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女人難為（4）

李丹的話一出, 飯桌上瞬間一靜，大廳裏鴉雀無聲，氣氛尴尬極了。

李雲明懵了一下，不确定的問：“丹丹, 你說什麽？”

李丹這次擡起頭, 看着衆人鄭重其事的說：“我說, 我和王儒彬離婚了。”

眼看着趙友蘭又開始渾身發抖, 李雲明急忙按住她的手讓她冷靜一下，同時給靈犀使了一個眼色，靈犀會意的拉過還在吃飯的佳佳, 柔聲道：“佳佳，三姨給你買了好吃的糖果, 要不要和我去裏屋看看？”

“好呀！”佳佳聞言立刻高興的跟着靈犀一起進了裏屋，随着卧室的門一關上, 大廳裏立刻響起了一陣紛亂的聲音。

趙友蘭迫不及待的問道：“你說什麽？什麽時候的事？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事先不和我們說一聲？”

李丹平靜的說：“沒什麽可說的，三個月前我們就離婚了, 我提的離婚，他也同意了, 就這樣。”

趙友蘭被氣得眼前發黑, 李雲明一邊安撫她一邊詢問李丹：“為什麽非要離婚不可呢？你們吵架了？還是他出軌了？”

李丹搖了搖頭, 說：“沒有，我們誰也沒出軌，只是三觀不合而已，和平分手。”

趙友蘭聽到她這樣回答, 簡直快要被氣炸了，她深呼吸了好幾下，說：“既然沒什麽原則性的大問題，為什麽非要離婚？你們想過佳佳嗎？她還這麽小，就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你們怎麽可以這麽自私？”

李丹看着趙友蘭，态度堅定的說：“媽，三觀不合難道不是大問題？現在人們和你們過去的想法不同了，合得來就在一起，合不來就分手，沒什麽大不了的。至于佳佳，我們即便離婚了，也還是她的父母，我們都會繼續愛她，她并不比別的孩子少什麽，相反，我覺得如果勉強自己維系不合适的婚姻，讓孩子在不良的家庭氛圍中長大，才是不負責任的做法。”

趙友蘭怒不可遏，指着她罵道：“不負責任？我看你們才是不負責任！你覺得這是小事，可對孩子而言這是天大的事！牙齒舌頭還有打架的時候，更何況是夫妻？我和你爸這麽些年吵過無數次，不也風風雨雨的過來了嗎？你既然說你和儒彬之間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怎麽就不能溝通解決了？非要鬧到離婚的地步？事先和我們一句話都沒說，不聲不響的就把婚離了！你是想氣死我嗎？！”

李丹嘆了口氣，移開視線，說：“和你們說有什麽意義？我就知道你們不會同意，所以我才沒說。”

趙友蘭紅着眼睛說：“去，把儒彬找回來，你們倆盡快複婚！”

李丹毫不退讓的回答道：“不可能！”

以靈犀過人的聽力，自然把外面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眼看着事态即将一發不可收拾，她急忙把手機點開，打開了動畫片，把聲音開到最大，遞到佳佳手上，說：“佳佳，來，看動畫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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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三姨~”佳佳甜甜的道謝，嘴裏含着糖果，坐在床上捧着手機看的專注，靈犀見狀便出了卧室，把門關好，來到了大廳裏。

如今這裏已經亂成一團，趙友蘭正在開啓地圖炮攻擊，指着所有人大罵——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生了你們這麽一群不省心的東西？！”她指着李丹說：“你一個離了婚的女人，自己帶着一個孩子，以後會有多難？你都不想想嗎？！還有你——”她又指向李玫和張玮：“你們現在年輕，只想着自己過得舒服就行，覺得孩子是累贅，等到以後年紀大了，看到別人兒孫滿堂，難道就不會羨慕？不會覺得孤獨嗎？”她又指着李莉罵道：“你從小就有主意，我知道自己管不了你，但你這麽非主流，走的路就會比別人都要艱難！你以為我啰啰嗦嗦是為了誰？還不是怕你以後吃苦？！”

李丹、李玫和李莉都不吭聲了，靈犀走過來，剛想緩和一下氣氛，就發現趙友蘭調轉槍口，瞄準了自己：“還有你！過了年都30了，連個對象都沒有！大齡剩女一個！還不願意相親！你們都想氣死我嗎？！”

靈犀：“……”我錯了，我還以為自己是個乖孩子。

老大離婚，老二丁克，老三剩女，老四非主流，沒一個省心的……

趙友蘭想到此處，不由得悲從中來，坐在那兒哭了起來，李雲明似乎也受了刺激，精神恍惚的唉聲嘆氣，顯然這飯是吃不下去了。

好好的年夜飯弄了個不歡而散的結局，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最後沒辦法，李丹決定帶着姐妹們一起先去她那裏住，李雲明知道她們這麽多人，在這兒住不開，也不願意在這兒住，便也沒阻止，随她們去了。

等到她們一走，趙友蘭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哇哇大哭起來。

李雲明看着一桌子沒吃多少的飯菜，想到他們之前為孩子們回來而開心，為此準備了許久，結果現在偌大的房子只熱鬧了不到半天，就只剩下他們老兩口，面對一桌殘羹冷炙，心裏不由得湧起一陣悲涼的落寞。

他摟住痛哭的妻子，小心翼翼的拍着她的後背，無言的安慰着她。

趙友蘭一邊哭一邊說：“我錯了嗎？難道是我錯了嗎？

丹丹個性那麽強，以後她再想找，誰受得了她的臭脾氣？更何況還帶着一個佳佳，她以為作單親母親是那麽簡單的事嗎？吃苦受累的日子還在後頭呢！說什麽他們還是佳佳的父母，還會繼續愛她，我呸！說得好聽，以後王儒彬再婚，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到時候他再有孩子，哪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照顧佳佳，可憐佳佳這麽小就沒了完整的家庭……”

李雲明眼中含淚，低聲安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以後多照顧着點兒佳佳……”

趙友蘭哭道：“還有玫玫，她想得太簡單了，孩子是一個家庭的維系，她和張玮如今年輕感情好，自然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等以後年紀大了，感情淡了，別的人都有自己的孩子，張玮作為男人，能一直不動心？就算他能堅持，他的父母能一直沒意見？到時候還不是玫玫受氣？等到哪一天玫玫人老珠黃，張玮要是和她離婚另娶年輕小姑娘，還不是輕而易舉？到時候受委屈的只能是玫玫！我還不是怕有那麽一天，怕她吃虧？怕她孤獨終老？”

李雲明擦了擦眼角的淚，說：“哪天我和玫玫單獨談談，她們現在還年輕，還有時間……”

趙友蘭繼續道：“棠棠也是，一直不處對象，30歲的人了，我是怕她以後嫁不出去啊……還有莉莉，我知道她想幹嘛，不就是想當歌手嗎？她以為這條路那麽好走嗎？天天唱唱跳跳的，青春飯而已，她能胡鬧幾年呢？再說娛樂圈那麽亂，我不想女兒進那裏受苦有錯嗎？

這世道，說是男女平等，但其實還是女人難為，年紀大一點兒、長相差一點兒、離過婚、不生孩子、打扮非主流、行為不良家……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女人的罪狀，我難道不想她們以後過得好嗎？做父母的，一想到她們可能會吃苦，簡直是在剜我心頭的肉啊！”

李雲明嘆了口氣：“你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咱們和孩子們好好說，她們會理解的……”

“理解個屁！”一聽這話趙友蘭就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一句她們有一百句等着我，我說兩句她們就嫌我啰嗦，還聽我說完？哼！嫌我更年期唠叨，我還嫌她們幼稚混賬呢！”

父母和兒女，或許是這世上最別扭的情人，他們彼此相愛，卻互不了解。

這份愛，凍結在經年累月的沉默裏，常常成為彼此不溝通、不交流、不認識的借口。

多少父母和兒女同處一室卻無話可談，他們深愛着彼此卻互不認識，他們向往接觸卻找不到橋梁，渴望表達卻沒有語言[1]。

李雲明理解趙友蘭的想法，開口勸道：“別激動，你看看你，說了兩句就生氣，這怎麽交流的下去呢？她們都是成年人了，見識了外面的世界，思想觀念和我們不一樣也是正常，咱們也該多聽聽孩子們的想法，說不定她們早就想好了這些問題，并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幼稚，只要她們覺得這樣做自己能過得幸福，咱們也沒有理由阻止她們不是？”

“幸福個屁！快樂一時爽，受罪在後頭呢！”趙友蘭擦了擦眼淚，恨聲道：“就你是好人！兩頭讨好！就我是壞人行了吧？”

李雲明笑嘻嘻的求饒道：“不不不，你是好人，我才是壞人。”

趙友蘭被他逗得“噗呲”笑了出來，沖淡了剛才的傷感，但想到這些尚未解決的問題，心頭還是難免籠罩着一層陰雲。

作者有話要說：  [1] 引用《親愛的安德烈》龍應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