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梁祝篇

事關前程，書院諸學子也是拼了，卯足了勁兒在王遠山大人跟前表現，有出彩的，也有丢臉的，可除了蘇方慕和馬文才之外，也沒見王大人對哪個露出偏好之意來。

就這樣，一晃三日過去了，眼看着就要到公布品狀排行的日子了，誰成想王遠山竟在這節骨眼上着了寒氣，病倒了。他是在夜裏發起熱來的，而很不巧的是正趕上暴雨傾盆的天氣，此時下山請大夫着實耽擱時間，按理說找蘇方慕來診治是最方便、妥當的。山長也是同意的，不過程夫子和山長夫人卻心懷疑慮。

他們兩個都親身體驗過蘇方慕的醫術，自然不會懷疑她的本事，只是他們覺得王大人在朝中地位甚高，又是個極古怪的性子，中間若是出上哪怕半點岔子都可能會連累了蘇方慕的前程。他們寧願蘇方慕不沾這事兒，不做不錯。

可王大人的病眼見着越來越嚴重，跑去山下請大夫的又遲遲沒有回來。山長哪裏還敢耽擱，也顧不得之前顧慮的那些了，遣人将蘇方慕喚了去給王遠山診病。馬文才自然是不放心的，便找了個借口跟了過去。

燈火通明的屋子裏，蘇方慕神情肅穆的為王遠山把脈，片刻後，她朝不自覺屏住呼吸的山長等人露出了笑容，說道：“王大人這是着了寒涼，此時的發熱正是身子在抵禦寒邪，使其發散的表現，汗出則熱退，無需擔心。我這就給王大人開個方子，只需幾味極常見的藥就好，我那裏都有的！”

“這樣極好！”山長連連點頭道：“方木，就辛苦你了！”

“是學生的本分。”蘇方慕淺笑道，并不居功。

山長和程夫子皆捋了捋胡須，面上露出了極明顯的贊賞之意。眼前的這個少年身姿挺拔，清俊如竹，溫文淺笑時自有一股端方君子之風，光是這通身的氣質便已是極好。更不用說他文思敏捷又勤學好問，遇事更是沉着冷靜，寵辱不驚，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沒有個遠大前程！此子可沖天啊！

就在山長和夫子對蘇方慕面露贊賞之色，連連點頭之時，馬文才的眸光也黏在蘇方慕的身上，舍不得離開。其實，嚴格來說，從蘇方慕神情肅然的為王大人診脈開始，馬文才的視線便沒離開過蘇方慕。他喜歡看蘇方慕認真的樣子，喜歡看她那卷翹眼睫如蝶翼般顫動的模樣，喜歡看她成竹于心、溫和淺笑的模樣，簡直是……太讓人心頭發熱了。

也還好這會兒大家都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蘇方慕身上，不然馬文才剛剛那副癡癡的樣子非得讓人看了去不可。

兩劑藥汁子下去王大人便好得差不多了，第二天接近晌午的時候他已經能下地走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的緣故，他顯得比之前任性了些，說口裏苦，想吃些味道重的壓壓。他點了魚鮮這道菜的名兒。

可關鍵是書院沒有，又沒法子現做，這道菜是用鮮鯉魚塊兒加鹽，煮熟的粳米作摻，佐以茱英、桔皮以及會稽當地産的好酒，封于甕中，發酵若幹天，等新滋味成了才可。

“王大人，這……”山長也是為難，就算他這會兒派竈上的大師傅去山下的酒樓飯莊買了來，可也趕不上王大人用午膳啊！

“王大人，您現在身子初愈，宜用些清淡的吃食，比如說……山家三鮮，或是梅子粥，皆為上上之選。”正好這會兒蘇方慕剛為王大人號完脈還未離開，便道。她說這話倒不是為了給山長解圍，實在是出于醫者的本能，沒忍住多了嘴。

不過山長不知道啊，還以為她一心為自己解圍，心中甚是感動，連連在心裏稱贊道；‘好孩子，好孩子啊！有前途！’

王大人一見是蘇方慕開口了，哪有不給面子的，而且他的确被蘇方慕所說的三鮮勾起了食欲，于是饒有興趣地問道：“是怎麽個鮮勁兒？”

Advertisement

“嫩生生的筍、色白柔軟的簟，再加上色澤亮眼又極有營養的枸杞頭，用鹽湯焯熟，再加上香熟油、鹽、醬油、陳醋等佐料攪拌即可。”蘇方慕笑道。她的聲音清亮悅耳，由她說出口，這道菜聽着就透着一股子鮮靈靈的勁兒，清爽極了，直将王大人肚裏的饞蟲都勾起來了。

“好，好，就按你說的，今日午膳就用這個了！”王大人滿心歡喜的說道。

王大人初見蘇方慕的時候便覺得喜歡，後來又是蘇方慕為他號脈診病，他心裏的喜歡就更添了幾分。現在又覺得與她說話極舒心，便留蘇方慕多待了會兒，同山長一起考校了她一番。

說是考校，其實并沒有那麽正式和嚴肅，只是在閑聊中問她一些問題。蘇方慕知道的，她就老老實實的講了自己的看法，不知道的也不硬撐着，老老實實的說不曉得。

在蘇方慕回答的時候王遠山心裏頭的贊揚聲就沒停過。

“不錯，不錯，見解極精到！”

“這個想法很有新意！”

“孔子有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世人都懂這些道理，可真正做到的能有幾人，方木他就做到了，難能可貴，難能可貴！”

……

其實人多少都有這種心理，喜歡、欣賞一個人的時候，他做什麽你都覺得好。現在王大人和山長都處于這種狀态中，雖然嘴上說得不多，不過心裏頭都快把蘇方慕誇上天了。

王遠山已經決定了，今晚便将蘇方慕的名字寫在品狀排行榜的首位。也得虧了學子們還不知道這事兒，不然鐵定要哭暈在寝舍了，他們前幾天為了表現累成狗，結果呢，蘇方慕輕輕松松便得了王遠山的看重，還讓不讓人愉快的繼續學業了！

當然他們也要不了多久便能知道了，因為第二天品狀排行榜便要張貼出去了。他們能做夢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品狀排行榜是從最後一名朝前張貼公布的，這法子着實有些坑。諸位學子都擠在布告牌子前頭等着看呢，這時候貼出最後十名來不就是讓這些人在所有學子面前丢臉了麽！

“這一定不是真的……”承受不住的倒數第三名推開衆人，邊跑邊灑淚，他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還好，還好，不是最末一名！”倒數第二拍了拍胸脯，把心放回肚子裏了。

看看，人家倒數第二名多樂觀，學着點！

“這定是拍錯了，我怎麽可能是倒數第九，明明我比前頭的那個家夥聰明多了！”其實……倒數第九和倒數第十有什麽差別麽！

這群人亂作一團先不提，還有很多名字沒被貼出來的，心裏頭稍稍松了口氣，不過依舊沒放下心來，萬一，萬一是第二張貼出來也是極丢臉的！

當然也有完全不關心品狀排行榜的，比如說祝英臺。她此刻正因為梁山伯的疏遠而心中憂郁呢。梁山伯心裏也難過得緊，他暗暗告誡自己要将心神集中到品狀排行榜的榜單上，可總也控制不住看向祝英臺的眸光。

蘇方慕是頂着兄長的名字進書院的，自然不會如祝英臺那般半點不關心品狀排行，不過她也沒旁人那麽慌，她心裏有數，她的排名不會差到哪裏去。站在她身邊的馬文才也是一派淡定自若的模樣，偶爾将目光移向周圍諸人的時候，眼底總是透出些鄙夷和不屑的情緒來。

這仇恨拉的，妥妥的沒跑！

呵呵，是郡守公子了不起啊！

呵呵，騎射課第一名了不起啊！

呵呵，劍術課第一名了不起啊！

咒你拿不到榜首的位置！

衆人心裏頭沒少紮小人詛咒馬文才，等他們看到榜首位置果真不是馬文才的時候，有幾個人一時沒忍住都笑出聲來了。不過等他們被馬文才那雙充滿殺氣的眸子一撇，瞬間就蔫兒了，後悔得不行。

他們心裏苦啊！何必呢，為了一時之氣得罪這個煞神！

其他看熱鬧的也以為馬文才是因為沒有拿到榜首又被這幾個人嘲笑才生氣的，王藍田更是抖着腿兒硬撐着站到了馬文才跟前，為蘇方慕撐腰，他道：“這次的品狀排行榜是王大人定下的，與方木無關！”

他早就将自己當成蘇方慕的胖友了，自然是要講義氣的，因此就算再怎麽發憷也得撐着！這樣想着，他都要被自己感動哭了！

馬文才也沒解釋，只是用那種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瞟了王藍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