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黑暗世界奏鳴曲:說謊的戀人(呈示部)(一)
作者有話要說: 黑暗世界組曲的故事都是以虐到心肝脾肺腎都疼為主,特別的黑暗,設定并非是真實世界,有些異世界的世界觀,還有bad ending的故事。
但想要告訴大家的是,即使世界不堪如此我們也能站起來面對,迎面直擊。即使是bad ending的故事某種意義上其實是good ending,是比兩個人硬湊在一起更好的選擇。
目前暫定三個故事,分別為——黑暗世界奏鳴曲:說謊的戀人;黑暗世界諧谑曲:尾巴洩密;黑暗世界狂想曲:暗淡的太陽。
特別篇作家變奏曲其實與其中的故事有關聯,喜歡可以進群領取哦。
(一)
“喬總監好!”
面帶微笑活力滿滿的高天笑從身後輕快地跳出來,拍了一下喬梓新的肩膀。
“早上好,天笑。”
喬梓新緩緩回頭,露出了微笑。
“喬總監今天怎麽這麽晚?平常喬總監都是第一個到的……難道是睡過頭了?”
古靈精怪的天笑是個頭腦很好的大男孩,就是自律性有些差。一不小心就會熬夜打游戲追劇到睡過頭,經常遲到。
“這倒沒有,就是早上整理東西廢了一些時間。最近眼鏡的度數不太合适,總是看不清東西。”
“那喬總監可要好好注意了,剩下的這一只眼睛再看不見就徹底完蛋了。”
“可不是,所以說正好趕上這個項目收尾,今天下午開始休假去看看醫生。”
喬梓新的眼睛是非常漂亮的桃花眼,笑起來水光潋滟、似醉非醉。雖然看起來十分有神,但實際上左眼看不見任何東西,右眼也有高度近視,靠着超薄鏡片和特制隐形眼鏡才能過活。
最近,公司的同事都開始慢慢察覺到了,喬梓新右眼的狀況開始變得不明朗。更換眼鏡的速度越來越頻繁。眼部、頭部的疼痛也愈演愈烈,甚至出現過因此終止會議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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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嘛!對了,喬總監。看你的朋友圈……你最近開始養狗了是嗎?”
“是的,名字叫貝琪,是個可愛的拉布拉多小公主。”
“喬總監果然很有愛心。”
“才不是有愛心,只是太寂寞了而已。”
并不是因為有愛心,也不是因為寂寞才會養狗。喬梓新養狗的真正原因,高天笑怕是打死也想不出來。
醫生拿着檢驗的報告單,面色凝重地對喬梓新說的話,一直在他的大腦裏回蕩。
——受傷失明的左眼情況惡化,連帶影響了右眼。打個比方,就像把快要枯萎的花跟新鮮的花放在一起,新鮮的花會加快枯萎的速度一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建議摘除左眼安裝義眼,否則右眼的視力還會持續下降。但即使是摘除了左眼,你的右眼還是會有一定失明的風險。所以,請你務必做好可能失明的心理準備……
休假的原因,并不是像高天笑等同事所知的看病,而是摘除左眼的手術。至于拉布拉多犬貝琪,則是為以後有可能發生失明的情況做準備而飼養的訓練有素的導盲犬。
除了公司的老板之外,所有員工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喬梓新十分感謝知道了全部情況還願意繼續雇傭他的老板。雖說當初在公司生死關頭臨危受命,讓整個公司起死回生的人是喬梓新沒錯。但是如果喬梓新失明,那對公司來講只是個累贅而已。然而老板對喬梓新的态度并沒有任何改變,甚至對他的狀況多加關心,表示希望喬梓新繼續擔任創意總監。
實際上,喬梓新的狀況可能比老板想象得還要糟糕一些。即使是佩戴矯正鏡,喬梓新現在的矯正視力也只能達到4.4左右。
也就是說,戴上眼鏡的喬梓新與沒戴眼鏡的高度近視無異,只能看清近處的物體。而沒有眼鏡的喬梓新只能分辨出強烈的燈光,體型健壯的人的大概輪廓、或是大面積的明亮色彩。已經到了不得不進行眼球摘除手術的時候了。
喬梓新結束了工作後立刻住進了醫院,摘除了那因承載了太多痛苦而不堪重負的傷眼。
那只眼睛的離去,就好像與過去徹底一刀兩斷一樣。一直以來積郁在這顆眼球和頭腦中的疼痛都被摘除,讓醒來的喬梓新感到無比的輕松,好像換發了新生一樣。可隔着繃帶摸着空蕩蕩的眼眶時,舌尖卻又有一些莫名的苦澀。
“走吧,貝琪。”
還纏着繃帶的左眼眶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裝上定制的義眼。以防萬一、提前做好失明的準備,喬梓新已經開始學習盲文、練習在不戴眼鏡的情況下跟着貝琪上街、更多憑借聽覺和觸覺感知周圍的世界。
喬梓新表現出來的淡然态度讓醫生都感到驚訝和佩服,然而實際上喬梓新多少也是會感到一些失落和不安的。
說實話,喬梓新還沒有做好向同事坦白的心理準備。在這種情況下,最尴尬的事情莫過于遇上熟人。于是,喬梓新避開了公司周圍的街道,與貝琪一同踏上城市裏陌生的街道。
模糊的色彩和重疊的輪廓混合在一起,雖說比完全看不到要好上一些,但也實在好不到哪裏去。礙于一些固執高傲的想法,喬梓新好像不想認輸一樣,不願意把還能看見一點東西的自己歸為盲人,拒絕戴上墨鏡和盲杖出門。但沒有眼鏡狀态下跟盲人沒有太大區別的他,還是有些無法适應。不過好在有貝琪幫助,喬梓新不至于完全手足無措。
走累了的喬梓新找到一個僻靜的小花園,在花園的長凳上坐下,解下了牽着貝琪的繩子,摸着貝琪的頭。
“謝謝你,貝琪。總感覺被你拯救了呢……雖然嘴上說自己不寂寞,但是這麽多年了都是自己一個人,果然還是會感到孤獨啊。”
喬梓新示意貝琪可以去玩了,可貝琪并沒有跑到草地上玩耍,依然坐在喬梓新的身邊。
“怎麽了?你可以休息了。”
貝琪的前爪搭在喬梓新的膝蓋上。秀麗的頭顱伸向喬梓新,紅紅的舌頭帶着口水一起糊上了喬梓新的臉。
“別這樣,好癢、哈哈哈……貝琪!坐下來、坐下來。”
貝琪聽話地坐下,盡責地待在喬梓新身邊。
“貝琪是怕我寂寞嗎?不用擔心,我沒問題的。快去玩吧!”
再三催促,喬梓新才感受到腳邊貝琪毛絨絨熱乎乎的觸感消失,向遠方奔去。
“竟然被貝琪擔心了……我還真是沒用透頂了啊!不過,有家人的感覺真好啊……”
雖然喬梓新完全是為了自己考慮才養了貝琪,貝琪一歲前完全是由導盲犬訓練機構的人照看,喬梓新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她,跟別說關愛她。但是貝琪完全不介意,十分願意跟喬梓新親近,甚至比一般的導盲犬還要關心他。
喬梓新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感受到如此親近的陪伴了。貝琪的溫暖讓他不由得放松下來,靠在長椅的椅背上,開始思考。
他已經快30歲了,如果真的失明,那接下來的人生要怎麽過呢?老板願意雇傭他,是因為業務能力優秀的他現在還能看到東西,還可以繼續工作。可真的失明了,丢工作是必然的事情。沒了工作,要如何養活貝琪呢?要去學一項即使失明也可以繼續營生的技能嗎?就算以後可以工作、或是靠社會保障活下去,可貝琪的生命不過十幾年而已,貝琪死了之後要怎麽辦呢……
喬梓新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死亡——自己的死、貝琪的死。才燃起不久的希望,很快被眼前一片模糊的絕望席卷。
“不行,不能多想了。”
不想被自己的思考打敗而變得越來越悲觀。喬梓新搖了搖頭,召喚貝琪回家。
喬梓新拒絕為貝琪戴上鐵網口罩,因此不能帶貝琪一同進入地鐵。所以他只能拖着疲憊的身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跟着貝琪的腳步。因為聽覺靈敏了很多的原因,周圍嘈雜的人聲顯得更為喧鬧,擾得他心神不寧。
突然,湧動的人群中有一個人摔倒,搖搖晃晃地撞到了喬梓新身上。沒有抓緊繩子的喬梓新一松手,聯系着貝琪與他的那根線,斷掉了。他的另一雙眼睛,在喬梓新一瞬間失神的時候,不知跑到哪裏了。
失去了手中貝琪牽引着自己的拉扯感,無依無靠的無助感和無盡恐懼,在一片喧嚣中向毫無防備的喬梓新襲來。
“貝琪!貝琪!”
喬梓新瘋了一樣地向前沖去,想要追上貝琪。卻不斷地撞上行人,踉踉跄跄地要摔倒。周圍充斥着狂躁的污言穢語,無情地鞭打着他。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成了虛無。明明還能看得見輪廓和色彩的右眼,竟然顫抖着将原本就模糊的色塊扭曲融合起來。巨大的黑洞在眼前時隐時現,幾乎要将喬梓新吞噬一般。
“貝琪!你在哪裏?快回來!”
鳴笛,是汽車的鳴笛!鳴笛的聲音從左耳的方向,尖銳地刺入了喬梓新的鼓膜,陣得他的大腦連帶着一起嗡鳴疼痛起來。無力的四肢支撐不住強烈眩暈的頭,喬梓新急促地呼吸着,感受到鳴笛聲和一陣勁風從身邊刮過。
“那個人怎麽站到了機動車道上!”
“眼睛纏着繃帶,是受傷的人嗎?”
“哪裏冒出來的精神病?”
“小心!哪邊有車啊!快回來!”
急剎車時車輪與地面強烈摩擦的聲音此起彼伏,将喬梓新關進了絕望的牢籠,四周好像被鋼鐵鑄成的猛獸包圍了一樣,讓他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一只有力的手将喬梓新猛地拉走。巨大的公共汽車呼嘯着沖過身邊帶起的汽油味和震耳欲聾的鳴笛,像巨龍一樣與喬梓新擦肩而過,揚起了嗆人的煙塵,模糊了喬梓新睜開的右眼。
“汪、汪!”
貝琪的叫聲由遠及近,熟悉的毛絨絨的溫暖觸感将喬梓新拉回了現實,讓他剛剛陷入狂亂的大腦漸漸冷靜下來。
喬梓新這才意識到,剛剛松開了貝琪的繩子,他一時慌亂之下沖出了人行道,跑到了機動車道的中心。
那只拉着自己逃離死神的手,依然握着喬梓新的手腕。而喬梓新正整個人倒在那人的身上。
“那個……謝謝你,你是……”
然而并沒有任何聲音回應他。
緩緩地将熱茶倒進茶杯,憑着水流進入杯中發出的聲音的調值變化,喬梓新即使不看也知道杯子裏的茶水滿到了什麽程度。
将茶水放在茶幾上,戴上了眼鏡的喬梓新在沙發上坐下,再次向對面的男人道謝。
“非常感謝您救了我。”
雖然戴上眼鏡也看得很模糊,但喬梓新能隐隐約約地看出來男人帶着口罩。
男人掏出了小本子和筆,寫下一行字。
——我叫陳晨,不久前失聲了,不能說話,但能聽見。
雖然早就猜到了對方一言不發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殘障,但是實際上确認了,喬梓新的心裏還是有些亂亂的。
“真的很感謝您的幫助,如果不是您,我大概當場就……”
——不用謝。你的眼睛是怎麽了?
“啊,最近剛剛摘除了病變的左眼。我右眼視力很差,就算是眼鏡也只能矯正到高度近視。很抱歉,連救命恩人的臉我都看不清。”
喬梓新這才注意到,陳晨的字寫得很大。筆畫也被描過很多次,使線條變得粗而醒目。這樣的細心讓喬梓新說不出的感動。
——讓我進你家,真的好嗎?
喬梓新看到這樣的文字不禁笑了出來。
“陳先生要是想害我又怎麽會救我?當時的狀況我雖然看不清,但是沖上來救我的只有您吧?真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才好。”
貝琪走過來趴在喬梓新腳邊,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疑似嗚咽的聲音,尾巴掃來掃去的。
——它在哭。
喬梓新伸手撫摸貝琪修長的頭顱,靠近眼睛的地方的确濕濕的。
“對不起,貝琪,讓你擔心了吧。你什麽都沒做錯,不要傷心了。”
貝琪的嗚咽聲還在持續,暖烘烘的肚皮覆蓋在喬梓新的腳上,給他一種奇特的溫暖。
——以後請多加小心。
“嗯,我會小心的,多謝提醒……忘記介紹自己了。我叫喬梓新,喬是大喬小喬的喬,梓是木加一個辛苦的辛,新就是新舊的那個新。”
——喬梓新?
“嗯,是這樣寫的。請在這裏留下您的聯系方式,我想要找一個方便的時間好好感謝您。”
——不用了,我沒做什麽。
“不可以,請您一定要留下聯系方式。不然我不會安心的!對于陳先生來講這可能不算什麽,但是對我來說,這可是有很大的不同的。所以,拜托您了。”
陳晨猶豫了一下,緩緩動筆寫下了一串號碼。
“真的太感謝您了,我給您打過去。”
陳晨的手機響了起來,喬梓新的號碼自然也留在了對方的手機上。
——你也很累了早些休息。我不叨擾了。
對方也有自己的事情,喬梓新不方便過多挽留。喬梓新将陳晨送到了門口,陳晨便不讓他繼續送下去了。喬梓新只能注視着陳晨模糊的背影,很快地與周圍界線不分明的輪廓融合在一起。
從那以後喬梓新與陳晨開始有了頻繁的聯系。
喬梓新本不是那種熱情而喜愛喧鬧的人。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執着地與另外一個人保持密切的聯系。向來都喜歡獨處而不合群的喬梓新已經很久沒有與一個人走得如此之近了。
是因為疾病導致了心理脆弱,所以才想要找一個人陪伴嗎?是因為貝琪的到來敞開了心扉,才順其自然地信任了萍水相逢的陳晨嗎?還是因為對方也是殘障人士,感到同病相憐嗎?
大概……都有吧。
陳晨是個自由職業者,因為旅行來到喬梓新所在的城市,最近暫時定居下來。平日裏工作時間不固定,忙得時候好幾個星期都找不到人;閑下來的時候,甚至能連續好幾天都跟喬梓新混在一起。
——陳晨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想到這裏,喬梓新忍不住笑自己的腦袋已經生鏽了。對方已經失聲了,當然不會說話。
“沉默寡言”應該是指陳晨筆下的文字給人的感覺。
陳晨的文字很沉穩、很平淡,基本不用語氣詞。很少使用感嘆句,多半用的都是陳述句,标點符號也中規中矩。很難看出來其中有什麽情緒波動。
與之相對的,陳晨一開始似乎在刻意與喬梓新保持着一定距離。與喬梓新相處時十分拘謹,一直都帶着口罩,有時甚至把僅僅露出來的半邊臉藏進帽子裏。
喬梓新本以為陳晨并不喜歡二人有過多的交集。可是沒想到自己30歲生日的時候,在外地工作的陳晨竟然特地跑回來為自己慶祝。還帶來了喬梓新無意之中提過一句“好看”的鑰匙包作為禮物。
喬梓新這才想到,陳晨因為意外突然失去了聲音,心理定是受了不小的打擊。自然會太過在意別人的眼光而感到戒備,不敢與人親近。與自己一開始避開同事的心理其實是一樣的。實際上陳晨并不讨厭喬梓新,也很想跟喬梓新保持這樣的朋友關系,只是礙于一些心理的障礙,邁不過這個坎罷了。
察覺到這一點,喬梓新開始主動拉近與陳晨的距離。
如果不是陳晨,喬梓新摘除左眼後心底那一絲微弱的消沉,可能不會消失得那麽快。因為從對方的身上感受到了溫暖,喬梓新也想把這份溫暖回饋給對方。曾經無法相信任何人的喬梓新竟然會主動出擊,這是令喬梓新自己都大感意外的。
秋天,随着喬梓新30歲生日的過去一同離開了這座城市。雪花輕輕地飄落在了不久前還是被落葉覆蓋的街道。
“陳晨,我帶着眼鏡,沒問題的。”
喬梓新笑了笑,身邊的陳晨十分擔心他的樣子。雖然喬梓新看不清楚陳晨的表情,但平常總是注意跟他的身體保持一定物理距離的陳晨,今天跟喬梓新走得格外的近,總是猶豫着要不要扶着沒有貝琪跟着的他。
今天二人的休息日正好重疊,喬梓新去醫院複查後,跟陳晨約好去一家很有名的烤肉店打打牙祭。由于烤肉店不允許寵物入內,所以喬梓新只好把貝琪放在家裏。
——最近視力沒有下降嗎?
“嗯,跟醫生說的一樣,左眼摘除後右眼的狀态就不再惡化。手術後已經三個月了,狀态一直很穩定。目前看來短期內應該不會失明。”
——那就好。
一進烤肉店,喬梓新的眼鏡就上霜了,白霧整個糊在鏡片上,什麽都看不清。細心的陳晨見此馬上遞上一張紙巾。
“定做的義眼看上去怎麽樣,會不會很奇怪。”喬梓新擦拭着鏡片,對陳晨眨了眨眼睛。
——很自然。
“不過倒是我很想知道你不摘口罩怎麽吃東西。”
陳晨的身體猛地震了一下,把自己的面容藏進了帽子的陰影裏。顯然他順其自然地答應下喬梓新的邀請時,并沒有考慮到要摘掉口罩的問題。陳晨從未在喬梓新面前摘下過自己的口罩,因此喬梓新不可避免地對此産生了好奇心。
——吃東西的時候請你把眼鏡摘下來
“摘下來我連肉在哪裏都看不到,還怎麽吃啊?”
陳晨沉默了半天,最後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失聲的時候臉上也受傷了,很吓人。
“我本就不是看中外表的那種人。更何況就算是帶上眼鏡,你坐在桌子對面,距離太遠我也看不清。”
陳晨的手緊緊地攥了起來,指關節骨骼的痕跡青白,微微顫抖着。陳晨猶豫再三拿起了筆,那行字的筆畫都因為顫抖而變得崎岖。
——不是很想讓別人看到。
喬梓新看到這裏突然感到自己很過分。陳晨從來沒有問過自己眼睛出現問題的緣由,而自己竟然因為所謂的好奇心,做出這樣類似于窺探他人隐私、揭別人傷疤的事情。
像喬梓新這樣不在乎、甚至有些希望那只可惡的左眼消失的人,尚且還會對左眼的離去感覺到一絲莫名的痛苦。而陳晨與喬梓新不同,失聲對陳晨的傷害一定遠比喬梓新想象得要多。
一瞬間,一股冰冷的氣流順着脊背爬到了喬梓新的大腦。回過神來喬梓新才發現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他驚訝于自己竟然做出這樣冷漠到近乎殘忍的事情。
那個笑着毫不在意地說出那樣傷害對方的話語,還毫無自知的人,真的是他喬梓新嗎?
“對不起,我不應該強迫你的。沒能考慮你的心情,我真的很抱歉。”
除了蒼白而無力的謝罪,喬梓新什麽都說不出來。
陳晨的身體向後方的靠背躺下,長出了一口氣,反倒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嚴重,不用道歉。不想因為我的原因,掃了你的興致。
這樣寬宏大量的陳晨,讓喬梓新更加的無地自容。
陳晨比喬梓新想象得要更加細心,也更加了解喬梓新這個人。看出了喬梓新的情緒,陳晨重新翻開新的一頁記事本,寫下一段話舉到了喬梓新因失落而藏起的眼睛前。
——我會好好吃東西的!你把眼鏡摘掉,我喂你不就行啦?
感嘆號、語氣詞、反問句、不莊重的玩笑話……
在陳晨身上低概率發生的稀有事件,竟然同時出現!這樣的反差讓喬梓新愣了一下,轉而忍不住笑了起來。
“哈!沒想到陳晨你明明那麽嚴肅的人,竟然會……哈哈哈哈!”
喬梓新越想越覺得好笑,從一開始的微笑變成了捧腹大笑,剛剛低落的情緒不知不覺煙消雲散。
——有那麽好笑嗎?而且我沒有在開玩笑。
“你是認真的?能想出這種腦洞清奇的辦法,我也只能誇獎你了,哈哈哈哈。”
——你很久沒這樣笑過了。
這句話讓喬梓新楞住了。
回想起來,他真的很久很久沒有大聲笑出來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因為開心而不是禮貌而微笑了。
喬梓新驚訝于陳晨的細心,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向陳晨的方向。
可陳晨卻出乎意料地迅速收回了記事本,有些緊張地撕掉了寫着那句話的紙。
“怎麽了?還是覺得喂我不太合适?”
喬梓新看不清陳晨的眉眼到底做出了什麽樣的表情。陳晨低下頭繼續用筆記本與喬梓新交流。
——我倒不覺得不合适,畢竟你長了一張很惹人疼愛的臉。
“想不到啊陳晨。本來我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可我真沒想到,原來你只是悶騷啊!”
——是嗎?那你同意了?
“兩個大男人做這種事情果然還是有些……”
——現在不是飯點,除了我們沒別人。
“不是還有服務員嘛!”
陳晨換了一個舒服一些的姿勢,悠閑地靠在了靠背上。
——吃自己的烤肉,讓他們羨慕去吧。
喬梓新實在是忍不住,甚至笑出了眼淚。
喬梓新将眼鏡放進了眼鏡盒中。眼前的世界頓時一片模糊,只能聽到烤肉在烤盤上吱吱冒着油的聲音,感受到調料和肉香濃烈地充斥整個空間。
感受到一份滿是黑胡椒香味的熱度貼近了自己的鼻尖,喬梓新笑着搖了搖頭,憑着微弱的視覺和其他感官的輔助用筷子夾住了那塊烤肉。
“怎麽可能讓你喂?我又不是缺手缺腳。不過烤肉就是你的工作了,烤完記得放在我的盤子裏,接下來我會自力更生的。”
陳晨沒有堅持,手上有條不紊地忙着,開始烤二人份的烤肉。
口中剛剛出鍋的烤肉十分鮮美,與舌頭與牙齒碰撞時滿滿都是滿足感。好像連冬日的寒冷也能被這份香氣四溢的炙熱融化一樣。
雖然有些波折,但是喬梓新發現了陳晨一直以來沒有展現出來的一面,這一點讓他十分開心。這也是二人的距離在慢慢拉進的證明。
回去的路上,陳晨猶豫了一下掏出一副墨鏡,不由分說地摘下喬梓新的眼鏡給喬梓新戴上墨鏡。
“怎麽了?”
喬梓新有些疑惑。陳晨寫下了一段話,放到了喬梓新的眼前,卻被喬梓新一句看不清頂了回去,不得不把眼鏡還給喬梓新。
——戴上墨鏡再扶你走,這樣在別人眼裏看起來就不奇怪了。
在喬梓新還在愣神的時候,陳晨又寫了一段話。
——我倒是無所謂,可如果被別人看到,你會比較困擾吧?
“謝謝你這麽細心,我一個人能走的,不要擔心。最近電視上不是還播過有盲人用回音來定位,根本用不到盲杖的嗎?何況我還能看見東西。”
——那不一樣,就讓我幫你吧。
“可是……”
——請讓我做你的眼睛。
喬梓新愣住了,這句短短的話敲擊在喬梓新的心髒上,讓他整個人在那個瞬間變成一片空白。
陳晨收起了記事本和筆,再次為愣在那裏的喬梓新戴上墨鏡,抓住了喬梓新的左胳膊,拉着他向前走去。
回過神來的喬梓新笑了,跟上了陳晨的步伐。
他悄悄脫掉右手的手套,捏緊了一小團雪球,惡作劇一般砸到了陳晨身上。
陳晨驟然停下腳步,掏出随身記事本寫下一行字。
——你是小孩子嗎?
因為手套很寬松,握着筆十分不方便,考慮到喬梓新還沒戴眼鏡,還特地把字描得很粗,所以這行字有些歪歪扭扭的。
“字好爛。”
陳晨沉默了幾秒,收起本子,有些大力地抓着喬梓新的手,幾乎是拖着他向前方走去。
“嗯嗯嗯?怎麽了?陳晨先生、陳晨先生?被戳到痛處了?”
一把根本沒捏實的雪揚了喬梓新一身,小冰晶冰冰涼涼地在臉上融化。
剛剛還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反擊喬梓新的陳晨,轉身還是擔心喬梓新會感冒,又伸手把喬梓新圍巾和外套上的小雪粒拍掉,順便用紙巾擦幹淨喬梓新的臉。
喬梓新很想知道,如果能看得清,現在的陳晨是怎樣的一副表情呢?
剛剛下過的一場小雪,讓幹燥而寒冷的這個城市變得更加的寒氣逼人。在天空上小個頭的太陽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根本沒能灑下一點熱度,小小的明黃色竟然看上去有些冷色調的感覺。但是此時喬梓新的心裏,卻意外的十分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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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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