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方默,”許鳶低頭輕聲說,“你別這樣。”

方默看着他的發頂,伸手輕輕地将他的頭攬到自己的肩膀上,他的嗓音變得沙啞,似乎變得憔悴:“為什麽?”

許鳶貪戀着他肩上一點溫度,微涼的臉頰貼着他細膩的襯衫面料,眼睛慢慢看向遠處,他說:“不知道。”

方默覺得心底鈍痛。此時此刻,他的手還撫着許鳶的後頸,但是有一種陌生的物質産生,仿佛把他和許鳶隔了很遠很遠。

許鳶微微閉眼,有些嘆息般說道:“我們還沒有正式說分手吧。”

方默猛地僵直,喉頭像哽着石頭,他張嘴,卻覺得胸腔悶得無比說不出話來,甚至有些呼吸困難。

許鳶的手,很涼,從腿際伸上來,撫上方默的側臉。

許鳶從他的肩上擡起頭,目光很是哀傷,再細細地看了他幾秒鐘後,許鳶稍稍踮腳吻上方默的嘴唇。

溫熱的觸覺,貼着嘴唇的呢喃,叫人心驚肉跳:

“我們分手吧。”

再接着,許鳶後退一步,擦着方默的肩膀往外走去。

剛走出兩步,手腕便被緊緊捏住。

許鳶心一沉,側頭去看背對着他的方默,他站得很直,襯衫被漿洗得硬挺,包裹着倒三角形的身軀。

方默沒回頭,甚至沒動一下,只左手還死死地捏着許鳶。

許鳶從沒想過,方默會這麽執着。甚至,有些不顧顏面地挽留。

正要開口讓他放開,許鳶聽到方默低低的聲音,貼着心底的那種低,似乎用盡了力氣:

“想都別想。”

許鳶愣了好一會兒。

方默慢慢轉身,眼裏一瞬間布滿了紅血絲,他一字一頓:“我不允許。”

許鳶笑得很斯文,眼角也彎起漂亮的弧度:“方默,你不是許小印,你不是七歲。你覺得,這樣的話有用嗎?”

方默的樣子很是失魂落魄。許鳶還是笑着,說了句:“餘漆是個很可愛的男孩子。”

許鳶把方默的外套還給他,冷淡地轉身離去。

而方默沒有追上來。

其實向來冷靜自持的許鳶,今晚罕見地發怒了。他不動聲色,卻血液都在沸騰。

這他媽算什麽?

告訴我我是替身,告訴我你還愛我。替身上位,就可以抹掉白月光的痕跡?未免太過輕浮。

是了,許鳶愛方默愛得要死。

那又如何?

許鳶寧願獨自咀嚼着苦澀的深沉的愛意,他也不願這麽輕易地跟他破鏡重圓。

多他媽可笑啊。

去年的冬天,他跪在雪地裏,凍得瑟瑟發抖。手背變成灰白色,就算是他那樣的高素質運動員,依舊在冰天雪地裏幾乎暈厥。

那個男人,笑着對他說:“我們在一起吧。”

所以他扛着凍,他出櫃了。

父母再不着調也是生他養他的父母,許父抽煙抽壞了肺,只不過無法排解突如其來的痛楚。許母哭壞了眼睛,僅僅因為擔心兒子後繼無人,恐他晚年凄涼。

許鳶恨方默嗎?自然不會。

方默優秀、迷人。那麽,接受他的道歉,接受他遲來的愛的覺悟,似乎并無不可。他不也說了麽,什麽替身,不過是年少無知罷了。

可是許鳶覺得痛徹心扉。

方默是個讓他着迷的男人。他喜歡方默的一切。可是在看到那滿屋子的照片的時候,許鳶幾乎快把牙齒都咬碎。

他最愛的方默曾在落地窗邊不厭其煩地用筆電看着電影,一幀一幀地截取着最美的場景。或者是打開音響,餘漆的歌聲在室內環繞,方默就坐在沙發上讀一本惠特曼的詩集。夕陽落到他身上,那副模樣比一切事物都更讓許鳶覺得安寧。

而在那一瞬間他變得那麽小心眼,他想:方默不愛游泳,方默卻愛着餘漆的歌。

愛屋及烏不是嗎?

許鳶厭煩極了。他巴不得方默圍着他轉,只愛他就好。不可能接受的,他無法接受方默愛着別人這件事情。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江邊,皮鞋踩到濕潤的地上,許鳶頓了頓。他痛苦地擰起眉毛,再擡手松動自己的領帶,他疲軟無力地扔開領帶,脫下外套、皮鞋。

撲通一聲跳進江裏,許鳶的姿勢優美标準。

深秋的水涼得徹骨,他卻松了口氣。在他熟悉的水中世界,他才能真正地放松下來。

他不想變得斤斤計較,像一個無理取鬧的人。那樣善妒而幼稚,太不像他了。

許鳶向遠處游去。

水從背部漫過,一層層的水淌過他的身體,從頭到腳,冰涼又清醒。

許鳶像極了一尾魚。深秋月白,照着他的身軀,泛着水光的臉頰在暗處映襯着波光粼粼。

他浸入水中,搖動手臂,激起水花。

在水底來去,他就是許鳶。他什麽也不去想,只是感受水的流淌。涼水帶去了煩躁,也帶走一點怒氣,他又是那個敏感溫柔的許鳶了。

游到筋疲力盡了,許鳶才向岸邊游去,他已經把別的事情都給忘記了。

從水裏冒出頭,許鳶剛把手搭在岸邊的草地上,下巴便被捏住了。

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許鳶就被捏着下巴吻住了。

那只手溫暖斯文,倒是第一次做這麽粗魯的動作。岸上的男人深吻着水下的男人,要不是月色幽暗,許鳶幾乎認為方默瘋了。

一吻完畢,方默雙手捧着他的下巴,小心翼翼又深情款款:“許鳶,你最後說那句話,是因為吃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地更第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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