁”了一聲,暫停了叫號,戴上手套幫他檢查。等檢查完拍拍他屁股,“穿上褲子吧。”

顧臨邊穿褲子邊罵,“靠,我要投訴你,怎麽還帶性騷擾病號的?”

同事也是個年輕小夥子,跟顧臨同年進院的,說話時帶了些随意,“就你現在這個狀況,我想騷擾都騷擾不了。直腸末端靜脈曲張,挺嚴重的,你手術推了吧,我給你先做個手術。”

“啊,做完疼麽?疼的話我就先把那邊的做完了再來接受你的欺負。”

“哥們,你能別說的那麽奇怪麽。”同事寫病情診斷,那筆草書連同為醫生的顧臨都看不太懂,“做完住三天院吧,觀察一下,你要是覺得能忍得了就先做你那邊的,反正這邊手術不太大,二十分鐘就搞定了,做完了跟你沒做應該是差不多疼的,但做完了肯定是要休養的,不能立馬站手術臺。”

顧臨聽他這麽說,猶豫了幾秒,“還能忍,那我先把我手上的事安排完了再給你打電話。”

“嗯,先吃點兒止疼藥。”同事給他藥方讓他去取藥,然後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吃流食,少喝水,盡量別排便。”

病來如山倒,顧臨堅持着把已經安排好的那臺手術做完後,跟主任彙報了一下情況,申請住三天院。主任也很同情他,同情之餘悄悄的告訴他,“我最近也是,沒你那麽嚴重。你這手術做完了反正都是住在咱們院裏,休一天就得了,後面有事需要你的話,就當做複健下床溜達到咱們科裏來開開會看看診。”

顧臨也清楚這陣子科裏沒人休假倒班,他才休了年假又申請病假是有些說不過去。跟主任“同病相憐”了一會兒,顧臨覺得自己更慘了。

主任還有老婆照顧、孩子孝敬,他卻要一個人孤單單的去做手術切自己的小菊花……好在還沒憂傷多久,手術之前王苗就給他發短信了。

雖然只是一條“你什麽時候來我家,我回來了”的簡單信息。

但顧臨從她的話裏體會到了一股“我好想你”“我能不能和你約會”“我迫不及待想見你”的濃情蜜意。

顧臨立馬就給她回了電話過去,告訴她自己生病做手術的沉重消息,聽着她着急的語氣也怕她擔心,表示自己只是得了個痔瘡。

聽筒裏靜默了幾秒,王苗輕輕問了句,“對不起,我可以笑麽?”

顧臨自己先笑了,“不可以,憋着。”

王苗的聲音裏已經沒了擔憂,帶着幾絲俏皮,“我知道,十男九痔嘛,我不會嘲笑你的。”

“哦?那你沒聽另一句話叫十女十痔?”

“真的麽?”王苗驚訝的問,“胡說!我就沒得過!”

“不是不得,時候沒到。等你懷孕的時候你就知道了。”顧臨看同事示意他要開始手術了,點了點頭,跟王苗道別,“好了,等我結束了再找你。”

“等等!”王苗喊停他,“你是在你們醫院做手術麽?我去找你。”

他怎麽說來着,王苗就是迫切的想見到他、想跟他約會。

“行吧,我還得住一天院,你正好幫我去喂喂顧二和三三,然後給我拿過來床單、被單。”顧臨指使起王苗來倒是不猶豫,等王苗又複述了一遍這才好心情的挂了電話。

好心情也架不住手術刀,同事手起刀落的,打着麻藥他都感覺自己體會到了那種疼。

手術時間果然不長,顧臨被推到病房裏的時候王苗還沒趕過來。他再怎麽嫌棄醫院的病床髒也只能湊合着躺下了,等麻藥勁兒過去了,那種難以言喻的疼痛的直擊靈魂,他更是沒功夫去計較床單洗的幹不幹淨了。

顧臨有些慶幸王苗來得沒那麽快了,不然被她看見自己現在這種狼狽的樣子多尴尬啊。就算快結婚了,他也希望婚前還是有些浪漫幻想,給各自留點兒面子。

等王苗電話打過來問他哪個病房的時候,他還處在弱唧唧說話都扯得菊花疼的階段,很想告訴王苗“你走吧我不想見你”,又不能真的這麽任性,苦着臉說了。

真遺憾,第一次告訴王苗房號居然不是酒店而是醫院。

王苗來的時候拎着大包小包,像是任何一個病人的家屬要來照顧病人了。

她不僅帶了床罩被單,還把他的杯子、洗漱用品、換洗衣物都拿了過來,還有一個保溫飯盒。

見着顧臨她第一句話就問:“我看家裏的狗糧和水都是新換的,你回去過啊?”

“沒,我讓哲子去幫我照看一下。”

“哦,他也有你家鑰匙啊。”王苗說這話的時候嘟嘴了。

顧臨心裏喜歡,臉上的表情卻不受控制的痛苦,“明兒我把他鑰匙沒收回來。”

王苗給他把被罩、枕套套上,床單暫時沒換,又把飯盒一層層擺出來,“我媽說得痔瘡不能吃太硬太幹的飯,給你弄了些粥,還說讓你用菜湯泡饅頭吃。”

“啊,我什麽都不能吃,我二十四小時不能排便,會感染傷口。”顧臨臉埋在自己的枕套上,後知後覺的開始羞恥了,他為什麽要跟她可愛的女朋友讨論屎尿屁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破事?而且為什麽他得個小毛病興師動衆搞得王苗全家都知道了?

王苗聞言把飯盒又一層層收回去,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那你就要當二十四個小時的貔貅了?”

貔貅好歹是只進不出,他進都不能進好麽?

他不說話,王苗就戳他腮幫子,“你要這麽趴一天麽?多無聊啊。”

“不無聊,我睡覺,我最近缺覺。”

王苗手肘撐在腿上,彎着腰托着腮,“那你睡吧,我看你睡覺,我不缺。”

她這麽直勾勾的盯着他,顧臨哪還有什麽睡意,趴了這麽長時間又覺得累得慌,想翻個身,疼的腿肚子直抽抽。

王苗見狀忙站起來問他哪裏不舒服,“要醫生來看看吧?”

“沒事。”顧臨捱過去這波痛意,對着王苗關切的目光指了指自己的腿,“小腿好像抽筋了。”

“我幫你揉揉吧。”王苗說着掀開一角被子,露出來他的一條腿問,“是這條腿麽?”

“不是。”

“哦。”王苗蓋好被子繞到病床的另一邊給他揉腿,應該是用了挺大的力氣,顧臨覺得肌肉痛痛麻麻的,還帶着些微的舒服。

他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咬着牙重新趴好。

想問問王苗,如果也不是這條腿疼的話,是不是還有第三種選擇?

顧臨歪頭看王苗,她不知是來時太着急熱的,還是這會兒給他捏腿太用力累的,額角有一滴亮晶晶的汗。

顧臨正過頭,為自己剛才那片刻的不正經心思忏悔……

忏悔到最後自責的睡着了,意識混沌前只有一個念頭:王苗對他可真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怕我單純的讀者看不懂,解釋一下最後那個不正經的念頭:

顧臨想問問王苗,如果也不是這條腿疼的話,是不是還有第三條腿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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