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清華美院這邊很快就接到董長陽會到他們學院就讀的消息。

哎哎哎?

小姑娘決定的這麽快的麽, 才過了一天而已就有了決定, 這效率還真是高。一般來說,收到好幾家大學的通知書不應該是要到最後才能考慮清楚的麽?

董長陽身體力行的告訴大家,什麽叫做果斷。

很快, 美院的人發現楊雲生大師已經答應來當他們的特聘教授了,更加喜出望外。

最近該輪到他們崛起了麽!

不過雖然已經收到通知書了, 也有了全額獎學金, 不過董長陽還是決定繼續參加高考争取再拿一筆。

本國的獎學金制度和外國的有所不同, 準确來說應該算是助學金的一種,數目當然也沒有國外那種動辄百萬的數目,但也已經是學校給她争取到的最好的權益。

董長陽很知足。

只是想要以後的生活過的更加輕松的話, 現在就不能偷懶。

高考也還是要去的。

對于高考的那筆獎金, 董長陽也很是垂涎。

誰也不會嫌棄錢多的, 而且以後拜師的話,總得也給師父買點禮物什麽的吧。學藝術很費錢的,這一點董長陽十分明白。

班上的同學都快絕望了。

你一個拿到了三家頂級美院全額獎學金的人,為什麽還要這麽努力的來準備高考啊?這麽一襯托的,他們放假都不敢回去見爸媽了。

人和人的差距, 為什麽就能這麽大呢?

差不多同一時間,蔣舒也在看董長陽的畫。

季明瑤對董長陽贊不絕口,畢竟她弟弟的眼光也還不錯, 加上這個畫畫的水準, 怎麽也夠格當她師妹了。

“老師, 您說一聲, 我這就去董長陽的高中和她談。您不方便出面的話,我去就好了。”季明瑤向來信奉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只要師父點頭,她保證不帶眨眼的。

“不必了。”蔣舒微微笑道,“我在她的畫裏看見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這樣的學生更适合楊雲生。我想要的,是能夠像水一樣的學生。”

“啊?”季明瑤愣住了。

她想了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老師居然會主動拒絕?

“老師,你沒看錯吧。”季明瑤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家老師,“董長陽已經是最近這些年來最出色的傳統派畫手了。學國畫的本來就不多,傳統派的更少,出色的尤其少。我都盯着董長陽好幾年呢,就等着她高考完到北京來呢。”

給師父找心儀的弟子可沒有那麽簡單。

過來和季明瑤獻殷勤的人,季明瑤嫌棄他們水平太差,偶爾看見幾個水平好的,又幾乎全部都是新派的。想要給自家師父找一個合适的徒弟,真的太難太難了。

好不容易有一個合适的,師父居然還不要?

“我還沒有老眼昏花到這個地步。”蔣舒笑了笑,“我需要的弟子不必多麽出色,只要他有一定功底,天賦過得去,并且耐得住寂寞就好了,我這個人太無趣,恐怕教不了。”

“老師,你是說真的?”季明瑤反複确認了一下,“過了這個村兒就沒有這個店了。”

“嗯,真的。”蔣舒不在意的揮揮手,“理念不同,就算成了師徒,也遲早會分道揚镳,我們這一行已經有很多這樣的例子了,我不需要再加一個。”

“好吧。”季明瑤就好像洩了氣的河豚,一下子就弱了起來,“老師你既然這麽說,我也不好強求。看來董長陽是注定當不成我師妹了,我去和周揚打個電話。”

“麻煩你了。”蔣舒輕聲說道。

“老師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季明瑤連連擺手,“如果不是老師您帶我入行,我哪裏能夠有現在的成就?老師你放心,董長陽不行肯定還有行的,我一定會給你找到合适的弟子的。”

“嗯。”

周揚這邊接到季明瑤的電話之後,也很是松了口氣。

事實上,董長陽最近在研究了楊雲生和蔣舒兩個人的字畫之後,得出了自己更想要拜入楊雲生名下的結論。

周揚正在煩惱怎麽說這個事,沒想到蔣舒先生也拒絕了董長陽。

也對。

連董長陽都能感覺得到自己更适合誰,沒道理兩位老先生感覺不到。董長陽拜在楊雲生門下更加讓周揚開心,畢竟陳海和楊雲生是相當好的朋友。

不過這麽一來,董長陽就從他的學生直接變成他的師妹了。

咳,平白升了一輩啊。

此刻的董長陽正在和陳煥之聊天。

陳煥之原本是想要瞞着長陽的,誰知道董長陽正好提前點香看見了陳敏之和陳識之兩個人對陳煥之的冷淡場面。

原本這兩個兄弟對陳煥之雖然也不能說多麽親密,但是表面功夫還是有的,但現在就幾乎連表面功夫也不做了,他們看着陳煥之的眼神裏充滿了忌憚和陌生。

表現的這麽明顯,董長陽想要裝瞎都不可能。

陳煥之已經越來越難在長陽面前說謊了,他只好避重就輕的将事情說了一遍。可董長陽多了解陳煥之啊,哪怕只有寥寥數語,她也能猜得出來什麽。

畢竟陳煥之的這兩個哥哥,在這兩年裏一直沒少給陳煥之添麻煩。

“別人都講究上陣父子兵,他們倒是先窩裏鬥來。”董長陽很是生氣,“陳大哥你可千萬別生氣,你生氣就中計了。”

“我沒生氣。”

“你也別傷心。雖然血緣關系是割不斷的,但能不能處理好關系真的是看人的。我們這裏兄弟争奪財産大打出手的事情連地區小報都上不了了。”

“我沒傷心。”陳煥之哭笑不得。

“你肯定在嘴硬。”董長陽現在就是典型的護犢子心态,“你肯定很在意但是又裝的不在意,你騙不了我。這件事你一點錯都沒有,難道你優秀又好看是你的錯麽?”

才不是。

陳大哥是不會犯錯的。

“好吧,雖然我有點傷心,但也很有限,因為我和兩個兄長本來就感情不深。比起他們,我比較在意我爹娘會不會因為我們關系不和而傷心。”陳煥之也不再和董長陽争論自己到底傷心不傷心的問題,反而靈活的用另一個問題将前一個問題給掩蓋了過去。

“對啊,你們兄弟不和,最傷心的肯定是你父母。”董長陽微微嘆氣,“不過陳大哥你可不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這俗話說得好啊,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你可別傻乎乎的什麽責任都自己擔着,到時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爹娘肯定難以抉擇。”

“爹娘那邊慢慢說,他們能夠理解的。”陳煥之倒是不怎麽擔心這個,“他們都是明理的人。”

董長陽可沒有陳煥之這麽樂觀。

父母總是希望一碗水端平的,現在陳大哥什麽都有,上面兩個兄長卻仕途平平,說不定他們爹娘還覺得他們可憐呢。

董長陽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果斷換了話題,“周揚老師那邊說了,我應該是可以拜在楊雲生先生的名下了。幸好我不用做選擇,我哪裏有資格選誰當我的師父啊,到時候不管選誰不選誰都有錯,想想就覺得頭大。”

“我們都能看得出來你更适合拜在哪一個老師名下,他們肯定也能看得出來的。長陽你不是那種可以只要畫畫就可以什麽都不要的人,你想要的更多,畫只是你想要了解這個世界的一個途徑而已。所以,蔣舒先生的那種風格和你是不一樣的。”

陳煥之在丹青上的造詣也不低,對董長陽的風格把握的十分清楚。

長陽喜歡熱鬧,喜歡從煙火氣息滿滿的場景裏找到下筆點。她的畫是相當樸實又有特點的,和那種注重飄逸空靈的畫法是不一樣的。

簡單來說,長陽并不是一個畫癡。

畫畫雖然是長陽生命裏很重要的部分,但并不絕對不是最重要的那個部分。

“嗯,現在已經确定了,等我高考完就去北京去拜師。”董長陽笑道,“再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現在老師說話都輕聲細語的。”

“我相信你一定能夠考的很好的。”陳煥之也跟着笑了笑,“等你去了北京,我也想要看看你上次說過的故宮。不知道那個地方和我知道的皇宮有多少相似之處?”

“沒問題。”董長陽十分期待,“很快了。”

是的。

相當快了。

劉習好在高二分科的時候雖然也學了理科,但其實也已經很少和董長陽見面,只是偶爾路上遇見了會打個招呼而已。

劉習好還在長高。

因此他就被調到了籃球隊去,在去年他們高中的籃球隊打進全國大賽之後,劉習好就似乎受到了頗多關注,學校裏不少女孩子都喜歡他。

董長陽只有為他高興的份兒。

好歹也是自己曾經教導過的學弟嘛!

高考前一周,學校是放假的。

學生可以選擇自己在家裏複習,也可以選擇到學校來自習。到了這個時候,再惡補什麽基本知識都來不及了,能夠放平心态發揮自己的平常成績就已經很好了。

因此,老師們也不再咆哮,也很少再批評班上的同學,免得不小心戳到了他們的哪根神經。

高三的學生,尤其是馬上就要高考的高三的學生,在老師和家長們眼中簡直成了随時可能爆炸的不定時炸.彈。

在這樣的環境下,朱思雨還想着去燒香拜佛,董長陽也是很佩服她的。

“你去吧,我就不陪你去了,雖然我覺得到時候和你一樣想法的學生家長肯定很多,你未必搶得到上香的機會。”董長陽拍拍朱思雨的肩膀,“我看過你幾次模拟考成績了,考個二本完全沒有問題。只要你在國內上一年大學,再找個機會出國深造鍍金,回來以後絕對不會比國內的985差的。”

“說是這麽說,不過我去的話肯定會讓自己更加安心一點。”朱思雨在這三年就已經很明白董長陽對寺廟之類的地方諱莫如深的樣子了。

也許是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呢?

朱思雨也沒有細問,她直覺可能不是什麽值得說出來的事情。

“你還是要小心一點,別劃傷了手,而且山上的天氣比較低,萬一你感冒了……”

“天哪天哪,你怎麽和我媽說的一模一樣?放心,我爸媽陪我一起去。等你考完了我們再約着一起打麻将啊,我已經學會了,你說好要教我打麻将的訣竅的。”朱思雨驚訝的喊了出來。

“放心,我記得住的。”董長陽拍拍她的手。

朱思雨突然緊緊的抱住了她。

“啊啊啊啊北京那邊的大學分數線都好高啊,省內的二本線根本不可能填的上。等我出國了,就更加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見你了。”朱思雨每次想到這裏就都快哭了。

原本分科以後她們就不是在一個班級了,現在高考也要去不同的大學,甚至不同的國家,說不定她就和長陽的那個學神男朋友一樣,要搞異地友誼了。

“你每年不是還要回來過年的麽?你可以去北京找我啊,而且我上大學的時候肯定也有出國交流的機會,到時候去日韓的可能性很大,到時候我們自然就能見面了。”董長陽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但這不妨礙現在她安慰朱思雨。

朱思雨一想,也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也就不那麽傷心了。

天底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親人也好,朋友也好,總有一天會漸行漸遠的。

這個時候,董長陽覺得自己和陳大哥的距離也不是多麽讓人絕望。

起碼,他們點根香就能跨越時間和空間的距離,不用擔心有一天兩個人會找不到對方。

這樣不也很好麽?

高考正式考試的倒計時已經開始。

七天。

六天。

五天。

……

高考當日,董長陽拿着自己的準考證身份證,還有統一的簽字筆等等大步走進了自己的考場。

而同一時間。

李無為也終于下定決心決定去找陳大人攤牌。

如今,他徒弟已經差不多和陳家的兩個少爺徹底撕破了臉,這三兄弟的關系冷淡的連家中的仆人都紛紛猜測不宜。

李無為認為事情也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前幾日,陛下又昏迷了一次,昏迷前當着幾個官員的面吩咐讓太子監國。

這是第一次當今聖上對于太子這個地位的肯定。

如果陛下不滿意這個太子,那麽在太子監國的時候肯定還會增添各種各樣的條件,又或者是讓自己信任的大臣們協助太子一起監國,又或者是讓皇後或者太後垂簾聽政等等。

但是陛下什麽都沒說,只是讓太子監國,并且暫時擁有等同帝皇的權利,一切事情都可以交給他來辦。

這個舉動意味着什麽,幾乎沒有人想不到。

從這一天開始,朝廷的風向就開始變了。

前來下帖子請陳家人出席宴會的越來越多,也有越來越多的世家開始朝着太子這邊傾斜,紛紛抛出了橄榄枝。

甚至,就連陳敏之和陳識之兄弟也遲鈍的感覺到了這股風向的變化,心裏更是一陣後怕。

如果說他們之前對陳煥之的态度還基本是漠然和嫉妒的話,那麽現在他們對陳煥之的态度就變成了讨好和卑微。

他們倒是不怕陳煥之對他們做什麽,而是怕那些想要讨好陳煥之的人會對他們的妻兒動手。

那些世家甚至都不用做什麽,只要在他們的妻子去出席宴會的時候冷淡對她們就可以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陳煥之和陳家的關系就變得微妙了。

他想要問清楚,陳大人對于自己徒弟的事情到底是怎麽想的。

陳大人似乎早就知道李無為會過來一般,倒是不怎麽驚訝,反而遣散了下人,将場地只留給了他們兩個人。

李無為看着這個認識多年的好友,突然發現陳大人的面相看起來十分蒼老。兩個人站在一起,幾乎不會有人相信他們是同齡人,或者說直接差了一輩也是有人信的。

“沒想到,你這幾年老了這麽多。”李無為看着這樣的好友,心裏的那些疑惑便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認真來說,他這個好友才是最慘的一個。

他獨自一個人保守着這樣的秘密,連自己的枕邊人都沒有告訴。可惜等到老了,卻發現自己的兩個兒子不但平平無奇,沒有繼承到他的優點,反而還和陳煥之的關系處到了這麽差勁的地步。而最優秀的那個兒子,其實不是親兒子,說不定什麽時候等太子殿下登基了,陳煥之的身份就會恢複過來。

畢竟太子殿下的母族已經沒有什麽人了,陳煥之若是能夠認祖歸宗,對于太子來說也是一個慰藉。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原本以為需要幾十年才能做到的事情,卻因為陛下身體的急速惡化而有了提前完成的可能。

“操心的事情多了,人自然就老得快。”陳大人臉上帶着些許苦笑,“我沒想到第一個發現的人居然是你。也是,你這兩年對陳家的态度變化我都看在眼裏,加上你對敏之他們的樣子,我就知道你應該是發現了什麽。”

“我好歹也是陳煥之的師父,也是你的多年好友。”李無為輕笑了一聲,“你這樣的人能夠養出我徒弟這樣的兒子來才叫我驚訝。但是不可否認,你将他教養的非常好,就算是周家的家主還活着,大概也不可能讓我徒弟變得如此優秀。”

周家人的個性,完全可以從太子殿下身上可見一斑。

重情重義,偏偏又有點優柔寡斷,需要一個果斷的人在身邊提點才行。

但是陳煥之有了周家人的優點,又避開了他們的缺點。

就連長相,陳煥之也是像他那個不怎麽出門的生母居多,而不是典型的周家人長相,這也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陳煥之的身世被人發現的可能。

“你過獎了。”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李無為沉默了一會兒,繼續問道,“你當初的小兒子呢?”

“我埋在了一個很好的地方。”陳大人臉上浮現出一點痛苦,“當時他生下來的時候就很虛弱,哭的聲音也很低。夫人為了生下他用盡了力氣,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看他一眼。我原本是想要将阿恒當成一個遠方親戚養大的,以後也方便他認祖歸宗。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小兒只是哭了不到兩聲,就已經沒有了聲音。我已經十分對不起我的妻子,更加不忍心看見她醒來以後就得兒子已經去世的消息,我便幹脆的調了包。”

事情太過順利了,反而沒有人發現。

太子殿下當初知道他的行動之後沒有說什麽,太子自身難保,何況是這麽一個還是嬰兒的小表弟。一個照顧不周,很有可能就讓他送命。這個時候,表弟能夠搖身一變成為陳家的小公子,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後來太子殿下的伴讀也因為受到牽連而被放逐,死在了放逐途中,聖上看來看去,居然就直接選了陳煥之給太子當伴讀,這就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了。

就連太子自己也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全部都被父皇看在你眼裏,所以他才會故意讓陳煥之來當他的伴讀。

可是沒有人敢問。

現在的太子殿下或許敢問,但他不一定會去做。

“那以後呢?”李無為追問道,“我擔心的并不是現在,而是你有想過讓他永遠成為你的兒子,還是讓他替周家洗清冤屈,重新成為周家子呢?”

這就是兩種選擇了。

選擇前者的話,陳煥之一輩子最大的煩惱大概也就是和兩個兄長關系不好了;後者的話,就意味着他會一夜之間失去幸福的家庭,失去疼愛他的父母,要去面對自己的生父生母和族人幾乎都已經死去的事實。

這樣對陳煥之來說,未免太過殘忍。

“你知道的,這不是我能決定的。”陳大人十分理解李無為的憂慮,“其實你想要利用我的口去詢問太子殿下吧。殿下其實也很糾結,所以他一直都沒有透露出什麽東西來。”

從太子的角度來說,自然是陳煥之重新成為周家人更好,可是從私人感情上說,還是當陳家的兒子更加舒服。

具體會怎麽樣,誰也說不清楚。

不管怎麽樣,他們顧慮的也唯有怎麽樣對陳煥之更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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