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未等黑影竄至衆人跟前,艾虎率先拔刀迎了上去,當頭給其一刀。
卻聽衣衫撕裂聲響,那團夾帶血腥氣而來的黑影被削成兩半飄落在地。原來随着疾風而來的僅是一件沾滿鮮血的衣服。
不對,不只衣衫。
一顆血肉模糊的腦袋随着衣衫被劈裂而掉到地上,滾啊滾,滾到了言不周腳邊,而其眼眶裏半落半挂着兩個充血眼球。
言不周提着的燈籠迅速側移了幾步,請她一點時間去适應重口味的場面,這會沒被惡心到反胃嘔吐已屬意志堅定了。
那些尚未走遠的牧場守衛都不可抑制的幹嘔起來,而看向染血衣物的來處,風來林卻不再有半絲異常聲響,好似剛才那一聲詭異的羊笑聲僅是幻覺。
伏羊小隊瞬間繃緊了神經,各自亮出了兵器警惕第二波攻擊,但是一炷香、兩炷香過去了,沒有再度發生任何異常。
“這是周八。”牧場守衛終是吐完了,有人認出了地上頭顱的來歷,就是失蹤的八人之一。而淩空飛來的血衣,正是陽來牧場護衛的制服。
“周八死了,其他七位兄弟恐怕也難逃羊口。”
“早就不抱僥幸他們能活着回來,但是這件衣服飛得很古怪啊!”
守衛們不敢靠近而議論紛紛,言不周努力做了一番心理建設,默念着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仔細端詳了一番人頭。
周八的脖子是被利齒咬斷,而臉部并無啃食傷痕,屍體的一對眼珠被尖銳物刺穿。被對穿的眼珠殘存着來自四角羊的妖氣,十有八/九能夠推定是這鼓妖氣作祟,使得頭顱半架在血衣上,乍一看像是可怕的黑影飛襲而至。
只是虛驚一場過後,這夜衆人都睡得不踏實,為即将迎來的風來林之行蒙上了一層陰影。
翌日,伏羊小隊将警惕值提升到最高檔進入深林。
風來林的名字并非随意為之,每逢秋季則會風聲不斷。時下正值八月仲秋,秋風猛吹不停。由于樹木分布的關系,林中的奇怪風聲不斷不時形成回響,有些難以判斷風聲中的響動究竟源于何處。
目睹了一次血衣人頭飛之後,十七人都沒冒然急速深入樹林。也不知是走得謹慎了或是其它,循着前兩次護衛隊的搜查痕跡向樹林中心走了五天,一路太平沒有再發生任何異狀。
艾虎估算着抵達風來林高地的時間,如果他們保持目前的速度,再走兩日就能抵達。四角羊遲遲未出新招,他們這隊人卻防備得有些乏累了,畢竟一直處于警戒狀态很累。“不可掉以輕心。也許就在今夜,野羊就會出招了。”
“小俠說得對。如此說來,我們倒不如就地紮營好好休息。”
利斧王沖提議到,“當下天色尚亮,一半人紮營,一半人獵食,總要吃一頓飽的,才有精神應對高地之鬥。”
這一提議得到了衆人的認可,唯獨要注意的是八人狩獵隊必須一齊行事,絕不能單獨活動。
言不周不善打獵則就地幫着安營,十七人分住兩只帳篷,擠是擠了些,但總比分開被一一獵殺要好。
那一頭,王沖握着一柄利斧在開路尋食。
這幾天他們并非匆匆入林,可是在沿途沒見着什麽野味,可能是受四角羊的影響,風來林的動物們知道有不速之妖的到來,都躲起來不願冒頭被殺。
眼下,十人狩獵組想要尋一口肉食又不能離營地太遠,則是以繞圈的方式行進。好不容易遇上一對發情期的肥兔子,竟是頂風做/愛做的事情,卻被它們聽得腳步聲靠近先一步竄逃了。
“哪裏跑!”絡腮胡高喊了一句,他再也不想忍了,這幾天嘴巴都淡出鳥來了。當下是開弓則射,兔子靈活地躲過了箭支,讓絡腮胡越發不想放過眼前移動的烤兔腿。
其餘九人來不及勸阻,慢了兩步朝着絡腮胡竄行的方向跟去,一邊喊着窮寇莫追,還是眼睜睜地看着絡腮胡消失忽而消失在視線裏。
怎麽回事?
狩獵隊的腳速相差無幾,絡腮胡不可能一下子施展出飛天的輕功,只聽地下不過多時傳來一句說話聲。
“莫要着急,我只是掉坑裏了。”
九人尋聲而去,草叢背後的地面竟是一道綿延數裏的大裂縫。彎腰探看,底下光亮不足,讓人看不清具體情況,只能隐約瞧見絡腮胡揮着雙手,一邊喊着他逮着兔子了,讓上面的人快扔一根繩子下來。
王沖臉色不佳地将幾人帶來的繩子系在一起,如此長度勉強夠深到坑底。
下方絡腮胡的動作不慢,像是不曾因墜坑而手腳受傷,拉動了繩子示意上面的幾人合力将他拉上去。
“大胡子看着挺壯,拉起來倒也不沉。該不是這幾天餓瘦了,才拼了命地追兔子吧。”
“這話說的,誰的肚子不餓。解決了那只野羊,回頭一定要好好吃一頓。”
“別聊天了,加把勁快些将他弄上來。”
王沖總覺得跟前這道條深溝出現地有些突兀,他對風來林算不得太熟悉,但之前在陽來牧場與不時入林打獵的守衛們詢問過情況,并未聽人提起林中有這麽長的深溝。
“一二三,一二三……”
上面的人喊着節拍全力動繩索,只見聽地絡腮胡越發接近的攀登岩壁聲,而兩只一箭穿心的兔子先被扔了上來。
正當最前頭的王沖看到絡腮胡的發頂要松一口氣時,他一低頭正對上了絡腮胡露勾起的詭異笑容。
不好!王沖下意識松開手中繩子想要後退,但後方的八人不明情況堵住了他的退路,一支利箭直直射入了他的心髒。
“咩嘻嘻——”詭異的羊叫聲再響起。
站于拉繩隊伍最後面的那位都來不及回頭,只覺胸腹劇痛,低頭看去發生他的被一只尖利羊角開膛破肚了。死前僅有一個想法,他的腸子掉出來了。
溪邊紮營地。
言不周正在扔柴火的手頓了頓,剛才似乎聽到了遠處想起奇怪的聲響,可是再聽卻只有回旋不停的風聲。
可能是聽錯了。幾天來發生過好多次類似的情況,真是林子大了什麽樣的風聲都有,開始還會認為是鬼哭狼嚎,卻都被一一證明是想多了。
“眼瞅着天要黑了,王沖他們怎麽還沒回來。”艾虎也聽到了那聲模糊不清的詭異笑聲,而他的話音剛一落下,則聽到了一隊人的腳步聲響起。
還有王沖興奮的叫喊,“小俠,我們獵到兔子了,快準備熱水退毛。”
營地現場卻無一人面帶喜色,只因言不周臉色忽沉,疾步上前抄起了陽來牧場免費提供的震山錘。
震山錘由玄鐵鑄就,錘身沉到兩三位守衛合力方可拿起,可想而知一錘子砸實了會把羊砸成羊肉血餅。
這件兵器一直都是當做擺設供着,哪怕聽起來很厲害,但沒人覺得能被運用到實戰中。直到它遇到了将之輕而易舉拿起的言不周。
此時,言不周在聽聞王沖的聲音後是立刻戒備,輕拍了艾虎一下,無聲地說了四個字,‘鬼衣來了!’
鬼衣是指那夜在牧場古怪出現的染血衣衫。
入林前,言不周已經與伏羊小隊其他人說明了周八的那對眼珠殘餘妖氣,至于這些人到底信了幾分就不由她控制了。
當下,從王沖發聲處傳來了相似的氣息,這回并沒有血腥味,但是卻有一股四角羊的妖氣。
營地衆人都戒備地拿着兵器,但也有人見到毫無異樣的王沖十人出現時,放下了握劍提刀的手。
王沖似是疑惑營地這夥人為何神色緊繃,他舉起兩只兔子,“追着它們,我們端了了一個野兔窩,打了一串回來,每人一只管夠了。你們還站着做什麽,燒熱水退毛啊。”
“你真是利斧王?”艾虎沒有放下大刀,他看不出王沖有任何異常,但有一種直覺認為提着兔子的人有哪裏不對。
狩獵組的十人不由發笑,王沖不明就裏地點了點頭,“我不是王沖,難不成你是啊,快別說笑了。”
言不周看着這一幕不由想起那出著名的三打白骨精,僅以肉眼觀察,她與這些人算不得有多熟悉,還真無法從細節處判斷他們是否異常。可是歸來的十人不僅隐隐綽綽透出妖氣,臉上更有一股鬼氣森森飄忽不斷。
“沒人說笑。”言不周在兩者說話間做出了決定,引羊出洞固然不錯,但仍不如先下手為強。她不想看到所剩的這些戰鬥力被一一消耗,那還不如這就對上。
沒有廢話,震山錘已經砸向王沖的位置。
王沖臉上顯然有一絲驚愕,卻極快鎮定下來,剛想露出詭笑,倘若犧牲他一人被砸成肉餅,那麽就能證明他們這一組歸來者是人。
這一計策想得美,但錘子迎頭砸來時,王沖的臉發出了呲呲如烤肉快焦了的聲音。原來是虛鏡之力附在了錘子表明,與陰物一接觸,幾乎是即刻将其焚燒了。
‘啊咩——’這一聲不是從王沖嘴裏發出的,正來自與營地隔着一條小溪的對岸。
王沖在羊叫聲響起時整個人倏然不見,只餘一身空蕩蕩的衣衫皺落于地,還有一顆被咬斷的腦袋滾落一邊。
混戰頓起,狩獵者的另外九‘人’衣袍翻飛,就與營地上的七個活人打了起來。
朝腦袋砍!
營地上七人都有着統一的認識,先是周八後是王沖,他們都只餘一顆腦袋,說不定粉碎了九位的腦袋,就能制服這些陰物。
盡管言不周的震山錘最管用,但論打架,她的經驗真沒在場的江湖人豐富,而這九只飄來飄去的難被她直接爆頭。
這一架打得不算輕松,而一直不見真身的四角羊終于出現了,它沖過小溪加入戰局。
艾虎眼睛眨也不眨地則向四角羊的腹部揮去。
‘哐!’仿佛是兩種硬物相撞一般,用足了勁道的寶刀居然沒有砍掉四角羊的一根羊毛。
“嗤!人類,別妄想了。我刀槍不入,你們今天死。”
除了兩只多餘的羊角,眼前的殺人羊與普通山羊在外表上沒有區別,但它開口說出了人話,哪怕語調再生澀古怪,都無法再視其為一只羊了。
“你是土縷,那些是伥鬼。”言不周說得肯定,這些披着一件外衣的鬼物最有可能就是伥鬼。異聞裏都說為虎作伥,伥鬼被老虎殺死,反倒幫着老虎獵殺活人,這會飄來飄去的那些也相差無幾了。“你殺了他們,吃掉身體,操縱殘魂為你所用。”
四角羊的眼珠死死瞪着那把震山錘,既是操縱這些伥鬼,它與之就精神相連,怎麽可能沒感覺到王沖被爆頭時的疼痛。
“農夫與羊,為羊作伥,你們說的我都會。吃他們要脫衣服,物盡其用,分批擊破,很好。”
哎呦,這還是遇到了有學問的土縷了,四個字的用詞一個個的往外吐。難不成還要誇它是一只講究羊,人吃羊需剝羊皮,羊吃人也要剝衣服了。
言不周沒開玩笑的心思,她只想确定一件事,“土縷,你與陽來牧場從無冤仇,劉銘救活你,你卻故意殺了劉銘在內的牧羊人。”
土縷不覺有何不對,它們一族向來吃喜歡吃人,偏偏人間與昆侖界分隔多年,英招又看得嚴不給羊逃下來嘗一口美食的機會。“傻子該趁我病要我命。治我,他有病。”
或許土縷的邏輯沒錯。牛吃草,鳥吃蟲,虎吃肉,即便土縷能吐人言,哪怕它已靈活運用了人類的兵法,卻絕不會克制本能的欲望,哪怕是面對救活它的劉銘也将其一口吞了。
土縷沒再和言不周多話,它低下頭揚起四只尖利羊角就沖了過去。直覺告訴它殺了此人,那麽就可以在人間為所欲為了。
既然抓住了昆侖園圃看管者更疊之際的管理疏漏,哪怕是被壓制了九成的妖力,它也不想再回昆侖了。寧願在人間吃人撐死,也不要在昆侖吸靈氣老死。
言不周迎上了速度奇怪直沖而來的土縷,其實還有疑惑想問明白土縷為何來到此地,它還有沒有其他同夥?
不過,這些問題恐怕不會輕易得到答案。面對發動攻擊的土縷,只有以震山錘相迎接。
‘哐!’覆蓋這虛鏡之力的一錘子下去,砸碎了兩只羊角,卻也讓這把玄鐵鑄成的錘子有了縫隙。
“咩嗷——”土縷慘叫聲飙起,它剛剛放話絕不會被傷一絲一毫,轉眼就碎了全身最重要的羊角。
羊角是它一身妖力的凝聚處,斷一根羊角,則是等于狠狠朝它身上捅了一刀。這怎麽能忍!
霎時間,土縷雙眼爆紅不退反進,是操縱着未被爆頭的幾只伥鬼發動了瘋狂的進攻。
言不周稍稍活動了一下有些被震到發麻的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哪怕她借以虛鏡之力散去了大半,但多少如此大力敲擊也難免手麻。
只是,麻了也要上。
發現掉了兩只角的土縷幾近是掉了一半的妖力,那就必須把另外兩只角也敲下來。
土縷側着頭再度撞上言不周,換來的是震山錘與第三只羊角同歸于碎了。“兩腳獸,你還能拿什麽砸!”
此話一出,土縷不管不顧地使出渾身的勁道又沖向言不周。
“退!”艾虎對着言不周大叫一聲,他眼見震山錘被毀,足見土縷羊角有多麽猛,既然無法正面揮刀力敵,則是必須智取。
艾虎瞥見地上被劈裂的衣物,則彎腰拉住散落的腰帶的一頭,對着站在另一邊揮鞭的章琳喊了一聲,“抽繩——”
幾近是電光火石之間的配合,章琳聽懂了艾虎的計策,兩人向兩端繃直了長長的腰帶,讓全速沖擊而來的土縷前肢冷不丁地被絆了一下。
腰帶哪能承受土縷的沖擊是瞬時撕裂,但是土縷被絆得失了準頭,它整個羊身幾乎是斜飛向前。
言不周選準角度并沒有朝後方撤退,更是将虛鏡之力凝于腳上,一腳朝土縷頭上的最後一只羊角側踢而去。
‘咔嚓!砰——’
前後兩種聲響接連炸響。正在羊角斷裂的瞬間,土縷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羊眼,它連催動自爆的妖氣都沒有了。
臨死之前,土縷唯有側身一甩,是掃起一股狂風夾帶着尖利羊角直向言不周而沖去,此刻只能寄希望于狂風把能人摔死,或是讓羊角刺準言不周。
想它躲過了英招的看管偷下昆侖界,竟是沒吃滿一百只兩腳獸就死了,真是好不甘心啊!
被一陣狂風吹飛的言不周,哪有閑情去享受飛翔的感覺,她下意識先凝出虛鏡之力空手接白刃似得接下了迎面而來的羊角,又是快速調動力量護住後背,則在下一刻直直墜了下去。
不得不說,妖籍衙門府尹這個職位,簡直就是讓人在死亡重傷的邊緣來回試探,是多給多少保命金手指都不嫌多。
一陣轟隆的地動聲響起,地上被砸出了一個深洞,乒乒乓乓絕不是只有土石下滑,連帶着一堆亂七八糟之物都朝下墜落。
等到這股兵荒馬亂的下墜終歸于安靜,言不周松開了護住腦袋的手。
不得不說虛鏡之力很好用,抗摔抗打擊,與她曾接受過的科學教育完全背道而馳,是能保護一個人高空下墜洞也不留傷痕。
“嘶……”言不周撥開身下的沙石站了起來,她剛一起身就收回了之前的想法。的确不見骨折之類的傷勢,但是臀部受力觸地,又重現了正如上次騎馬所遭受的疼痛。
算了,暫且無視疼痛。
人該多想想好的一面。如今她活着還手握戰利品羊角一只,土縷已經倒地成為一只死羊,兩相比對,這點痛又算什麽。
土縷既死,那些伥鬼也就不足為懼,後續問題想來艾虎能處理妥當。
言不周卻要弄清她到底掉到了什麽奇怪的地方。她掏出火折子,微光照亮了黝黑的深坑,環視一圈讓她又警覺心起。哪怕是高空墜物,她也沒本事憑空砸出一個四壁繪制奇怪壁畫的石室。
剛才下落的速度太快,看得不夠清楚,只覺土質在某一刻很是松動,像是砸到了一處半塌未塌的地方。眼下,身邊有三具一起掉落的屍體,他們死透了已是可見白骨。
既便缺乏驗屍本領無法為屍體斷代,言不周好歹還認識三人随身之物,鍬、鎬、鏟、斧,燒到只剩木棍的火把、散落的一袋黴變糯米等等,這些裝備指出了三具屍體從事的職業——盜墓賊。
不難猜測盜墓賊先打通了一個盜洞,也許是盜洞塌方了,讓沒來得及下墓的三人被活埋。這會遭遇了高空墜人,是哐當一頓全給順到墓室裏了。
‘我真沒點亮摸金校尉的技能。’
言不周心中無奈吐槽着先拿起木棍,又撕下一塊布料自制了簡易火把,這下能更清楚石室的情況。擡頭,發現來時的路已經被碎石土木堵住了,或該感謝好歹因此還有流動的空氣,不至于讓人悶死。
石室四面,一側為牆,三面設門。
正對牆的門是雙開式,左右兩扉并未完全閉合,一扉關閉而另一扉微微開啓,在這縫隙間正靜悄悄地站着一個女人。
言不周手舉火把掃見側身站立的女人,則急忙朝後退了兩步。墓室之中,如此對視有夠滲人的。
不慌!再仔細一看,這是一座活靈活現的女人石雕,其上彩繪的顏色讓石雕看着像真人一般。不過,女子石像什麽都畫了,唯獨沒有點睛。
婦人啓門墓。言不周回想着并不精通的墓葬知識,這種半啓門風格的雕刻早前在漢墓中出現,卻幾百年不顯,直至唐末又出現,而流行于宋元。
因此,完全沒有必要疑神疑鬼,此地也沒有發現古怪氣息,她只是來到了一座風格特別的墓室而已。
關鍵是怎麽離開。
知玄與知白被留在了三陽開泰食鋪暫歇,他們無法長時間維持人形,言不周自是沒法帶着與伏羊小隊一起行動。與其将棋子本體揣在口袋裏帶着行路,不如讓兩只棋子妖以食鋪為中心,去探一探四周有無異植的氣息。
這會只能連猜帶蒙,雙開門背後可能通向放置棺材等物主墓。左右兩側的單開門說不定是進入此處的甬道。
言不周完全沒有開棺探寶的想法,她只希望能夠從甬道離開墓室。左側的那扇單開門緊閉着,右側的門卻開了一半,可以供成年人側身而出。
為什麽門會半開着?曾經有人從這個方向進出過墓室嗎?她要不要試試這條路?
正在思考時,火把‘呲’一下滅了。墓室重新陷入了一片漆黑。
黑暗是正常的。沒有火光還亮,才有古怪。
早就知道衣物自制的火把亮不了太久。手邊沒有可供長時燃燒的火油,只能将就着用,滅了一只再重做一只。
言不周盡力無視她身處墓室,摸黑正要去再撕一段衣布料,卻聽得右側單門半開的甬道裏傳來了腳步聲。
很輕,似是斷斷續續出現,但真不是幻聽。有什麽朝着墓室的方向來了。關門?不,關了也就是自閉墓室中而已,倒是不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沒有選擇盜墓賊攜帶的鏟斧等物,它們都比不過血跡未幹的土縷羊角來得堅不可摧。
言不周站在了半掩的石門之側,屏氣凝神之際,她有一絲猶豫是否要全力一擊。盡管知道良民不下墓,會這樣鬼鬼祟祟入墓的人肯定不會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善男信女,但對方的出現說不準就是她離開的契機。
不管來者為何,或該留一口氣問話。
前一刻定下這個想法,下一刻已經刺了出去。
黑暗中,銳物出而驚風生。‘哐——’的金石重擊聲在耳邊炸響,在墓室裏形成了一股回音。
一道身影已從半開的門裏竄出,第二次攻擊正要襲來,一柄利劍直刺向前,卻是硬生生反手一收,頓時響起‘刺啦’利刃劃破衣聲。
展昭借着石壁上不知何種塗料發出的幽暗綠光,借着高一籌的夜視能力,他在進入門後先看清了墓中的人,驚訝地問到,“阿言,怎麽是你。”
言不周只覺她的反應力在短短幾息內又得到了提升。在分辨出展昭的聲音時,雖然沒能及時收回揮動羊角的手,卻松開了握着的攻擊利器,朝後退了一步,沒讓它直接刺向展昭的喉嚨。
“嘶……”
只是,言不周退得太急,一不留神就扯到了傷痛的臀部,差一點朝後跌坐下去。
幸而展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把,及時穩住了言不周。“你沒事吧?傷到了哪裏?”
展昭自認出手有分寸未下殺招,剛才那一劍出了六成力,還有四成則是試探墓室中的情況。倘若不是進入甬道後,隐隐聽到一頓哐當作響,認為八成是盜墓賊在主墓方向,他也不會未進門先出劍了。
當下,展昭一手收劍入鞘已經點燃火折子,對着跟前的言不周仔細照了照,頭、脖子、胸前致命部位都好好的,沒有一道劍痕。
剛把目光落到言不周的耳垂上,想着這人渾身似在土裏滾了一圈,但耳朵還是白淨如常有些不搭調,就看到灰頭土臉的某人地怒瞪了他一眼。
言不周聳了聳肩,掙開了展昭扶住在肩上的手。她能有什麽傷,高空墜落之後差點再遇二連擊,真不知可憐的臀部是不是與某人八字相沖,一對上受傷的總是臀。“托展兄的福,我好得很。”
如此忿而不發的語氣,怎麽可能是好得很。
展昭不覺得言不周會因為他的出劍相對而忿忿不平。兩人剛剛都選擇了刺向對方,掉落在地上的羊角就是佐證,一來一往也算扯平了。
此時言不周所露出的表情讓他感到熟悉,這是掃視了地上屍體又擡頭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個剛被砸裂的坑洞,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
“上次藥膏都給你了,還沒來得及再配。等出去我就去買藥材。”
展昭忍住沒有笑,像是正兒八經地說出這句話,是換得再一記怒瞪。他還頗為無奈地反問,“我說錯什麽了?之前,你遺憾于未能在年幼時習得輕功,這回憑本事來了一回從天而降,難道不是一種另類的圓夢方式。不過,這種方法容易受傷,以後別再試了。”
無論展昭的語調有多溫和言辭有多懇切,只要言不周不傻就能看見他眼底未曾完全遮掩的笑意。
腹黑貓,你怎麽不直接笑,有本事就笑出聲啊!
言不周側過身不接這個話茬,她已經練就無視這種更好的境界,而早晚有一天會找回場子。“你怎麽會來這裏?一個多月就從江南返回汴京,飛熊沒跑到累得趴下?”
展昭沒能等來某人瞪圓眼睛的第三次怒瞪,這種捉弄人不得回應的感覺和一拳打在棉花上沒有區別,讓他感到了一絲失望,卻也知道身在墓室該辦正經事。
“說來話長,我能這樣快地返回汴京,不是騎飛熊回來的,而是遇上了一位迷路高手。”
“啊?”言不周疑惑地看向展昭,“迷路高手,總不見得那位讓你一日萬裏飛回來的吧?”
展昭卻是點了點頭,肯定了這一離譜的猜測,而從頭說起前來墓室的原因。“此去江南,我見過了孫長喜的兩位叔父,他們的生活并不似孫長喜那般像是被閻王盯上一樣,這些年算是富足安樂。”
孫長喜的兩位叔父孫松與孫柏早早南下做生意,兩人聽聞了侄兒身上的一系列變故後,向展昭說起了老孫縣令死因的異象。
“老孫縣令的身體狀況是在半年內忽而惡化,孫松與孫柏趕去收屍時,孫長喜與父親孫楓先到一步。兩位弟弟分到的遺産沒有大哥孫楓多,他們做生意自是比教書先生孫楓賺得多,也就沒有多加計較這些事情。不過,兩人曾經勸過孫楓将老孫縣令留下的一個小東西賣掉。”
展昭請了畫師依照孫松與孫柏口述,大致畫下了那個小盒子裏的東西,是一個僅有中指大小的青銅帶鈎。
帶鈎起源于西周,戰國秦漢時期廣為流行,歷代貴族或文人武士所系腰帶都會用到挂鈎。別名犀比,有青銅、黃金、白銀、鐵、玉等質地,依照選材與圖樣的不同,甚至能反應出一個人身份不同尋常。
自先帝真宗起,大宋開始興起收藏熱,收的自是古董等物。
不過,老孫縣令所藏的青銅帶鈎造型太過奇異,從未在市場上見過類似的圖案。一根手指的大小,仿佛是一個人物面具,有着突出的眼睛和碩大的鼻子。
展昭取出了那張草圖,“你看,大概就是這樣的造型。孫松與孫柏記得清楚孫楓本是聽勸的想要賣了它,但是孫長喜和老孫縣令最相似,他喜歡古物則把東西留下了。可是,我們在清理孫長喜的茅屋、會仙觀等地是都沒見過它。”
孫松與孫柏是生意人,或多或少了解古董收藏的興盛與盜墓之間的關系。青銅帶勾是旁人贈送老孫縣令之物,當年暫且難明具體出處。
兩人心中懷疑此物是新鮮出土的,很有可能不幹淨,才會讓身體健朗的老孫縣令半年內身患惡疾而死。
然而,人不一定聽勸。
孫長喜不認為青銅帶勾有問題,沒有聽叔父的話将其轉手賣出,甚至為此還發生過争執。說是孫松與孫柏做了局,故意要賤賣老孫縣令的遺物。
“那之後自是不歡而散。孫松與孫柏剛回江南沒多久,他們就收到了孫楓的死訊,因為大吵一架的關系,兩人沒有去參加大哥的葬禮,而在過了大半年聽聞大嫂也亡故了,是認定了帶勾有問題。
兩人給孫長喜去過好幾封信都石沉大海,他們也再回過趕水村,而被孫長喜告之帶勾已經賣掉了。”
孫松與孫柏或是不信孫長喜賣掉帶勾換錢的說法,可是孫長喜堅持已經把東西賣了,兩人除了老生常談地勸他千萬別碰冥器,也只能就做到這一步了。
多年後,兩人在有意的關注下,他們找到了當年給老孫縣令的那人,順藤摸瓜查出了青銅帶勾的出處。
展昭指向眼前的半啓墓門,“就是這裏了。這是一座後晉是時期的墓,裏面值錢的東西都被盜走了。”
“後晉,那也沒過去多少年。”言不周算着時間往前推不倒一百年,青銅器的鑄造頂峰在商周時期,而五代十國早就不煉這東西了。“也就是說,那只青銅帶勾是墓主人收藏的古董。”
展昭微微搖頭,孫松與孫柏查得仔細,前頭來的那批盜墓賊認為此地的墓主,不是收藏家,也是盜墓賊。
“鼠有鼠道,土耗子有一套行裏的規矩。這裏嚴格算起來不是墓地,他們說門後沒有棺材更沒有屍體,算是一個藏寶庫。”
言不周看着青銅帶勾的草圖,這東西後世喜歡逛博物館的人多半都見過類似之物,是與蜀地三星堆的文物非常相似,看起來不似正常人類的一張面具臉。暫且壓下此事不提,她先問到,“所以,你還沒有說迷路高手是誰?”
“是個看起來三十歲不到的男人,他叫英望東。說是師從英招,從昆侖界來彌補錯誤的。”
展昭十分自然說了這一句,路遇的妖怪是一回生兩回熟。迷路高手英望東目的地本是汴京卻迷路迷到江南。與展昭相遇後,非常激動地有了指路人,則是提出能縮短時間來一場瞬移。
如此不靠譜的提議,展昭以給言不周用的藥膏發誓,他真沒有想要嘗試。但身體很誠實是牽着飛熊,讓英望東試一試。
誰想這回難得迷路高手不迷路了。英望東卻在瞬移到一半,驚覺來到人間後妖力被壓制,他能用的已經透支。半空墜地。他只來得及保住飛熊安全落地,而對展昭高喊一聲‘快,用輕功。’
“咳。他先去京城了。我一個人來了墓室。”
展昭避而不談若非他輕功夠好,也免不了一次墜地事故的發生。“我們先推門進去看看吧,有沒有其餘線索。”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言不周舉着新做好的火把,重複了一遍剛才展昭的動作,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番。是肯定地說到,“展兄,你傷到了,怎麽不說呢。”
“哪有。”展昭斷然否認,不可能有人猜出他高空下落時挂到了樹上。當下,他卻感覺臉頰被言不周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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