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報複
一聲“母後”讓此刻歪在床榻之上低聲啜泣的靳霄心頭一震酸軟, 不由地撲進了皇後娘娘的懷中。
此時的“林姑娘”剛從水中撈出來, 發髻還都是濕漉漉的, 宮人們見她抱着皇後,趕忙上前阻攔,怕把濕氣帶給皇後。
皇後卻揮退了撲衆, 俯下身子,抱緊了那孱弱無依的女兒身。靳霄的哭泣也從方才的凄厲嚎啕變成了一種極盡忍耐, 卻又放心釋懷的抽泣。
林舒曼站在一旁, 明白那是靳霄在心中壓抑已久的, 對于母親的眷戀與依賴。
然而不知道這一切真相的皇後娘娘半是心疼這嬌弱女子,半是心疼她腹中的皇嗣, 玲珑雙眸中也閃出了晶瑩淚光。
葉貴妃見自己平白吃了挂落,心中自是不忿,平日裏嬌憨跋扈慣了,她此刻又怎能收斂這性子呢?
于是也顧不得什麽威儀了, 直朝着那太醫沖了過去:“你這庸醫!空口白牙誣陷本宮,你好大的膽子!”
說罷,便對那太醫拳打腳踢起來。
不勝其擾的皇後娘娘摟住“林姑娘”的手更緊了,怒喝道:“來人!把葉貴妃帶下去!回宮, 自有皇上決斷!”
林舒曼此刻完全成了看戲人, 卻細致入微地捕捉到皇後娘娘在怒吼之時,将雙手捂在了“林姑娘”的雙耳處了。
饒是此時的林舒曼已然不是“林姑娘”了, 她也覺得分外暖心。縱是尋常百姓家,一個婆婆能将兒媳如此溫暖相待的, 都不多了,更可況是皇家這薄涼之地呢?
皇後安撫了“林姑娘”之後,便拘了百口莫辯的葉貴妃與三皇子,怒氣沖沖地帶回宮中找皇帝評理去了。
“罪魁禍首”林靜娴雖然沒有被拘押,卻是跪在東宮寝宮之外,嚎啕大哭起來。連帶着她母親秦氏,一起在屋外鬼哭狼嚎。
林舒曼湊上前,為靳霄拭去眼角淚痕,頗有些責怪的嗔道:“我不是說讓你被她推倒在地就好麽,怎麽還跳下水了呢?”
靳霄白了她一眼:“你說得輕松,你以為我是誣陷你妹妹麽,她真的把我推下水了!說實在話,這丫頭心夠狠,你和她比起來,差遠了。”
林舒曼聽罷,青筋暴起,直接起身要沖向屋外,卻被靳霄叫住了:“沒事了,本宮熟水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我把你拖上來,你現在都泡軟了。”
林舒曼:“我也是被人抹黑推下水的,具體是誰,我沒看清。”
二人左思右想實在是沒想出來,敢當着衆人面謀害太子殿下的,能是誰。
林舒曼伸手摸了一下靳霄的額頭,仍然是滾燙的,于是趕緊扶她躺下,喚來內侍,叫廚房熬煮姜湯送過來。
靳霄捧着姜湯,一臉嫌棄的表情聞了聞,道:“我知道了,你和你妹妹是一夥的,你想謀害本宮。這麽辣,我不喝。”
林舒曼倒是好脾氣地接過湯碗,細心地吹了吹:“不喝也得喝,我以前來月事的時候,肚子疼得厲害,清瑤就是給我熬煮姜湯的。你別小瞧這東西,真的管用。後來的我幽居寝殿,不受寵,短衣缺食的,連想要來點生姜紅糖,都得看內侍們的臉色了。”
她将湯匙送到靳霄嘴邊:“惜福吧,少年人。”
林舒曼并不十分願意與靳霄提起前世在宮中的過往,畢竟她又負于他,落得那般下場也是活該。可靳霄聽了這番話,還是心頭一緊的,接過湯碗和湯匙,硬着頭皮把這一碗姜湯喝了下去。
“曼兒,如若今生你我奪嫡依舊不成功,我們就不再掙紮了,管他們什麽皇圖霸業呢,我們去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什麽都不要了,就我們倆。”
林舒曼苦笑:“靳霄,我們還有退路麽?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竭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保住我們的。如果實在保不住,我也會想辦法,把你安全送出去的。”
靳霄喝了姜湯,貓在被子裏很快就發了汗,頭腦昏昏沉沉的,雙眼在暖黃的光暈下逐漸睜不開了。
他只露出紅撲撲的小臉,軟糯糯地低聲道:“我不會走的,哪兒都不去。若今生仍是前世結果,我陪你死就是了。”
林舒曼揣着滿心的感激與酸澀,蹑手蹑腳地幫靳霄掖好被角,出了門。
秦氏帶着林靜娴依然在哭天搶地,林靜娴此刻顯然已經惱羞成怒了,她見到“太子”殿下出門,跪着前行,一把撲到了“太子”腳邊,滿眼腥紅地道:“殿下,臣女絕沒有謀害皇嗣!”
林舒曼嗤之以鼻:“證據确鑿,你也說了,是你将曼兒推下水的,還說不是你害了皇嗣?”
“姐姐确實是我不小心推下水的,可她……”林靜娴一咬牙,“她肚子裏的,根本就不是皇嗣,是……是個小侍衛的!”
林舒曼心中暗自不屑一笑,果然這妮子,為了自保,一定會拉所有人下水的。
“這話你也敢亂說,你有幾個腦袋?你林家一共有多少個腦袋?”
林靜娴見“太子”不信,便趕緊辯解道:“臣女句句屬實,是姐姐親口所說的!”
林舒曼:“哦?你姐姐親口告訴你的?你姐姐若真是做了這等事情,還會親口告訴你?她瘋了不成?好,我且信你,那我問問你,你姐姐告訴你,是哪個侍衛了麽?”
林靜娴一時語塞,恍然大悟,哪來的什麽侍衛,昨晚一晚,她都沒看見一個侍衛的身影!這都是姐姐诓騙她的。
林靜娴無言以對,“太子”卻沒了耐心:“平日裏你愛嚼舌根,本宮不與你計較。如今你愈發膽大了,什麽話都敢說出口了!本宮告訴你,曼兒在你林家,是你林家的女兒。但她只要進了東宮,就是我東宮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後娘娘,由不得任何人向她潑髒水!”
她一把拽住林靜娴的衣領,居高臨下,猶如抓一只小雞一般地把她提了起來。
“就憑你污蔑太子妃一條罪名,本宮就可以割了你的舌頭!”
秦氏一聽這話,趕緊湊上前來不住地叩頭,不住地哀求道:“太子殿下贖罪,小女她話不過腦,總說些胡話,還望太子殿下看在……看在曼兒的面子上,放過小女。老身回家一定嚴加管教。”
“太子”臉上的陰雲絲毫沒有散去的意思,鳳眸之中的狠厲愈發明顯了。
“一個女子無德,确實是其母的過錯。這樣吧,那本宮就割了你的舌頭,代她受罰了吧。你看可好?”
秦氏一愣,眼前的太子,狠厲殘忍之名遠播,她相信,他說得出來就做得到。
秦氏周身顫抖着,拿頭拼命地磕向青石地面,不多時便血漬斑斑。她不住地哀求,聲聲都是那般凄厲,卻沒有一句話是說她願意代女受過的。
“太子”猶如一尊邪神一般扯開了戲谑的笑意,露出一抹慵懶淡漠的神情:“看來母女情深,也不過如此了。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也不過是各尋生路罷了。”
一直以來被寵得無法無天的林靜娴被“太子”這一挑撥,咬着下唇,惡狠狠地瞥了一眼秦氏。
這一眼,又被林舒曼輕易地捕捉到了,她放浪不羁地哈哈一笑:“有趣,有趣。”
林舒曼見鋪墊夠了,也就直截了當地問向林靜娴:“事到如今,你也學會權衡利弊了,知道該怎麽說,怎麽做了麽?”
林靜娴倒是腦子轉得還挺快,趕忙應和道:“臣女明白了,臣女會咬定是三皇子調戲臣女,臣女拉扯之中一不小心把姐姐碰下水的。身下的,臣女什麽都不知道。”
“太子”邪魅一笑,修長有力的手指死死地捏住林靜娴的下颌:“最好記住你剛才說的話,否則本宮,真的要拿你這條舌頭來做下酒菜了。”
林舒曼潇灑轉身,命下人驅趕了林家母女,折騰了一天的她終于能安安穩穩地睡個好覺了,懷揣着報複了一衆前世仇敵的喜悅感,以及為今後鋪路的成就感,沉沉睡了過去。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皇帝對于這件事情反應竟然會這麽大,竟被氣得直接休了早朝!
要知道洪武帝勵精圖治幾十年,無論多艱難,只要人還在京都,就從來沒有停過早朝。為了這個莫須有的“皇孫”直接破例了。
林舒曼進宮之時,葉家的重臣與林擎英都在殿外候着呢。皇帝已經禁足了葉貴妃和三皇子,至于對林靜娴的處置,還沒有定論。
皇帝直接歇在了皇後的寝宮,林舒曼進殿時,皇帝正斜卧在榻上,皇後正為他揉着太陽穴。
皇後嘆了一聲:“說到底,還是本宮的過錯。若不是本宮非要搞什麽菊花宴,也就不能害了我那可憐的孫兒……”
說到這,皇後眼圈一紅,哽咽了起來。
林舒曼趕緊勸慰道:“母後您快別難過了,這樣孩兒就更自責了。母後放心,我們一定還會有孩子的,到時候一定會讓父皇母後享天倫之樂的。”
本來因為過于氣憤而頭痛欲裂的洪武帝見皇後又落淚了,趕忙心疼地起身,用帕子給她拭去了眼角的淚痕。
像個老小孩似的,嘟着嘴哄着皇後道:“皇後放寬心,朕一定會讓你有皇孫的。你別哭了,朕這就下一道旨意,限太子三個月內,讓太子妃再懷上一個,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林舒曼:皇上下旨了,讓你三個月之內,給我懷個皇子。(興奮地搓手手)
靳霄:臣妾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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