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出其不意

呂太後的福壽宮， 霍雲仙不是第一次來了。

而每一次來， 都沒有好事。

從踏入殿內的一刻間， 她感覺到殿中上首處坐在的那個人，一雙冷冰冰的眼，略微帶着一種審視。單單這樣的眼神， 似乎已說明一切。

霍雲仙今天算是看明白了。

對她來說，呂太後才是那個大BOSS， 是她執行任務的路途上最大的障礙。

想不被這個BOSS碾壓， 想要避開或清理這個障礙， 她必須借助外力，而那一份外力又只能來自于傅見深……仿佛一個圈套， 抑或可以稱之為死循環。

來到這個世界之初，她下定決心不重走之前幾個世界的老路。

回想過往，能完成任務少不了傅見深的配合。

如今沒有來自他的庇護，她面對後宮猶如面對刀山火海。

還只能闖一闖。

然而但凡一個呂太後砸過來， 她除非擁有飛檐走壁、飛天遁地的本事，否則如何謹慎小心，依舊會落個“不死也得脫層皮”的結果。

霍雲仙有一點點的後悔。

她何必呢？要不是她自己非要為難自己，不見得會變成這個樣子。

現在期待傅見深或者誰能來幫她太過不現實。

霍雲仙在心裏默默對007說：“我只有你了， 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007下一秒回應：“好。”

霍雲仙：“……”

“龔亮， 就是這個人無緣無故傷了你？”呂太後緩緩開口。叫龔亮的太監低眉順眼答應一聲，呂太後又對霍雲仙說， “擡起頭來，讓哀家好好看一看你。”

霍雲仙依言擡起頭。

她被堵住嘴， 在她身後，兩名小太監正扭着她的胳膊，逼她跪在地上。

呂太後将她這一張臉看得清清楚楚。

到底段位不同，呂太後未表現出半分驚訝或詫異，語氣仍然平和。

“你傷人在先、蔑視哀家在後，若不罰你，往後怕是什麽人都敢對哀家蹬鼻子上臉了。”連走過場的問話都被省略，呂太後直接下令，“帶下去！謝嬷嬷，你好生教一教她宮裏頭的規矩。”

被呂太後點名的謝嬷嬷一福身：“是，奴婢遵旨。”謝嬷嬷當即示意小太監把霍雲仙帶走，自己跟着離開呂太後身邊。一行人往殿外移動。

就這麽被帶下去，之後會遭遇一些什麽事，霍雲仙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不說她在小說裏看沒看到過類似的情節，電視劇裏赫赫有名的容嬷嬷，她畢竟是知道的。

大概是因為還有系統傍身，霍雲仙不怎麽的害怕，也不怎麽緊張。

但是——

“007溫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見深已經出現。”

“請霍雲仙做好準備。”

霍雲仙：“……”

所以，這就是007口中的不會見死不救那一聲“好”？

傅見深踏入殿內時，霍雲仙正被小太監拖着往外走，十分的狼狽。

這樣不堪的一幕被皇帝撞見，場面也頗為尴尬。

霍雲仙擡眼，發現恭王傅見遠正跟在傅見深的身後。

他們兩個人似乎是一起過來的。

傅見深和傅見遠在這個時候出現，尤其是兩個人同時出現在福壽宮，顯然不在呂太後的意料之中。霍雲仙一樣在懷疑，這是不是007的手筆。

“這是在做什麽？”

傅見深看一看動作頓住的宮人，又看一看呂太後，率先問。

呂太後表情早已恢複平靜。

她淡淡道：“哀家讓謝嬷嬷帶這個不懂事的宮女下去教教規矩罷了。”

傅見深眉眼不動，上前兩步，走到霍雲仙面前。

見謝嬷嬷等人不動，他皺皺眉，卻只伸手扯掉堵住霍雲仙嘴巴的布團，看向呂太後道：“一個在浣衣局裏做事的人，如何會惹得母後不高興？”

随着傅見深的動作，傅見遠終這會兒于看清楚霍雲仙的臉。他的眼底閃過驚詫，悄悄看一眼傅見深，轉而笑道：“這不是前陣子我救下的那個溺水小宮女嗎？”

“才幾天功夫，怎麽犯錯到母後跟前來了？”

傅見遠不似傅見深正經，說話也不那麽有遮攔，“母後，她這是犯了什麽錯？”

一個兩個，話裏話外都帶着質問。

呂太後臉色鐵青：“怎麽？哀家教訓一個小宮女你們倒不樂意了？”

“母後息怒，兒臣只是好奇問一問。那一日我将她從水裏救上來，也頗費了些功夫，原想着她往後會惜命一些，小心一些，偏偏見她做錯事，兒臣這不是有些怒其不争嗎？”

呂太後故意單純把霍雲仙看作一個小宮女，傅見遠索性不提她的身份。

如是一番話，迂回暧昧，卻将他的詢問合理化。

“她蔑視哀家且傷了哀家的人，哀家還不能讨個公道了？”

呂太後冷笑，“難不成，你們今天還想要替她求情，讓哀家來受這個委屈？”

“母後言重，母後是定不會受委屈的。”傅見深語氣冷硬說，“只是，朕亦不希望母後被小人蒙蔽，甚至是像這樣被小人唆擺。”

呂太後沉着臉，不痛快問：“皇帝這是什麽意思？”

傅見深沒有回答呂太後的話，他看向押着霍雲仙的兩個小太監：“放開她。”

小太監互相對視一眼，臉上顯出為難之色。

皇帝陛下的旨意不可違抗，他們十分清楚。問題在于，另一邊是太後娘娘，他們同樣得罪不起。當傅見深沉聲重複一遍這句話之後，他們唯有松開手退到一旁。

傅見深托住霍雲仙的胳膊，扶着她站起身，随即收回手。

他負手立在殿中，對呂太後道：“母後說她傷了人，不知是傷了誰？”

雖然這麽問，但不等呂太後開口回答這個問題，傅見深視線徑自落在一側的龔亮身上。龔亮腦袋上纏着白色的布條，于是他又問龔亮：“是你受傷了？”

龔亮連忙上前兩步答：“陛下明鑒，正是奴才。”

傅見深繼續追問：“她是如何傷你的？你且說來與朕聽一聽。”

“這……”

龔亮猶豫，呂太後不悅道：“皇帝今兒個難道還要在哀家這兒審人？你還把不把哀家放在眼裏？”

傅見深聞言，輕輕擡眼：“母後教訓得是。”他臉上忽然笑容一閃而逝，跟着冷眉冷眼的吩咐，“李德福，把龔亮和這宮女帶到寧心殿去，朕要親自問話。”

皇帝陛下此話一出，恭王錯愕，龔亮慌亂，呂太後震怒。

霍雲仙……霍雲仙努力忍住不笑出聲……

呂太後說在她這裏審人是不把她放在眼裏，傅見深順杆往上爬，交待李德福把他們帶到寧心殿去審。

傅見深的這一面，對霍雲仙來說有些少見。

少見則新奇、則有趣，她免不了覺得有點兒意思。

雖然霍雲仙是被牽扯其中的人，但這會兒完全是呂太後、傅見深在過招，要麽添上一個其實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傅見遠，她反而莫名有種看戲的心态。

“放肆！”

呂太後被傅見深氣狠了，揚手茶盞摔在他腳邊，“你眼裏還有我這個母親嗎？！”

傅見深不為所動。

他甚至揚唇譏諷道：“朕自然是把母後放在眼裏的，不止放在眼裏，還把母後放在心裏，日日夜夜，莫不敢忘。朕如此一片孝心，母後終有一日會知道。”

呂太後被傅見深氣得胸脯一陣劇烈的起伏。

傅見遠見情況不妙，連忙打圓場：“母後、皇兄，不若就在這裏審吧，這宮女到底犯了什麽錯惹得母後這麽不高興，我也好奇得很。”

見呂太後和傅見深都不說話，傅見遠點名龔亮：“既是你的主張，那麽你且先說一說，當時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你說她傷了你，她是如何傷了你的？”

龔亮觑一眼呂太後，曉得發展到這一步沒有其他辦法。

他不得不說：“回王爺的話，便是前幾日，奴才走在路上，突然被人從後頭偷襲，叫大石頭在腦袋上砸出個血窟窿，當時便暈了過去。”

“原本奴才也是不清楚是哪個做下的這等事，只是恰巧有個小宮女瞧見。那小宮女告訴奴才，是她做下的這等事情……因而才曉得了，竟是這麽一回事……”

“至于她為何要偷襲奴才，奴才也不清楚。”

龔亮一通颠倒黑白的話說得大氣不喘，仿似當真就是這麽個情況。

霍雲仙聽到這裏，心道不妙。

那日被她救下的小宮女，怕是兇多吉少，否則這個太監不可能這麽理直氣壯。

傅見遠問：“那個小宮女在何處？”

龔亮一時間苦笑：“那小宮女前日夜裏突發急症，已經……”

心裏的某種猜測因龔亮口中的話而得到證實，且是最糟糕的那種猜想，霍雲仙心頭血一涼。那個小宮女看起來那麽小，放在現代，不過是初中生。他們又不知這個世界什麽情況，無非是因為心狠手辣才做得出這種事，未免太過禽獸！

至此，傅見遠心裏有了成算。

他冷笑：“沒有人證，怎知你是不是在胡編亂造？”

“奴才說的這些，太後娘娘都是知道的。”

龔亮一下跪在呂太後的面前，“那一日，那小宮女說這些話，可是當着太後娘娘的面，字字句句全部說得清清楚楚的，奴才豈敢信口胡說？”

呂太後配合的說：“是，哀家親耳聽到那小宮女如此說的。”

“那小宮女福薄走得急，也非龔亮願意。”

傅見深冷眼看他們演完這一場戲，不緊不慢道：“朕前幾日偶然聽過此事，怎麽龔亮說的，和朕聽到的，竟是完全不同？”

“至于龔亮說的那個小宮女……”

“朕想，她大約也不是如母後以為的那麽福薄。”

呂太後和龔亮一時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

霍雲仙同樣沒有明白。

“把人帶上來。”

傅見深招手，即刻有兩個小宮女扶着一個臉色慘白的小宮女進來殿內。

霍雲仙偏頭一瞧，正是那日她救下的人。

震驚中，她又去看傅見深，傅見深臉色平靜，看不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