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青檸檬回旋曲:柳垂春意徐然來(二)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應該能雙日更啦?

大概……

“你個棒槌,這就把兄弟給賣了?”

徐然掄起值班室的枕頭,拍在了剛進大學就跟徐然一起被戲稱為“婦産雙雄”的另一雄——木森的背上。

“然然,那可是大劇院VIP池座的票好不好!”木森絲毫不動搖,反而理直氣壯地披上白大褂,道:“現在行情都是企鵝五毛,綠泡泡一塊好不好!當兩張莫紮特歌劇現場版的內部票拍在你桌子上,當女朋友的生日臨近你又想送個高逼格禮物緊要關頭,這等誘惑我還是猶豫了2秒鐘才妥協、才把你的私人聯系方式給人家的,已經很夠意思了。”

“行了吧你。”徐然翻了個白眼,但也沒什麽辦法。木森的女友是個歌劇發燒友,平常都是兩個人買幾十塊的平價票,這回有一千多的高價票投其所好、正中靶心,木森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不就是患者家屬想感謝你,想請你吃頓飯嘛!你說人家小意一家人也是知書達理的書香世家,不會做那些農村風格的粗俗事情,你說不要紅包、不要禮物也絕對不會硬塞給你。就是單純想感謝徐大夫懸壺濟世、救人家寶貝閨女一命之恩。你這麽一直拒絕也不是那麽回事,就去一下嘛。”

“還一口一個小意地叫上了,跟人家混熟得很快呀。”

“感謝徐大夫不僅救了人家姑娘,還拯救了我的每年的渡劫日。而且啊,柳晴已經跟那個渣男分手了,人家說不定就是看上了你人好心善還一表人才,相中你做人家女婿了呢!”

“行了,你個死棒槌還不夠你貧呢!趕緊的,開會了。”

自打柳晴出院,柳家父母對徐然這個救命恩人可以說是千恩萬謝,加上柳意對徐然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把那天徐然的“英雄事跡”添油加醋地說給父母,這一家人對徐然更是熱情。

柳意甚至連續一周都在值班室外等候,不在工作時間打擾,而是等徐然下班或者要上夜班的時候親自邀請徐然。

徐然固然很感動,但治病救人是醫生的本職。而且還只是個在職碩士就吃病人酒席,要是習慣了這種作風以後那可還了得!可沒想到此番話一出口竟然是反效果,一家人看徐然如此“兩袖清風”反倒更加喜歡徐然,攻勢更猛烈了。

柳意這個藝術學院混得風生水起的高情商“小油條”多次看到過徐然和木森同時行動,料到兩個人關系很好。既然徐然這邊軟硬不吃,就從木森下手,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木森,要到了徐然的聯系方式。每天只發一次措辭優雅的問候和禮貌的邀請,沒有狂轟濫炸讓人厭惡,但是決不放棄。二人混熟了之後他也經常敲徐然的小窗聊些有的沒的,溫水煮青蛙、細水長流地沖擊徐然的防線。

實在是耐不住這一家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軟磨硬泡。而且,柳家跟徐然的關系也漸漸超出了普通的病患和醫生的關系,多了很多那之外的感情。徐然幾番推脫之後還決定答應柳家人赴宴。

“徐醫生,您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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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柳叔叔和陶阿姨,您先請。”

看着柳家父母對自己一個小輩恭敬的樣子,徐然不由得覺得有些尴尬。再一看遞過來的菜單上的價格,每道菜明晃晃的三位數更是驚得徐然一身冷汗。

就在這時,柳意一下子抽走了徐然手中的菜單,給父母一個眼色,也對徐然眨了眨眼睛。

接着柳意随意地将菜譜翻了一遍,沒有絲毫猶豫地報出了幾個菜名。

等到菜上桌子徐然才發現,自己的喜好被柳意這個小子摸了個門兒清。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一律沒有,葷素搭配也比例平衡,就連一桌子菜的配色都好看得很。

做醫生除了要醫術精湛,醫院體系中的人情世故、醫患關系的輕重拿捏都是必修課,徐然雖然是個多年死讀書的呆子,也算是從學院到醫院歷練多年的。但單就這宴席的表現,徐然自認比不上柳意。

不得不說,高級的場所就是服務好,徐然除了吃飯要自己往嘴裏送之外,其他一切都由服務生安排得好好的。

不過果如木森所說,柳家沒有強塞自己紅包或禮物,宴席的氣氛沒有那些虛的恭維和吹捧,也沒有要把徐然當成一條人脈的打算。一家人是真心的感激徐然,話語間透出的關心和親近讓人舒服極了。還約定柳晴以後生小孩的時候,一定會來找徐然。

結束了宴席,此時其實已經接近學校放寒假的時節了,柳晴也該好好休養身體調理心情,而兩位長輩也已經在這邊停留太久,是該回去了。于是柳晴跟父母一起直接趕去機場回老家。留下柳意一個人作為代表送徐然回住處。

兩個人在剛開始下雪的道路上走着,路燈橙黃色的光,灑下有些微醺的感覺。二人什麽都沒說,但都不覺得這樣安靜地空氣會尴尬。偶爾擦肩而過的車讓影子變長變短繞着兩個人的身影轉圈舞蹈。

柳意走着走着開始哼起了歌,幹淨而略帶一絲鼻音的少年的音色,質感顯然是經過專業處理過的圓潤和完美。徐然默默地聽着從未聽過的悅耳曲調,有點古典、有點流行,混合着柳意呼吸而生的白霧。有種這個理科生貧瘠的詞彙形容不出來的奇妙感覺。

“是自己寫的嗎?”

“可以說算是吧,是我給一個古典的曲子用流行的和聲、節奏發展的變奏。”

“柳意學的是……”

“指揮。”

“原來音樂學院還教指揮啊……”

話一出口,徐然立刻有些後悔了。這也太不會說話了,除了暴露自己的無知之外,話語間還給人一種看不起音樂學院的感覺。

柳意倒也沒怎麽生氣,好像是見怪不怪的樣子:“大概……大家都以為音樂學院都是唱歌的和彈琴的吧。”

“是我們了解太少了。”

“的确,專業領域的音樂門檻很高,而且……國內的音樂教育水平也是不夠好呀。”

明顯地看到柳意露出了有些低落的神情,也不再哼歌了。徐然也覺得氣氛一下子尴尬起來,不想就這樣下去,于是試探地問了一下。

“我記得你說過,你好像有在代課,是教小孩子嗎?”

“小孩子、藝考生和成人都有教的,教鋼琴、視唱練耳和音樂啓蒙。”

“感覺你好厲害,我當初去兼職只是假期去做收銀員、去發傳單。”

“沒有啦,同學們都這樣,藝術學院考進來實在是太燒錢了,趁着現在自己有這個學校在校生的名頭,稍稍回點血。”

本以為看上去臉龐稚嫩是可愛型長相的柳意跟外表一樣,是個沉浸于音樂無憂無慮的孩子,但實際上他的肩上也承擔了很多。

“教小孩子很難吧。”

“可以說很難,但也還好。很多人說小孩子紀律不好很難管,但是強迫小孩像機器一樣聽從指令本身就是不可能的、違背天性的。與其關心所謂的‘紀律’其實只要把課程做得足夠吸引人、符合孩子的喜好很容易就能完成。”

“所以說真正累的其實是備課?”

“正解!”柳意笑着回身對徐然比劃了個響指對號,剛剛略有些低落的情緒好像沒存在過一樣。

“我跟音教……啊,就是音樂教育系的同學,學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徐然哥要不要學一下?”

“好呀!”

柳意加快腳步向前跑了幾步,回身站在了徐然面前。徐然也因此停下腳步,看向眼前還有幾分青澀的少年。

脫下手套放進口袋,柳意伸出手:“人體其實也是一件樂器,所謂樂器就是能發出樂音的物品,人體也一樣。除了聲帶能發聲之外,人的其他身體部位也一樣。”

“例如,手。”

寂靜的夜裏,手掌相擊的聲音清脆地淹沒在了空中。

“還有,胸腔。”

拍在胸口的震動,讓柳意羽絨服上的雪粒微微跳動、飄零。

“以及,腳。”

在薄薄的雪地上,節奏印出了一個個帶着鞋底花紋的腳印。

“這些,叫做‘聲勢’。”

從拍擊大腿的簡單節奏開始,手掌裹挾着紛紛揚揚的雪花,上下翻飛,響指、掌擊與舞步變換着多聲部複雜的節奏。歌聲輕輕融入進來,不同的音色不斷交替出現、融合,讓寂靜的夜似乎被點燃了一樣。

下雪的時候其實一點都不冷,路燈下的柳意面容被陰影模糊,但是他的聲音卻那樣的清晰動人。

盡管偶爾路過的行人投來了驚異的目光,也無法打擾沉浸在音樂中的柳意。直到有人開始停下拿出手機拍攝視頻。

“不好意思,請不要錄像,謝謝。”

音樂被迫中斷,讓徐然不免覺得有些可惜,那樣的時間其實私心希望再長一點。

兩個人離得近了一些,快步向徐然的家裏走去。

——才華橫溢……吧?

那個大男孩在下雪的時候,在路燈旁,随意但又驚豔的表演。讓徐然心裏多了很多說不出來的感受。只是用才華、技巧高超來形容嗎?好像差了那麽一絲味道,比起單純的炫技之外,好像還有些別的什麽東西,可以觸動心靈。純粹的人聲,沒有其他樂器,似乎能更多地讓人感受到一些形而上的東西。

“你真是太厲害了,我都不知道原來音樂可以這麽玩。不過我可學不會那麽複雜的,太難了。”

“啊哈,那只是我單純地想在徐然哥面前耍耍帥而已,渾身解數都使出來了!不過我們從最簡單的開始學起,那就一點都不難了,小孩兒都能學會。”

兩個人都站在了單元門口,但還是一直在聊天,完全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有點冷了,要不你先到我屋暖和一下再回去?”

柳意大步踏進單元門,跟徐然一起進電梯。

“謝謝徐然哥,我不客氣了。”

“你還真一點都不客氣。”

“那我……客氣一點比較好?”

“行了,不用客氣,只要你不嫌棄就行。”

電梯到了,徐然走出電梯拿鑰匙打開了沒有貼對聯的防盜門。

“我怎麽可能會嫌……額,我還真挺嫌棄的。”

打開門鎖,看到徐然開過燈之後,只有沒關門的卧室是淩亂如雪崩的狀态,其他的地方一點生活氣息都沒有的房間,柳意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嫌棄。環顧一圈,客廳連一臺電視、一張沙發都沒有,整個都是空蕩蕩的。轉頭看看廚房,除了燒水的水壺、水池裏飄着兩雙方便筷子之外,根本沒有任何開火的痕跡。

柳意穿上拖鞋,晃晃悠悠地在徐然的家裏轉了一圈。

“這原來是我跟木森合租的屋子,不過木森半年前就搬出去了,畢竟要跟女朋友膩歪。我們兩個人其實都不怎麽在這裏待着,回來也就累得只剩下睡覺的力氣了。”

徐然将搭在椅背上的衣服丢到洗衣籃裏,總算是把椅子騰出地方給小客人坐了。

“想不到原來醫生竟然這麽累……”

“別的科室也不一定這樣,看牛皮癬、皮膚病的跟我們這些婦産科的那能是一樣的氣氛麽?”

“哈哈哈哈!那倒也是。”柳意在轉椅上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看起來漫不經心地問道:“徐然哥為什麽會去學婦産科呢?”

“沒什麽特殊的理由,你要是期待什麽傳奇式的故事,或者 ‘長大後我就成了你’這種類型的故事可要失望了。”

徐然順道給柳意和自己倒了水壺中的溫水,坐在自己堆了很多髒衣服的床上。

“我又不是為了獵奇才打聽的,是好奇。我就是想聽真的心路歷程。”柳意不再轉椅子,很認真的看着徐然的眼睛。

“決定專業的時候,目光就停住不動了,浏覽其他方向的時候也會無意識地被吸引。大概就是這種神奇的感覺,讓我認定了:我就是覺得這是我想要的。說不清楚緣由,但當時就下定決心,去承擔這份責任。哪怕是在醫學院學習期間,也一直都不知道為什麽執着。”

徐然喝了一口熱水,露出了一個有些迷離的微笑緩緩道:“但是當我第一次上手術臺,把孩子抱出來給家人看的時候,我忽然明白了——只要在這裏、在婦産科,就有新的生命、新的希望。整個醫院的科室中,只有這裏是可以創造出新生命的,是可以對病人說‘恭喜’的。”

聽完徐然的話,柳意的腳一蹬,椅子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停下來後,柳意笑道:“這樣的感覺,比‘長大後我就成了你’精彩多了。”

“真的?”

“真的。”

徐然伸手揉了揉柳意的頭,拉進的距離讓清新的香氣飄來。

“原來你會用香水啊。”

“嗯,會用一點,你聞不慣?”

“不會。”徐然不自覺地更靠近了一些,抽動鼻翼:“我很喜歡這個味道,我這種活得太粗糙的小大夫跟你們這些精致男孩完全比不了啊。不過你用的這個味道比木森噴的古龍水好多了,那個味道太濃郁,下班的時候一聞到這個味道就知道他要出去約會了。”

“哈哈哈……啊!”

柳意笑了一半冒出一聲慘叫捂住嘴巴。因為笑得太厲害,冬日裏有些幹裂的嘴唇崩開了一道小小的裂縫。

徐然見狀也沒忍住笑了出來,從衣櫃裏翻出藥箱。

“先喝點水潤一下。”

徐然取出凡士林,熟練地拆開醫用棉棒的密封包裝,用精細的小勺取了一點凡士林,再将凡士林抹在棉棒上。

“稍稍張一點嘴。”

轉一圈椅子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柳意又轉回來,乖乖地微微張開嘴“謹遵醫囑”。

“精致男孩竟然也有忘記塗潤唇膏的時候。”

“辣輝藍高會糊楞層高?(那徐然哥會塗潤唇膏?)”

柳意含含糊糊地說着,徐然竟然也聽懂了。

“會啊,作為醫生基本的儀表還是要有的,不能讓病人覺得醫生的身體很差,那樣會讓病人很難相信醫生的。”

“呀嗯(也是)。”

“好了,估計睡一覺明天起來就好得差不多了。”

“謝謝徐醫生。”柳意歪在轉椅上道:“其實你意外地會做很多精細活兒,而且手也好小。”

徐然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給病人開刀、縫那麽精細的人體器官,你說不細致一點哪兒成?還有,我這雙小手在産科可是備受歡迎的。”

徐然的手掌很小,關節不大,但是線條流暢,手指很長。

“在生産過程中遇到胎位不正,需要調整胎頭位置的時候,需要醫生手轉胎頭。太大的手就是産婦的災難,所以跟戴8號半手套的男學生比起來,我這雙手6號半的手,手指夠長還小得正好,是個優勢。”

“原來是這樣!好神奇!”

“順帶一提,6號半是最标準的女用手套。”

“哇,差這麽多嗎?”

“我确實手小不假,可其他哪兒都不小。”

“真的假的……”

柳意的目光從徐然的頭順到腳,再從腳掃描到頭,最後定在了身下。

“想什麽呢!”

徐然伸手把柳意的頭發大力地弄亂。

“是徐然哥你說了讓人往歪了想的話。”

柳意抓住了徐然弄亂他頭發的手。

兩只手交疊的觸感,讓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就在這時,柳意的手機響了一聲提示音。

柳意并沒有打算放開那雙略有些小的手,一直握着。保持着抓着徐然的手的狀态,柳意瞄了一眼手機,擡頭望向徐然。

“過時間了,學校的門禁時間。查寝的來過,舍友幫忙混過去了。但我今天晚上回去會被記晚歸,還會連累幫我的同學。所以……能收留我一個晚上嗎?徐然哥……”

柳意轉頭,在手腕動脈跳動的位置,印下一個輕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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