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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月前一世一心都在張軒德身上,所以忽略的事情太多了,兩個妹妹和周學謙之間的瓜葛,她幾乎都不知道。

不過這沒有什麽妨礙,沈清月自有法子促成親事。

沈清月低頭做女紅太久,脖子都酸了,她剛放下繡繃,柳氏的丫鬟佳梅便領着幾個小丫鬟,送東西過來了。

這倒是稀奇的很,沈清月與柳氏這個大伯母向來不親厚,怎麽還派人來探病送禮來了。

沈清月答應見了佳梅,她坐在窗邊,日光明亮,照得她皮膚很白,加之她披散着頭發,稍稍咳嗽兩聲,倒真似有些病了。

佳梅一臉擔憂地坐在一旁問:“姑娘可請過了大夫?吃了什麽藥?這兩日可見好?”

春葉略有些詫異,大夫人的丫頭,什麽時候這麽關心她家姑娘了。

沈清月卻似乎并不奇怪,她微微一笑,低聲答道:“不過是有些咳嗽鼻塞,倒沒別的不舒服,連喝了幾日的姜湯,吃過了枇杷膏,略好了一些。我還是怕病氣過給客人,今兒便沒去永寧堂。”

佳梅也笑道:“可巧夫人叫我送了枇杷膏來,是川貝枇杷制成的,姑娘要是咳嗽還不見好,就吃一吃這個,止咳很好。”

沈清月點着頭,道:“好,我知道了。”她又問:“姑姑和周家表哥遠道而來可還好?”

佳梅答道:“姑奶奶和表公子很好,姑娘安心休養,過兩日再去見他們不遲。”

沈清月應了一聲。

佳梅該送的送了,該說的也說了,她便起身回去,沈清月使丫鬟送她出去。

世榮堂。

大夫人柳氏靠坐在羅漢床上,四角炕桌上堆滿了賬冊,她早已打發了丫鬟出去,只留了心腹王媽媽說話。

柳氏翻了翻賬冊,沖王媽媽笑道:“這個月的印子錢竟都收了七成了。”

這還沒到月底那幾天的時候呢。

王媽媽咧嘴笑道:“可不是,旺兒說這個月的最好收,都是有錢的公子哥兒借的,因怕家裏鬧開了,吓得東拼西湊給還上了。”

柳氏“嗯”了一聲,淡笑道:“差不多能還上的人,叫旺兒別逼得太狠,眼光要長遠。”

放印子錢,做的是長久生意。

王媽媽不住地點頭,道:“我家旺兒夫人還不清楚麽?做事最有分寸的。”

柳氏滿面笑色。她放印子錢的營生,都是王媽媽的兒子旺兒在外做攬頭,旺兒人很機靈奸猾,不過對她還算忠心,這些年替她賺了不少錢。

不過人哪裏有嫌錢多的,柳氏想到這些在自己手裏待了多年的本錢,将來都要吐還出去,心口緊得發疼,她皺着眉頭道:“三夫人那邊可有動靜?”

王媽媽肅色道:“奴婢正要跟您說呢,前院的人說,三夫人送了一封信去東昌府。”

吳氏的娘家就在東昌府,她的信肯定是送去吳家的。

柳氏忖量片刻,抓住了一絲頭緒,她忽而冷笑一聲,道:“真是個蠢貨,我都命人将後門看管松散些,眼看着都促成了月姐兒私相授受的事兒,她愣是叫月姐兒給反咬了一口,還害得軒德離了族學。”

算計沈清月的事兒,柳氏也有份兒,不過她本只是想借外甥張軒德的手行個方便,沒想到叫沈清月反擊了回去,幸好吳氏母女蹦跶的厲害,事事都做到頭,擔了所有責任,所以她才沒有受到絲毫牽連。

但張軒德失學,沈家跟張家撕破臉,錢氏少不得埋怨柳氏一頓,得虧柳氏花銀子安撫,姐妹二人私下裏才保持了往來。

主仆二人正說着,丫鬟佳梅進來,說沈清月把東西照單全收了,柳氏笑一笑,廚房裏的人又送來了一碗金絲燕窩進來。

金絲燕窩珍貴,柳氏平日裏都吃這個滋補,她身邊的丫鬟穿戴的也比旁的院裏的丫鬟更體面。

柳氏一邊吃燕窩,一邊平和地吩咐道:“繼續去盯着,吳氏有任何動靜都跟我說一聲。”

王媽媽應諾離開。

後來的兩日,吳氏都沒什麽動靜,不過日常起居,并無異樣。

這日,沈清月早起之後,派出去的丫鬟夏藤回來傳話說,周學謙從角門出去了。

沈清月立刻打扮了起來,穿了件平常從未穿過的衣裳,簪了沈世興給的金簪,叫丫鬟拿上她的面紗和帷帽,抱着好幾卷提前準備好的字畫,趁着林媽媽沒來雁歸軒之前,去了萬勤軒。

正好這時候沈世興要上衙門裏去,沈清月問他:“父親,女兒正好想将幾幅字畫裱一裱,順便買幾本書回來,可否與您一道出去?”

沈世興一眼就看到了沈清月頭上的金簪子,這簪子女兒都戴了好多天了,必是非常喜歡才是,他心裏高興,道:“可以,你帶上丫鬟便是,早去早回。”

沈清月心中一喜,跟着沈世興出門,便不必禀了其餘長輩,林媽媽也無可指責。她示意春葉跟緊,與沈世興并肩而行,父女兩人坐了兩輛馬車,一道從角門出去了。

快出大時雍坊的時候,沈世興下了馬車,挑開沈清月的車簾子,同她道:“這附近就有幾家裝裱字畫的鋪子,我叫我的小厮領你去挑一家。”

沈清月已經戴上了面紗,她道:“不必,女兒知道一家鋪子裏的師傅裝裱手藝很好,女兒自己能去。”

沈世興見沈清月這般注重身份,戴上面紗不露容顏,身邊有丫鬟和車夫,何況此處離沈家并不算太遠,又是天子腳下,他便放心了許多,只叮囑她早些回去,便上了馬車,去衙門裏點卯。

沈清月放下簾子,吩咐了車夫在青石齋的附近停下,她給了車夫幾個錢,叫他自去消遣,她說她要和丫鬟在外吃一杯茶才回來。吩咐完,她讓春葉抱着字畫,同她一道在青石齋對門茶樓的二樓,尋了個雅間坐下,點了一壺女兒茶。

青石齋是間賣書畫、裝裱書畫的鋪子,前一世沈清月做張家宗婦,少不得要替張軒德準備一些高雅之物做禮送人情,她找尋了好幾家店鋪,這一家的胡掌櫃為人敦厚,辦事非常穩妥,價格也很實在,她便常常來此處買或出售字畫。

來得多了,沈清月同胡掌櫃便有了私交,後來才知道,他鋪子裏賬房先生,原來是周學謙外祖父家的老仆。

周夫人雙親離世後,福順胡同隔壁一條胡同的祖宅還在,雖然老破小,但總有回來的一日,便留給了忠厚的老仆打理,那老仆會做賬,除開照看老宅,還在青石齋找了賬房先生的活計。

沈清月前世到青石齋去的時候,偶有見過幾次賬房先生,念着與周家的親戚關系,便會聽他說上幾句話。

賬房先生常在沈清月面前誇周學謙賢孝,說他每逢回京,都會提着好酒和茶葉去看他,只可惜命運不濟,娶的兩任妻子相繼離世,名聲不好,仕途也不順,委實叫人扼腕嘆息。

沈清月和賬房先生說過的話不多,加之老賬房常把這幾句話挂在嘴邊,她也就記得格外清楚。

倘或老賬房說的是真的,周學謙入京以來第一次出門,必然要來看他,如果要算上買酒和茶葉的時間,應當比她晚些到才對,她只要在茶樓裏盯着青石齋的門口等他來便是。

若今日等不着,那便明日再等。

沈清月端起青花瓷茶杯裏的女兒茶抿了一口,登時皺起了眉頭,搖頭跟春葉說:“陳茶,澀的很。”

這廂主仆二人臨窗而坐,說着話,對面的青石齋二樓,胡掌櫃和顧淮也坐在窗前聊天。

胡掌櫃一張圓臉看着很是誠篤可信,他望着顧淮笑道:“老爺托我問一問公子,秋闱将至,可有什麽困難之處沒有?”

顧淮面前放着待鑒賞的幾幅字畫,和一杯上好的碧螺春,茶水幽香甘甜,一看便是今年的新茶,他從容道:“叫大人寬心,并無艱難之處。”

他餘光往外看去,正好看見對面茶樓的主仆二人,青石齋比對面的茶樓要高一些,青石齋裏的人看得到茶樓裏的情況,茶樓那邊卻看不到青石齋。

顧淮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沈清月和她的丫鬟,并且看到她們跟前的桌面上放着好幾卷書畫。

難道是要來裝裱字畫的?

可為何卻跑去青石齋對面的茶樓喝茶,不疾不徐又往樓下張望的樣子,似乎在等人。

顧淮的腦子裏閃過許多種猜測。

胡掌櫃似乎未覺顧淮的一時失神,他憨憨一笑,道:“我聽說公子又要教書又要教棋,舉業要緊,公子切莫舍本逐末,當分得清輕重緩急才是。”

顧淮握緊了手裏的茶杯,眼眸半阖,并未答話。

胡掌櫃微皺眉頭,瞧着他,又叫了一聲:“顧公子?顧——”

顧淮登時擡頭,定了神色,颔首道:“好,晚輩明白,多謝掌櫃叮咛。”

青石齋樓下的店小二說話的聲音忽然大了,店子裏來了客人,胡掌櫃起身沖顧淮笑一笑,看着桌面的畫,道:“勞煩公子,我先下去了。”

顧淮起身目送胡掌櫃,待人走了,他的目光又看向了窗外,此時對面的人卻已經不見了,他走到窗戶邊往下看,沈清月正帶着丫鬟朝青石齋走來。

他眉頭微皺,當即明白過來,沈清月是為了青石齋樓下那個客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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