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清明雨上（6）

“葉老師, 您請坐。”

山山媽媽态度殷勤的讓靈犀坐下，轉身去接了一杯水，又拿出一個果盤來, 擺在靈犀的面前。

靈犀笑了笑：“你別忙了, 你太客氣了。”

山山媽媽這才坐下來，摸了摸鬓角，不好意思的說：“哪裏，我才要謝謝你，如今還惦記着山山的人也不多了……”

靈犀掃視了一圈，這個房間裝修的不錯, 但是門窗緊閉，白天也拉着窗簾，房間裏物品擺放的極其簡單，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手機, 只有基本的桌椅板凳, 透着一股毫無人氣甚至死氣沉沉的味道。

靈犀垂下眼簾, 低聲問道：“不好意思, 請問你如今是一個人住嗎？”

山山媽媽聞言露出一絲苦笑, 眼眶微微濕潤, 說：“你是問山山爸爸去哪了吧？不瞞你說, 我們倆已經在協商離婚了, 他早就搬出去住了，發生了那件事，別說他不能釋懷, 連我都無法原諒自己，我們的婚姻……已經完了……”

靈犀擡起頭，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追尋她而來的山山出現在這裏，他望着那個垂淚的女人，露出一絲恍惚的神情。

靈犀抿了抿唇，安慰道：“你不要這樣懲罰自己，我想山山也不希望你變成現在這樣……”

“他會原諒我嗎？他不會的。”山山媽媽臉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喃喃道：“是我的錯啊……如果我不是顧着低頭看手機，怎麽會沒有牽住他的手，他又怎麽會被車撞死……”

說到此處，她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聲音中帶着一絲悲憤的哭腔：“我就那樣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他還那麽小，那麽懂事，流了那麽多的血，當時，他該有多疼……我無法原諒自己，即使我把手機電腦電視都丢掉，可是已經于事無補了！無論我現在做什麽來彌補，也無法挽回山山的命了！啊啊啊啊！”

她彎腰伏在膝上大哭起來，悲痛欲絕，她如今這樣自我折磨，是因為她太過悔恨，太過愧疚，無數次的假設，如果當時她沒有看手機，如果當時她分一點兒注意力給孩子，如果當時她牽住了他的手，那麽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可是無論她如何自苦，卻依然換不回孩子的生命，這才是讓她最絕望的殘酷現實。

她的眼淚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山山看着她哭泣的臉，忽然眼中也滑落了一行淚。

“媽媽……”山山似乎想起來了，看着那個女人大哭起來，“媽媽，媽媽！”

靈犀看着這一大一小一人一鬼在她旁邊哭得死去活來，頓時感覺腦子都大了。

她忍了半天，等他們都哭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才開口道：“山山媽媽，你不要這樣自責，或許山山并沒有怪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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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媽媽搖着頭抽泣道：“怎麽可能？他一定恨死我了……”

旁邊的山山還在那裏大哭：“才沒有呢！媽媽！媽媽！”

靈犀嘆了口氣，指着山山所在的地方，對她說：“要不然，你們倆當面說？”

山山媽媽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過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她的話。

靈犀在她懷疑又期盼的眼神中緩緩的點了點頭，山山媽媽立刻像看到救星了一樣，一下子沖過來抱住她的大腿，聲音顫抖的說：“葉老師！不，大師！你真的能讓我見到山山嗎？真的嗎？他現在就在這裏嗎？山山就在這裏是不是？”

“你冷靜一點兒，”靈犀扶住她的肩膀，語氣平靜的安撫道：“本來一般人是不行的，不過你現在身體虛弱，陰氣重，我給你滴兩滴牛眼淚，應該是可以看到的……”

“好的，謝謝大師！”山山媽媽激動不已，早就忘了一開始靈犀是以山山幼兒園老師的身份進門的，如今只要能讓她見到孩子，估計她什麽都不在乎了。

靈犀看了一眼山山，見他也是一臉期待的模樣，便不再猶豫，拿出牛眼淚滴在她的眼睛裏，果然，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飄在半空中的山山，頓時淚流滿面，悲喜交加。

她一步一步湊近他，哽咽道：“山山……媽媽對不起你……”

山山搖着頭哭着：“我不怪媽媽！媽媽不要哭！”

可是，聽到他這樣說，山山媽媽反而哭得更傷心了：“我有什麽資格獲得你的原諒……我沒有……”

眼看着這一人一鬼見面了都說不清楚，靈犀無奈的插言道：“山山媽媽，你難道還不明白山山的苦心嗎？”

山山媽媽茫然的擡起頭，靈犀沉聲道：“山山為什麽遲遲不去投胎，就是因為他在擔心你啊，他知道你一定會為了這件意外自責難過，他很想安慰你，卻無法做到，後來他迷迷糊糊的忘了這件事，但心裏卻始終惦記着一件必須去做的事，就是來找你，你還不明白嗎？”

山山媽媽擡頭看着山山，神情怔怔的問道：“是這樣嗎，山山？”

山山哭着用力點頭：“我忘了回家的路了，是山山不好，自己亂跑，所以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媽媽不要哭，我最愛媽媽了！”

山山媽媽聽到這話，視線變得一片模糊，她伏在地上，崩潰的痛哭失聲。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麽，可是她似乎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可以放聲大哭一場，把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母愛和思念全部宣洩，讓她能夠痛痛快快的傾灑所有，然後安詳睡去。

有人說，父母對子女的愛是偉大的，可是，誰又知道，孩子何嘗不是全心全意的在愛着父母呢？

即使他們言行粗暴、馬虎大意、冷淡忽視，可是，只要他們擡起頭，親切的叫一聲“寶寶”，孩子便忘記了所有的委屈，原諒了所有的過錯，歡歡喜喜的撲到他們的懷裏，心甘情願的奉獻出自己所有的信任和依戀。

他們才是真正的天使啊！

靈犀閉上眼睛，掩住了眼底的動容和酸澀，明明是如此傷感的一幕，為什麽她反而從中感受到一絲溫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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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慧刷着手機上的新聞，啧啧道：“太慘了太慘了！”

靈犀疑惑的轉頭看她：“怎麽了？”

“你看這個新聞：母親玩手機，孩子失足從三層電梯上墜樓身亡；還有這個，母親玩手機，找不到孩子後去查找監控時才發現，孩子就溺死在她身後不足一米的游泳池裏。”夏慧覺得這樣的新聞簡直是人間慘劇，搖頭嘆息道：“如今這樣的事層出不窮，真是太吓人了，這些母親事後還能好好活下去嗎？”

靈犀垂頭不語，夏慧用力拍了拍手上的手機，說：“手機真是個害人精啊！”

聽到這話，靈犀“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點了點她的頭：“別這麽說，手機聽到這話，恐怕都要冤死了。”

“難道不是嗎？”夏慧想了想，說：“別說這樣的事了，光是因為看手機，出了多少交通事故？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也變得冷淡了不少，人人都變成了低頭族，尤其在聚餐的時候，別人都低着頭玩手機，你要是不玩，就顯得特別尴尬，不過話說回來，既然一個個都低頭玩手機，幹嘛還出來聚餐啊？這和一個人吃飯有什麽區別？”

靈犀想了想：“大概區別就在于……能多吃幾個菜？”

夏慧頓時翻了一個白眼，靈犀笑着說：“想當初，人類發明出了錢，原本是為了方便自己的生活，錢作為工具為人所用，可是後來，人們漸漸迷失，許多人反而成了錢的奴隸，于是很多人就把錯怪到錢身上，說它是邪惡之物，可是，錢本來只是一件東西而已，是中性的存在，真正邪惡的明明是人類自己的貪念。

手機也是一樣，它只是人類發明出來的工具而已，人類自己迷失其中，這難道該怪手機嗎？由此可見，不管什麽時候，人類其實都是在和自己的**做鬥争，只不過有的人自控力強，有的人自控力弱而已。”

說到這裏，靈犀回頭看着夏慧，笑眯眯的問道：“既然你覺得手機這麽壞，不如從今天開始你就不要用手機了好不好？”

夏慧飛速抱緊自己的手機，好像生怕它被搶走一樣，“你是魔鬼嗎？沒有手機我怎麽活？”

靈犀聳了聳肩，笑着攤手道：“看吧~”

夏慧氣呼呼的撲上來，兩人哈哈大笑着鬧在一起，過了一會兒，靈犀的手機響了，她意外的接到了輔導員的電話。

“什麽？吳斌的家長要找我？”

靈犀挑了挑眉，不明白這是鬧得哪一出，看來那天招鬼之後，吳斌應該的确出了什麽事，不過，對方不想着去找術士解決問題，反而來找她是怎麽回事？難道他們已經病急亂投醫到這種地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