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份差事

北涯使臣待了差不多半個月便離開了， 走的時候自然帶走不少好東西。

他們走了， 長頸鹿留了下來。

其實在離開之前， 北涯的人教了一些宮人怎麽照顧這“神獸”，并且有意無意說過很多次這神獸的壽命很長。

壽命長的意思是說——

下次北涯再派使臣來朝貢，按照說法這神獸也應該好好的。

傅見深對此心裏有數。

何況， 這既然是收下的一份禮物，他們好好照料屬于分內之事。

那一批接受北涯的人“培訓”的宮人， 等于是傅見深專門撥去照顧神獸的。除此之外， 他還想再派一個人去負責監管這些宮人， 免得他們怠慢偷懶，屆時事情做得不周全不到位。

鑒于初見神獸那一天， 霍雲仙的表現太過優秀，當産生這個想法之後，傅見深差不多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甚至一時半會沒想過第二個人選。

傅見深尋思“霍雲”是一直在禦前伺候的人，能力也沒問題， 目前的表現來說是個忠心的，這份差事應當能輕松勝任。說到底不是什麽多艱苦卓絕的任務。

前後思定，傅見深拿好主意，通知霍雲仙這件事。

在他的概念裏面， 沒有會被拒絕的情況存在， 所以是通知，而非詢問意見。

霍雲仙其實不是特別的願意。不願意不是覺得這份差事怎麽不好， 而是比起去照顧一頭長頸鹿，她更願意待在傅見深眼皮子底下。

假如她成天對着一頭長頸鹿， 任務能輕松完成，她也不會不願意。

但顯然不存在這種好事。

傅見深以為霍雲會歡歡喜喜的應承，不想對方半天沒有吭聲。

他問：“怎麽？不滿意這份差事？”

“奴才不敢！”

被傅見深的話一驚，霍雲仙連忙狗腿表一回忠心，“陛下對奴才如此信任，奴才豈有不滿意之理？”

傅見深聞言，微微而笑：“好好幹，往後記得每七天向朕彙報一次情況。”頓一頓，他補充道，“只要你把這件事做好，日後自然重重有賞。”

霍雲仙當下低着頭恭敬領命。

等到下了值，她一琢磨傅見深的話，似乎也沒說以後她不用在禦前伺候了。

萬一其實是讓她兩頭跑呢？

霍雲仙心裏不太确定，索性去問一問大太監李德福。

李德福說：“既然你只是負責監管，也不必時時日日待在那個地方。陛下又不曾說你不必在禦前伺候，自然該做什麽的還得做，難道你還想要偷懶不成？”

霍雲仙這才算明白了。

這是讓她領一份工資，做兩份工呢！

該上值還得上值。

下值還得利用原本的休息時間去長頸鹿的園子裏溜達溜達……

好在新添的這份差事無論聽起來抑或事實上都不累，霍雲仙不至于有情緒。

于是她每天兢兢業業，伺候完傅見深去伺候長頸鹿。

霍雲仙接下了這份監管的差事，也不馬虎敷衍。畢竟，那麽大一頭生物只能被困在鐵籠子裏，怎麽看都有點兒可憐，她也希望它過得舒服一些。

起初宮人們給長頸鹿喂食，都是按照最開始霍雲仙用過的那個辦法，他們舉着新鮮樹枝爬上小梯子讓長頸鹿矮下身子來吃東西。

但是這個辦法，從長期來看，不論是對人還是對動物，都不是特別友好。

霍雲仙來溜達過兩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她回想動物園裏面的做法，找來人，做了一個專門用來給長頸鹿喂食的工具。

三根竹竿抱成團，在配合着長頸鹿身高的位置，增加一個大的圓托盤。以後再喂食，宮人只須把食物放在托盤裏，長頸鹿低下頭就夠得着，方便得多。

這頭長頸鹿養在宮裏，傅見深也不吝啬，允許妃嫔們圍觀。因此，霍雲仙在這裏不但遇到呂太後、恭王他們，葉昭儀、蔣貴嫔等人也都是見過的。

約莫她如今是在禦前做事，多少沾傅見深的光。

相比起之前的幾個世界，即便是從前一直對她不友善的葉昭儀、呂太後，也一改往日态度，至少表面上都待她頗為溫和。

因為傅見深說每七天要向他彙報一次，霍雲仙犯懶，怕自己記不住那麽多事情，幹脆交待底下的人每天都要把長頸鹿的情況詳細記錄在冊。何況那麽多人時不時來看熱鬧，她怕有人趁機使壞。

萬一出了什麽事，即使不是她做的，但她負責監管，肯定有責任。

這不得變成飛來橫禍麽？

她專門準備的一摞小冊子，要求底下的人把長頸鹿當天吃了什麽、吃了多少、睡覺怎麽樣、有沒有異常、誰來看過、有沒有喂食、喂了些什麽、當值的宮人……事無巨細統統都記下來。

把這些全部記錄在冊，這樣等她要去和傅見深彙報的時候，就不用擔心會漏了重要的情況。再則，出了問題，至少還有記錄可以查，不會一頭霧水。

傅見深聽說“霍雲”做的這些事情，心裏覺得他做得不錯、周道得很，卻也未特別表揚。不過是……從此在“霍雲”上值的時候，使喚他使喚得更頻繁了。

霍雲仙目前上的屬于早班，早早的杵到傅見深的跟前。

等到午時過後，她交了班、下了值，就可以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一般來說，她會先吃個午膳、小憩片刻，之後再會過去看一看長頸鹿。

時間不固定也算突擊檢查，底下的人做事會盡心一些。

這天，霍雲仙照常去巡視長頸鹿的情況。

好巧不巧，她碰到也來這園子裏看神獸的葉昭儀。

對方畢竟是昭儀，碰上了，霍雲仙依舊得規規矩矩的行禮。

葉昭儀笑容格外溫柔免了她的禮，繼而上前兩步走到霍雲仙的面前。

她壓低聲音：“霍公公，我想打聽個事。”

會讓葉昭儀向禦前太監打聽的事，不用多想也是和傅見深有關系。

在争寵這件事上，葉昭儀向來用心良苦。

霍雲仙笑：“葉昭儀想知道什麽，但凡奴才知道，定沒有隐瞞的道理。”

她的回答一時使得葉昭儀臉上笑容漸深，又沾上兩分羞赧。

“陛下……陛下不來看一看這神獸麽？”

矜持半晌，葉昭儀終于問出口。

這是想知道傅見深什麽時候會過來，好偶遇一場麽？

霍雲仙雖然不喜歡這個葉昭儀，但也沒有戲弄之類的心思。

她只是誠實回答：“倒不曾聽陛下吩咐要過來。”

葉昭儀臉上的笑容轉眼消失，眉眼之間爬滿變成失落。

可這種失落沒有持續得太久。

很快，葉昭儀不氣餒的重新燃起一片希望。

她将一個荷包塞到霍雲仙的手裏：“若有消息，勞煩霍公公知會一聲。”

霍雲仙看一看手裏的那個荷包。

她感覺得出來挺有分量，可是這個荷包……她不能收。

霍雲仙把荷包推回葉昭儀手裏，笑眯眯道：“有什麽事，葉昭儀只管吩咐，這些卻萬萬使不得。若是叫陛下知道了，總歸是不好的。”

随意透露皇帝行蹤乃為大忌。

霍雲仙不可能為了這種身外之物為自己埋隐患。

葉昭儀明白其中利害，苦着臉将荷包收回。

不多會兒，她恹恹離開。

如今正當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天氣不冷，可一旦冷下來，也費不了多少時間。霍雲仙記得，動物園會給長頸鹿喂些生姜、洋蔥之類的食物用于過冬驅寒。

皇宮裏冬天冷得厲害，一個冬天大雪不知道要下多少場。是以，她覺得給長頸鹿喂些生姜十分有必要——至于洋蔥，不是不想喂而是根本沒有得喂。

霍雲仙讓宮人準備一些生姜，連同其他的一些能給長頸鹿吃的食物，混在一起準備給它加加餐。恰好加餐的這一天，不太忙的傅見深想到很久沒來也過來瞧瞧。

平常，霍雲仙不太會親自動手做事。

這天她也是心血來潮，親自爬上小梯子把加餐送到了長頸鹿嘴邊。

長頸鹿溫順地低下頭吃東西。

霍雲仙見它這樣，控制不住伸手摸一摸它。

正當她做這件事大膽事情，底下傳來一道聲音：“你倒是和它親近。”

聲音耳熟，霍雲仙剎那想到傅見深。

低頭看一看，當真是他。

霍雲仙慌慌忙忙的想要從小梯子上下來，太過着急，腳下不小心踩了個空。

踩空的霍雲仙控制不住身形，直挺挺往下栽去。

傅見深正當在下面，可以說是反射性的伸手接住她，使她免于摔倒。

等到霍雲仙站定在地面，驚魂甫定，又感覺到傅見深的手臂正摟在她腰上。

宮人跪了一地，千萬不敢擡頭看這場景。

霍雲仙心裏一個咯噔。

她擡眼去看傅見深，臉上讨好的笑，卻見他一張臉黑成鍋底，禁不住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