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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唐梨月今天的一舉一動在外人看來都是暗含深意的。譬如，她中午喝水時拿的不是先前王家軒送給她的杯子，于是有人說她是要繼續做英才中學的公主。再譬如，她下樓時往王家軒的車瞟了一眼，目擊者覺得她是在考慮婚後換一輛車，由此看來，英才中學的太子妃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于是，學校分為公主黨和太子妃黨兩排對立，各自議論不休。但好像所有人都忘記來問問她這個主人公的想法，看着大家讨論得熱火朝天，但別人不問，她這個女主角總是不太好開口的。而她手下的那45名小兵已經開始改口叫王家軒師公了，很明顯，屬于太子妃陣營的。知道昨天的求婚是由班長帶頭策劃的，而今天又如此熱情，唐梨月深感自己無以為報，只好又自費替他們買了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就讓他們在題海裏盡情遨游吧。

下午放學時，出現在王家軒辦公室門口的唐梨月自然又引發了新一輪的轟動。太子妃黨拍手慶賀，公主黨哀嘆連連。王家軒也是面上一喜，自從上了初中，唐梨月便再也沒有主動等過他了。他連忙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一激動碰到了桌角上，幾乎要脫口而出的“Shit”因為唐梨月的“小心點”而吞回肚裏，面上的呲牙咧嘴也轉換為喜笑顏開。

兩人笑着走出學校，王家軒的笑是真心實意的，從他嘴角快要咧到耳後根就能看出。而唐梨月的笑則像安在臉上的一樣，從教學樓到門口，無論碰到誰，她的笑都是一模一樣，連一絲變化也沒有。

王家軒沒有開車，因為唐梨月想走走。這時夕陽西下，太陽将它的最後一點餘晖灑向大地，在他們面前拉出兩條長長的影子，很近，卻又很遠。

“小梨，我和爸媽選了幾個請柬的樣式，明天帶給你确認一下。還有，蛋糕我也選好了，是九層的，你…”

“家軒，”唐梨月打斷還在侃侃而談的王家軒，“我有喜歡的人了。”

“小梨，別鬧了，婚也求了，就別使小性子了。”

“我是說真的，我有喜歡的人了，不是你。”

“小梨，我一直以為，你從不談戀愛，也沒有交好的異性朋友，是因為喜歡我。”

“只是你以為罷了，一直都是你以為。小學弄丢了我的多啦A夢，買給我一個芭比娃娃，你以為女孩子都喜歡芭比娃娃；初中時你不讓我和同學出去野炊，卻給我一堆十字繡，你以為女孩子都應該是性子溫婉的；高中時你非要讓我和你一起學理，你以為你和我一班會方便照顧我；大學好不容易沒有你了，可是一畢業你又馬上讓我回英才中學上班，你以為女孩子都需要老師這樣的工作，好相夫教子。這麽多年，一直都是你做決定，一直都是你以為，但凡我不同意，你就去找我爸媽。可是你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嗎？”

“可是小梨，你過得很好，不是嗎？”

“對呀，我過得很好，能壞到哪裏去呢？”

“曾經我也以為，我們是會在一起的。從小你就不準別的男同學靠近我，多說一句話都不可以，所以我一直覺得我長大了是會嫁給你的，可是，家軒，我不快樂。這麽多年，大學四年你不在，我是最快樂的。因為我不喜歡芭比娃娃，我也不喜歡繡東西，不喜歡理科，不喜歡就在家裏相夫教子做全職太太，更不喜歡做你的附屬品！”

“小梨…”

“家軒，我們就像這兩條影子一樣，無論多靠近，都無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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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潇灑離去的唐梨月覺得背後的安靜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果然，第二天收到唐母的短信，只有兩個字:“回家。”沒有過多的語言，也沒有過多的情感。

唐梨月站在自家門口，一邊默念“我是親生的我是親生的”一邊打開門。開門的一瞬間由苦大仇深變為笑靥如花，這變臉功夫，實乃一絕。

“媽，今天做什麽好吃的了？”

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奈何唐父唐母始終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言。她只好滿臉堆笑的走到唐父後面，

“爸，頸椎病又犯了吧，我給您捏捏。”

說着就動起手來，唐父前一秒還面無表情的臉上立刻挂上慈父的和藹笑容。見到這麽快就改變立場的丈夫，唐母咳了一聲，

“嗯！我這肩膀也有點疼。”

“好勒，我給您捏捏。”

看着一臉享受的妻子，唐父覺得他們漏掉了什麽。

“小梨，你坐下。”

享受完的唐母終于想起了叫女兒回家的目的。

“我問你，小軒跟你求婚了？”

“嗯。”

“那你…”

“我拒絕了。”

“為什麽？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

“媽，我什麽時候說過喜歡他了。”

“那你這麽多年一直不交男朋友。”

“在他和您的‘淫威’之下，別說男朋友了，我連個男性朋友都沒有。”

“臭丫頭，怎麽說話呢，虧你還是個語文老師，會不會用詞，這叫關心。你沒看到網上那麽多小姑娘被騙的，你從小就不怎麽聰明，我要不替你看着點，能放心麽。”

不聰明還不是你生的。唐梨月心裏不服氣。

“雖然你是我生的，但你不随我随你爸。

”

唐梨月忽略掉無辜躺槍的唐父遞過來的埋怨的目光。

“你有喜歡的人了？”

“嗯啊…沒有沒有，我瞎說騙他的。”

差點被老媽猝不及防的套路了，唐梨月默默在心裏抹了把汗，好險。唐母用明顯不信的眼神看着她，

“算了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管了。今晚就在家裏住，我給你做可樂雞翅。”

說完就朝廚房走去，唐梨月和唐父一使眼色，兩人往陽臺走去。

“爸，怎麽回事兒，我媽今天居然沒罵我。”

“上午你伯母給你媽打了個電話，說你拒絕了小軒的求婚，還三心二意，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你媽當時就告訴她:‘我女兒可沒答應要做你王家的媳婦兒，她喜歡誰是受法律保護的。’你伯母當時就挂了電話。哼哼，他老王家想娶我女兒當媳婦兒，還不夠呢！”

唐梨月聞着廚房飄出來的可樂雞翅的味道，鼻子有點酸。她一直以為父母和別人一樣，一心想把她嫁給王家軒，原來不是這樣的。

花葉小區，姜柳風一個人來回走着，從客廳到廚房，從廚房到卧室，再從卧室到客廳，時快時慢。唐梨月被父母叫回家他是知道的，叫回家的目的他也是知道的，唐父唐母一直把王家軒當女婿看他更是知道。至于唐梨月，除了高考志願是跟着顧唯之外，其餘什麽事都是聽這三人的，當年他們的分手也不例外。因此，他着實是擔心唐梨月的立場，盡管她說會因為秦漠拼死頑抗，但萬一不小心屈服了怎麽辦？如果沒有屈服，她為了秦漠居然成功反抗了壓制她二十五年的封建□□，他又該怎麽辦？

想着便又給唐梨月撥了電話，依然是無人接聽。算了，還是洗個澡冷靜一下吧。

洗到一半，手機屏幕亮起，是唐梨月的發來的短信:“自由了！”

姜柳風覺得這是他二十五年來洗得最愉快的一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