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朱德是個女孩子

朱德,是個女孩,元帥的名字。

朱德一直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好聽,是個男孩名,又土又過時,老自卑,每次站起來自我介紹,含胸駝背我叫朱德。

直到遇見季歸浙,朱德才知道這個名字是有它的使命的。

朱德是在十五歲那年遇到季歸浙的,放學後的某一天,她和朋友沿街回家,路過商場,朋友說去買發夾,朱德陪她一起去。

後來在商場裏逛,就這樣遇到了季歸浙。

當時,季歸浙和朋友在聊天,他說朱德。走在他前面的朱德站住了腳,回過頭看着他,不解。季歸浙也有點不解,他也看着她。不過短短幾秒,兩人從全然陌生到似曾相識,卻都沒有開口的理由,然後朱德的朋友回頭見朱德落後,她喊了朱德,季歸浙身邊的朋友繼續說話,他繼續問他有關十大元帥的事。兩人解開了忽然互望的疑惑,有些釋然,朱德扭回頭去追朋友,季歸浙繼續聊他的天,只是互相記住了彼此的模樣,她眼裏他明朗像陽光,他眼裏她清澈像月光。

朱德第二次見到季歸浙是在省青少年網球賽上。她看到他在參加比賽,身姿挺拔地站在綠色的場地裏,白色的球衣,一手持拍一手彈了彈球,然後将球抛上空,躍起發球,他的姿态像一尾有力的魚躍過龍門一般,帶着晶瑩的水花,畫面永遠地璀璨了在朱德的心裏。

比賽總共是三天,每一天朱德都會去,她的心随着季歸浙輸輸贏贏的比賽起起落落,到結束的那天,季歸浙獲得了二等獎,頒獎的時候他被挂上了銀牌。

很多人在議論季歸浙,有人在說他決賽的狀态不好,小失誤太多,但多半是好的,是說他厲害,說他是第一年參加高中組的比賽有這樣的成績很不錯了。朱德聽到別人說這些的時候很高興,但當她看到季歸浙領了獎就獨自一人背了包往外球場外走的時候,她知道他并不開心。

朱德慌忙收拾了自己的包穿過人潮追着季歸浙去,他們走到了車棚裏,季歸浙在取車,朱德也假裝去取自己的車,然後她又假裝無意回頭,看到了季歸浙,說道:“哎,你是參加比賽的選手嗎?我是市青少年報的小記者,我能不能采訪你?”

季歸浙聞言看了眼朱德,一言不發,甚至有些冰冷,竟推了自行車就管自己走了。

朱德尴尬呆愣在原地,她想他完全不記得她了。

因為這件事情,年少的朱德郁悶了很多天,她開始懷疑故事裏說的那些美好,第一次有點現實起來,她覺得她分明那麽記得和季歸浙的那一眼,但對方卻全然沒有感覺,可見人生好像是一廂情願的多。也因此,朱德莫名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越發上心。

朱德放學回家開始繞路,季歸浙所在高中的地理位置和朱德的家是兩個方向,但朱德發現走遠路竟是那麽讓人歡喜的,只要能不小心遇上季歸浙幾秒,這一天都鮮活亮了起來,壞事也變成好事。

朱德的校牌丢了,她記得是放學路上丢的,那會是學校門口人往來最多的時候,朱德仿佛看到一個人是季歸浙,她就想擠上去,跟緊一點,然後不小心和人相撞,當時她就覺得有什麽東西掉了,但不在意,拼命往前跑,結果追上去發現根本不是季歸浙,她就很失落,默默回了家。

回家吃了晚飯,洗澡的時候,朱德才發現衣服上的校牌不見了,而沒有校牌,明天一早進不去學校,就算進去了也要被扣分。朱德便慌忙出去找。

六月的晚風很舒服,朱德推了自行車匆匆騎着,發絲有些淩亂,她騎到高中門口,貓着腰就着路燈尋找。找了半天無果,朱德有些氣餒坐在了路燈下,卻望着高中的大門出神,她在想她以後會考這所高中吧。

“喂,朱德?”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朱德猛然轉過頭,看到了馬路對面一個颀長的身影,他站在小飯店門口,單肩挂着書包和球拍,姿态懶散,臉上的神色卻很精神,好像一棵蓬勃茁壯的樹,長在雲朵裏。是季歸浙。

朱德倏然站起身紅了臉,腦袋嗡嗡作響,一片空白,頭頂夜空在這時候徹底暗了,星星亮了起來。

“你是叫朱德嗎?你在找什麽?”季歸浙走過馬路,來到朱德面前垂眼看朱德垂着的腦袋問道。

朱德沒有作聲。

“你真的叫朱德,是個女孩?”季歸浙又問道,然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會反光的東西。

朱德擡起頭一瞄,發現是自己的校牌,她忙說道:“我的校牌——”

“你叫朱德?”季歸浙又問道,微微舉高了手,仿佛怕朱德搶校牌。

朱德不得不直面這個問題,點了點頭,習慣性含胸承認自己的名字說道:“我是叫朱德。”

“噢——是個大元帥啊——”季歸浙好像感慨,帶了點笑意。

朱德不由擡起頭去看他,發現他臉上的神色很淡漠,只是嘴角有很淺的笑意,有些調侃的意味。

“麻煩把校牌還給我,校牌丢了我明天進不去學校。”朱德伸手說道,不自覺輕聲,她有一些不高興,卻又不忍心對季歸浙不高興。

季歸浙放下了手,好像是打算還校牌,他欲遞不遞,在朱德納悶擡起頭的時候,他忽然一笑,擡起左手将校牌夾在了朱德右邊的辮子上,好像幫她別了一個發夾。

朱德一愣,驚訝看着出其不意的季歸浙。

“看什麽?還你了啊。”季歸浙笑說道,無辜攤手。

朱德低頭瞅着自己辮子上的校牌,小心取下,她發現校牌上的照片不見了。當年的校牌單寸照片是粘上去的,每一屆新生入學,學校都會組織拍照。朱德記得自己那張照拍的很好,笑的很燦爛,标準地露出了八顆漂亮整齊的牙齒,她媽媽和她說校牌每天戴着,照片要拍的好,這樣所有的學年裏也都會這麽燦爛。

“我的照片怎麽不見了?”朱德捧着自己的校牌問道。

“你問我?我撿到的時候就沒有照片了,你可別賴我。”季歸浙說道。

“那你在地上沒有看到嗎?”朱德其實也不是想質問季歸浙,她就是擔心她自己照片的下落僅此而已。

“看到我難道不會幫你撿起來嗎?校牌都撿了,還差撿張照片?”季歸浙說道,有些懶懶的笑意。

朱德詞窮理虧,只能接受照片掉了的事實,她和季歸浙道了謝,說十分感謝。

季歸浙說不用謝,然後他就打算走了,他腳上是灰藍色的球鞋,朱德看着那個配色很喜歡,他一動,她好像是舍不得那雙鞋子似的忙喊住他問道:“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季歸浙扭頭看着朱德,似笑非笑,朱德等待他回答的時候有些忐忑。

“你不是應該知道我的名字嗎?比賽的時候,你不是還要采訪我嗎?你難道不知道我得了第二名?”季歸浙拍了拍自己身後的球拍笑說道。

朱德驚愕紅了臉,卻不是覺得季歸浙自大的可惡,而是被他飽滿和自信所打動,她覺得他好像已經很清楚未來在哪裏,他的确是與衆不同的。

朱德好不容易回神,正要叫出季歸浙的名字,卻見季歸浙好似想到了什麽忽然變了臉,他從上一秒的展顏而笑變成了輕蔑苦笑,他說道:“也是,我得的是第二名,不應該被人記住,又不是第一名——”他在自言自語。

“朱德,我叫季歸浙。”于是,季歸浙這麽對朱德說道,然後他就走了。

朱德站在原地,忽然覺得很難受,她難受于剛才的那幾秒,她在想如果她能早一秒叫出季歸浙的名字該多好,那或許他就不會那麽難受。

這晚回到家,朱德睡覺的時候都沒有拆散自己的辮子,而是趴在床上,反複地把校牌往自己的辮子上夾一夾,她覺得快樂,快樂完她又捧着校牌感嘆,感嘆在想季歸浙後來那幾秒的情緒變化。最後入睡前,她還是快樂,快樂于季歸浙認識她了。小女生已經開始浮想聯翩,想象他們的可能。

這件事之後,朱德還是每天放學繞遠路,偶爾遇到季歸浙,她會對他笑,是很燦爛的那種,季歸浙則是用眼神回複她,他的眼睛會說話會笑,有時候調侃有時候冷漠有時候沉默。朱德的心情随之起起落落。

朱德一直在練習某一天主動上前和季歸浙說話的場景,有一天她終于練好,打算今天若是遇到季歸浙要沖上去和他聊天問候,卻發現,季歸浙出了校門就和一個女孩牽起了手,他對着她笑得很燦爛。

朱德回家大哭了一場,開始年紀輕輕就發現人生好殘忍。好在也是年輕還不懂執迷,朱德便在心裏默默祝福季歸浙,她想着他們一定很相愛的事情,都想到了他們以後要結婚的事。朱德開始很少再去繞遠路了,漸漸地也就把事情藏在了心底,直到初三某一天放學,她推着自行車心裏想着選擇高中的事情她又繞了遠路,當她看到季歸浙身邊換了一個女孩的時候,她的心事又翻江倒海起來。

季歸浙不知道,他當年給一個小女孩的純真認知帶去了多大的沖擊。朱德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個人可以那麽潇灑多情,那麽花心,她開始怕季歸浙又忍不住有些不可名狀的期許,她會想他一定還沒有動真感情,他一定還不懂愛情。可朱德不知道自己懂不懂愛情,她當時只知道,她很想了解季歸浙,了解他的孤獨寂寞和他的冷漠又多情。

于是,原本打算選擇另一所高中的朱德,又選擇回了季歸浙的高中。十六歲那年的夏天,她如願考上季歸浙所在的高中,開始了她的花季和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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