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玻璃心肝兒

一刻鐘後，李伯伯打開烤爐，在柳青蘿期盼的目光下，端出了月餅。

頓時，一陣香甜的味道撲鼻而來——

杜氏的眼睛亮了……

她深深的吸了下鼻子，喜色盈上眉梢，“這味道也太香了，我從沒聞過這麽好聞的味道……”

李伯伯也瞪大眼睛，瞧着格子上的十個月餅，個個表面都是泛着油光的酥黃色，散發着誘人的味道。

就連月餅上的花紋，也整齊精美，每一個都一模一樣。

他咽了口口水，有些艱難的說：“……這個月餅，比外頭茶樓裏賣的，可還要好看着呢……”

一刻鐘前，他還在心裏否定了這些月餅，認為是妞妞瞎胡鬧……

眼前鐵一般的事實證明了，人家不但不是胡鬧，反而是異常的成功！

光看着，就被這月餅精美的外形和香甜的味道所吸引，嘴裏就情不自禁分泌出唾液來了……

“杜嫂子啊，你這月餅是怎麽做的？真是好……”李伯伯一輩子和燒餅點心打交道，見獵心喜，心裏貓抓似的，就想知道這是怎麽做的。

杜氏此時心中的驚訝，比李伯伯也少不了多少，聞言順勢就搖了搖頭，“做法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也真是繁瑣死個人呢……”

“那到底是怎麽做……”

“咳……”李伯伯的婆娘，常被稱作宋二娘的，咳嗽一聲打斷李伯伯的話，悄悄拉拉他的衣角，向他使了個眼色。

李伯伯愣了一下，轉頭看看興高采烈的杜氏母女，不再吱聲了。

“這兩個給伯伯和嬸子嘗嘗——”柳青蘿沒注意到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從格子上拿兩個月餅，大方的塞到李伯伯和宋二娘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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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軟的月餅拿到手上，李伯伯心裏一熱，連忙推回去，“這可不行，伯伯這裏不缺吃的，妞妞拿回去給你爹娘和全哥吃……”

一共才十個月餅，況且看着又是金貴的東西，李伯伯再怎麽眼饞也不好意思要。

“妞妞，快把這點心拿回去，二娘可不能要你的東西……”宋二娘也一直往回推。

柳青蘿堅決不依，仰着臉，認真的說：“伯伯和嬸子是不是嫌妞妞給的太少？”

李伯伯頓時面紅耳赤起來，“這，這怎麽可能呢，當然不是啊，妞妞你可別多想……”

他結結巴巴的，越說越解釋不清。

“哎呀你走開，讓我說！”宋二娘一把推開他，彎腰摸摸柳青蘿的頭，笑着說，“好孩子，嬸子知道你的心意是好的，但這月餅精貴的很，你們一家子尚且不夠分的呢，二娘怎麽能要？”

杜氏插嘴笑道：“二娘這話說的，我們一家子才四口人，咋的就不夠分了？”

宋二娘和李伯伯對視一眼，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柳青蘿心裏卻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帶着一點羨慕的說：“今兒個我見到二嬸子和四嬸子了，她們頭上都戴着雪亮的簪子，可真好看呢……”

“銀簪子？”宋二娘聞言，也有些羨慕。

說起來，這老柳家的生計也不怎麽樣，可人家家裏的兩個兒媳婦，整天啥事也不用幹，還吃香的穿好的……

平日裏看她們也沒什麽特別的，怎麽命就這麽好？

只有柳老大一家，就跟小媽養似的，在家裏什麽都指望老大一家做，還輪不上一口好的……

這些事，村裏誰的心裏都透亮的……

宋二娘的視線移到杜氏身上的粗布衣衫上，轉念一想，這柳老大一家，是被老宅趕出來的，就算有點子好東西，又怎麽可能巴巴的送過去？

這不是犯賤嗎？

想來以杜氏的潑辣性子，也不可能……

她倒是白替人家操這份閑心了……

想清楚這點，宋二娘的口氣就軟了，看向柳青蘿的目光，就充滿了疼愛。

她把自己手裏的月餅推回去，眉眼彎彎的說：“好孩子，這月餅啊，看着好看，聞着也香，嬸子和伯伯一人分一半嘗嘗就行啦！”

“這可不中，要嘗就嘗一整塊，哪有這團圓的月餅也分着吃的？”柳青蘿堅決把月餅推回去，軟軟的說，“嬸子要是不拿着，就是不喜歡妞妞，不想要妞妞以後再來借烤爐使了……”

這話一說出來，連杜氏心裏都驚嘆。

宋二娘就是不拿着，也得拿着了。

“我的乖乖，你這小嘴叭叭的，甜的跟蜜似的，都是跟誰學的？”宋二娘第一次發現，這柳老大家的閨女，竟然這麽讨喜。

柳青蘿甜甜的笑道：“可能是傳了俺娘……”

“這小屁丫頭，好的不學盡學壞的！”杜氏嘴裏嗔怪，心裏和臉上的表情，那是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宋二娘白她一眼，“你可少得意，就你那張有理沒理都不饒人的破嘴，連妞妞一半都趕不上呢！”

“哼，我樂意，我就是得意！你眼紅啊，眼紅再生一個閨女呗，反正你和你家男人年紀也不算太老……”杜氏和宋二娘關系一向不錯，說話也不怕對方惱。

宋二娘頓時臉一紅，呸了一口，“沒正經的婆娘胡說什麽！還不拿着你的月餅回家去！”

杜氏一手端着剩下的八個月餅，一手牽着柳青蘿，又和宋二娘拌了幾句嘴，才一步一步朝家走去。

眼看着娘倆的背影消失不見，宋二娘才回轉屋裏去，就看到自己男人正蹲在堂屋門口，瞅着手裏掰成兩半的月餅發呆。

宋二娘惱怒道：“我說你大白天發啥呆啊！還不去地裏轉一圈，收點柴火回來，明早趕着做燒餅！”

“孩他娘……”李大壯呆呆的擡起頭，“這月餅你嘗沒？”

“沒呢，我嘗嘗……”宋二娘就着他手裏的半塊月餅，咬了一口，眼睛當即就圓了。

這月餅甜而不膩，面皮酥軟，內裏的豆沙香甜中帶着淡淡的桂花香味，簡直絕了！

宋二娘咽了一口，又急急忙忙吃了一口，幾乎把舌頭一起咽下去。

想她一輩子吃糠咽菜，和粗糙的燒餅打交道，何曾吃過這麽酥軟香甜的東西？

“這真是杜嫂子做的？”宋二娘有些不敢相信。

她要是有這手藝，早就被城裏的大戶人家，或者那些有名的茶樓請去當廚娘了，還窩在這窮山溝溝裏？

李大壯搖搖頭，“我琢磨着啊，這不是杜嫂子的注意，倒像是小妞妞想出來的……”

之前掌握時間火候，以及給月餅刷油，可都是柳青蘿做的。

杜氏說按妞妞的意思來，可見她是沒什麽主意的。

宋二娘聞言呆了半天，又想到柳青蘿之前狀似無意說的那幾句話，豔羨無比的說，“也不知柳老大家走什麽大運了，那麽個木頭樁子似的男人，能養出這樣一個玻璃心肝兒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