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打臉

柳青蘿回頭看去，卻是老宅的二嬸陳氏和四嬸張氏，一前一後朝這裏走來。

她們兩個，一個自恃未來秀才夫人，一個是娘家有幾個錢，平日裏在穿着首飾方面，就遠遠超過了杜氏。

她們也以此為傲，打心眼裏就瞧不上粗布衣裙，渾身辍滿補丁的杜氏。

如今柳青蘿和林家訂親已成定局，她在林家住了三天，帶了一車子的東西回來，這事兒早已經滿村子裏都傳遍了。

老宅那邊竹籃打水一場空，本來就個個心裏都憋着一肚子氣沒處撒，得了這個信，哪裏還能坐得住。

張氏和陳氏跑到柳老爺子和柳老太太面前，叽叽咕咕的說了半天，然後就一起朝村頭祠堂這邊走來了……

她倆剛走到門口，就看到破籬笆門裏面，站着一高一矮兩個仙子一樣的人，待仔細看看，聽到說話的聲音，才發現，她們竟然是杜氏和柳青蘿。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

什麽時候，杜氏也能穿一身綢緞細布衣裳了？

陳氏倒還罷了，可那四嬸張氏，她本是商家女，就算家裏再有錢，也是沒用穿綢緞的資格的。

士農工商讀書人地位最高，商人的地位最低。

按大周律法，若商人越位穿了綢緞，被人舉報的話，是要被衙門懲罰的。

所以張氏自小到大，不管家裏有沒有錢，或者逢年過節，就算是成親的時候，她也就是穿上等的細布，絕對不敢把綢緞衣裳傳出來招搖過市。

此時看到原本一身破衣的杜氏，在分家沒多久的時候，就變得這般齊整，張氏心裏的酸味一下子就湧到了嗓子眼。

她快步走上前，甚至超過了陳氏，皮笑肉不笑的說：“原來還真是大嫂和妞妞啊，遠遠看着，我都不敢認呢……”

柳和平咧了咧嘴，“他二嬸四嬸來了，到地裏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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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扶着腰，冷着臉，幹巴巴的說：“這可不敢，如今妞妞和大戶人家訂了親了，大哥這裏也跟着雞犬升天了，我們這樣的人，哪裏有資格踏貴地呢……”

柳青蘿眯了眯眼，輕聲跟杜氏說了句話。

杜氏點點頭，擡頭看着她們，雙手叉腰，毫不客氣罵道：“既然你們知道自己沒資格來，就哪來的回哪呆着去，少出來丢人現眼！”

陳氏驚呆，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她一向仗着是未來秀才夫人，跟着讀書人會幾個詞，說話就喜歡文绉绉的指桑罵槐。

在她眼裏，杜氏說話再潑辣又能怎樣？

還不是個胸無點墨的潑婦罷了！

可現在聽聽杜氏說的這話，活生生的把她的話堵死了，偏生她還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個把月不見，怎麽的這杜氏不僅穿着打扮變了，連說話的水平也上了好幾個臺階？

對于她的變化，陳氏是又嫉妒又憤恨！

“哼，大嫂，您如今可真是得意啊！”陳氏可不會甘心落敗，譏諷的說道，“得了個貴婿，一步登天，就把至親骨肉都忘了！”

老實孩子柳文全，聽了半天，有些按耐不住，說道：“二嬸，您這話說的太不講理，要不是為了幫你們還債，我們妞妞怎麽可能……”

“全哥！”

杜氏虎着臉，打斷柳文全的話。

柳文全縮了縮脖子，不再吱聲。

張氏直接推開籬笆門，自顧自走進來，故意在院子裏走一圈，用手帕捂着嘴說，“都說大嫂這裏得了貴婿，拉回來的聘禮一車一車的，咋家裏還這麽……”

她故意吸了吸鼻子，皺着眉頭笑道：“這個地方也能住人嗎？連我們家大牛住的牛棚都不如呢……”

“噗嗤！”陳氏笑出聲來，佯裝斥責張氏，“四弟妹，就算大哥大嫂這裏比不上牛棚，你也不能當着人家的面說呀，這不是叫人下不來臺嗎？”

張氏眼神中透着得意：“哎呦哎呦，是我說錯話了，該打嘴，打嘴——”

說罷，她還伸出一雙保養的白皙的手，對着自己的臉，輕輕的摸了一小下……

杜氏和柳和平聽見她們張口閉口的說自己家比牛棚還不如，氣的渾身發抖，恨不得上去撕了她們的嘴巴。

“四嬸，您剛才說，您該打嘴？”

帶着一點涼意的，軟軟嫩嫩的聲音忽然響起。

張氏聞言低頭看去，發覺是柳青蘿說話，眼神裏閃過不屑，嘴裏卻得意的答應着，“是啊，是四嬸不小心呀，說錯話了！”

柳青蘿哦了一聲，低頭認真的思索了一陣，忽然擡頭對柳文全說，“全哥，你把爹新做給我的椅子搬來，好不好？”

“好，妞妞等着。”柳文全雖說心頭憋着一口氣，但他從來都是習慣了順着寵着柳青蘿，聞言就直接轉身回屋裏，把柳和平才做的一張雕花太師椅，搬了出來。

衆人都不太明白，她忽然要搬出來一張椅子做什麽。

杜氏和柳和平，都以為她是年紀小，站着累了，想要坐着歇歇。

而在陳氏和張氏眼裏，卻以為這椅子，是她搬出來要讓她們做的。

尤其是陳氏，她在柳家的地位一向比其他女人高，一個小丫頭片子，也知道要讨好她，這對于她來說，雖然不屑，但心裏還是非常受用的。

她的語氣帶着壓抑不住的得意，“啧啧，這一家子啊，也就妞妞一個懂事的了，到底是給大戶人家帶去教訓了三天。這椅子呢，我就不坐了，我來是為了——”

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因為她看到柳文全确實是把椅子放在了自己面前，但柳青蘿并未請她坐，而是自己扶着椅子，慢悠悠的爬了上去——

她爬到椅子上站好，臉上帶着天真腼腆的笑容，低頭仔細的把自己的袖子卷起來，嘴裏還低聲的自言自語了一會。

然後，陳氏就看到她朝手上哈了口氣，揚起了小胳膊，沖着自己揮了過來——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亮的回蕩在清貧的小院子裏……

“啊——”張氏捂着嘴，叫了聲。

所有人都驚呆了……

尤其陳氏，驚的完全忘了去捂自己的臉，瞪着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柳青蘿，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