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變故
此前, 青漓畢竟懷過元景, 知道有孕時候的狀态, 對于自己身子的變化,也最能感覺出來。
等太醫來診脈之後,才算是有了确切的消息。
——皇後有孕, 剛剛一月有餘。
皇帝現下還只有元景一個, 聽了自然是歡喜, 青漓在同元景相處的過程中,覺得孩子很貼心, 也十分期待。
至于元景嘛,看見母後高興,他就跟着高興。
消息傳了出去, 等到第二日, 董氏便入宮了。
“晉王殿下才八個月呢,你就急着再懷, 可照顧的過來嗎?”
都說是隔輩親,董氏也是一樣,抱着元景的小身子, 怎麽都稀罕不夠, 只向青漓道:“你也真是不仔細。”
“阿娘別埋怨我嘛, ”青漓有些難為情,低聲道:“這種事情,又不是我一個人就能行的。”
董氏被她給噎住了,無奈的嘆口氣, 又問道:“太醫怎麽說,你身子可還好嗎?”
“好着呢,”青漓撿了塊蜜餞往嘴裏送,向董氏道:“生元景的時候,我也沒累着傷着,月子結束就養回來了,昨日太醫來診脈時,他也問了這話,太醫說沒事兒,就是仔細養着就行。”
“那就好,”董氏松一口氣:“平安比什麽都重要。”
看一眼懷裏的元景,她口氣松緩許多:“你頭一胎生了晉王殿下,那這一胎,無論男女,都是大大的好事,無需給自己太大壓力,只管好生将養便是。”
“兒子女兒都好,可說實話,我還是想要兒子,”青漓看着元景的小臉,輕聲道:“這世道,男子總比女兒家活的自在,無拘無束。”
“是這個道理,”董氏笑了一笑,随即又道:“你阿蕊姐姐倒是通透,不去理會那些有的沒的,只求自己自在,前幾日還送信給你姨母,說是已經到了漁陽,一切都好。”
“阿蕊姐姐外柔內剛,确實厲害,”青漓由衷的感嘆道:“我這一輩子,若是沒什麽意外,只怕都要留在金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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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常樂,”董氏看着她,目光文溫柔而恬淡:“你這一輩子,已經是極如意了,尋常人求神拜佛都得不到的。”
“也是,”青漓想了想,又笑道:“或許,就像是我出生那夜,祖父做的那個夢一樣,天生金光閃閃,帶着福氣吧。”
她在那裏一笑,元景也就跟着笑,笑了一會兒,又很響亮的叫了一聲:“娘!”
“嗳。”青漓笑吟吟的應了一聲,又去看董氏,語氣中不無炫耀:“阿娘看看,元景聰不聰明?”
“聰明聰明,”董氏被他惹得笑了,連聲道:“沒有比他更聰明的孩子了。”
“孩子皆是父母的心頭肉,哪裏會有不喜歡的呢,”青漓由衷而發:“我也是生了他,才能明白幾分世間父母的不易。”
“你疼孩子是真的,至于世間父母皆是疼惜自己孩子的,”董氏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冷冷一哂,道:“那可未必。”
青漓看董氏神色微涼,心中也能察覺出幾分不對,壓低聲音,道:“——怎麽了,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董氏搖搖頭,示意乳母将元景抱出去,他卻蹬了蹬腿,不願意離開,兩眼澄澈的看着母後,一臉的不舍。
“無妨,”青漓被他惹得笑了,轉向董氏道:“阿娘盡管說便是。”
許是顧忌着元景還在,董氏說的很含糊:“七王世子病了,拖了好些日子,總是不見好。”
這話題轉的有些突然,青漓在腦海裏想了想,才回憶起自己剛剛嫁進宮中時,在年夜宮宴上出言不遜的那個孩子。
今年的年夜宮宴上,七王連兩個側妃都沒帶,只同母親恪太妃一起入宮。
那時候,青漓還以為他是知道兩個側妃與世子都不讨自己和皇帝的喜,這才不帶的呢,現下一想,只怕是別有內情。
“七王世子……病了很久嗎?”
“去年冬月就病了,最初說是染了風寒,将養一陣子就好,可再過了沒多久,就病的下不了床了。”
董氏壓低聲音,道:“聽說,已經在準備沖喜了。”
青漓的确不喜七王世子,可驟然得知這消息,再看着一側的兒子,還是覺得很難高興起來。
頓了好一會兒,她才道:“這些事情啊,聽了叫人心裏哽的厲害,說不出好,也說不出壞。”
“不過話說回來,阿娘今日不說,我還不知道吶。”
“那時候,妙妙還忙着照顧小殿下呢,陛下當然不願叫你聽見那些有的沒的,”董氏很能明白皇帝的心意,微微笑道:“這是他疼你。”
一提起皇帝,青漓心中就覺甜蜜,禁不住彎起唇角來。
笑完之後,她又想到了另一處:“聽說,七王的兩個側妃都有孕了?”
“确實是,要不然吶,七王世子的身子,也不能壞的那麽快,”董氏嘲諷一句,道:“趙側妃大概就是這兩天生了,季側妃那裏,還差着一個月。”
“七王倒是有福氣,”青漓笑着念了一句:“之前膝下子嗣不豐,現在倒是好,一來就來兩個。”
“趙側妃畢竟是出身趙家的,眼下恪太妃又在府上,”董氏想了想,道:“若日後再立世子,她所出之子,只怕勝券在握。”
“那倒也未必,”青漓想着她的來歷與皇帝态度,搖搖頭,道:“不說她能不能生男,便是陛下那裏怎麽說,也都未可知呢。”
魏國公府同宗親沒什麽深交,董氏也沒多問,只是叮囑她:“你好好休養的真的,卻也不能為此忽視了小殿下,他還小,正是要好好教導的時候,絕對不能疏忽。”
“阿娘寬心吧,”青漓溫聲應了:“我雖有孕,卻也不是下不了床,再者,還有他父皇看着呢,出不了錯。”
眼下已經是臨近五月,趙華纓的産期也近了。
她身邊的嬷嬷是從趙家帶進來的,可信的很,瞧着她的肚子,喜笑顏開:“側妃肚子尖,保管是位小公子呢,您又生的有福氣,将來,指不定會有大造化。”
趙華纓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也跟着笑了,既是為那嬷嬷的話而笑,也是為自己擺脫了歷史上原定的命運而笑。
她現在懷着孩子,婆母又是嫡親的姑姑,那小崽子又病的要死,等她生了兒子,好日子豈不是近在眼前?
等兒子被冊立為世子,她說不定也能母以子貴,順勢成為正妃呢。
至于那個季斐斐?
呵,她産期比自己還差着一個月,等自己兒子生出來,她肚子裏頭那個還不知如何呢。
趙華纓抱着肚子,心滿意足的想了一會兒,正想吩咐人去備點水果,就覺肚子一疼:“來人,快去叫産婆來!我怕是要生了!”
她這樣一喊,四下裏的侍女婆子登時緊張起來,有忙着準備東西的,也有去喊産婆的,還有去通知七王與恪太妃的,一時間雞飛狗跳。
趙華纓是頭一胎,只覺疼的厲害,甚至于有些站不穩了,一側的嬷嬷将她攙到了床上,等候着産婆的到來。
她下意識的摸着肚子,叫自己想象着兒子出生之後的喜悅,暫時忽視掉此刻難忍的疼痛。
産婆到的很快,一入內,便先去看産婦了,伸手探了探,心裏就有了底:“側妃還是先用些東西吧,免得待會沒力氣。”
周遭侍奉的嬷嬷都是有經驗的,一聽産婆這樣說,心就不由自主的沉了沉,又不敢叫趙華纓知道,只笑着恭喜,又去準備吃的東西。
趙華纓只當是要積蓄力氣,也沒多想,等吃完之後,硬生生熬了兩個時辰,只覺自己整個人似乎都要活生生疼死,即将失去意識了。
更加叫她心慌的是,她聽見兩個産婆在低語:“怎麽辦啊,羊水都快要流幹了,再這樣下去,豈不是母子兩個都……”
其中一個産婆定了主意:“去問問太妃和王爺,究竟是保大還是保小。”
趙華纓一聽她這樣說,心底霎時間一片荒涼,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就開始大聲叫嚷:“保大!保大!”
只可惜,她的話并不被産婆所接受。
恪太妃對于七王世子為何重病心知肚明,卻也沒有插手,畢竟趙華纓也是娘家侄女,生了孩子同她更加親近些。
可到了眼下,問娘家侄女跟孫子要保哪個,簡直是連想都不需要想。
七王骨子裏就是多情的,可女人他有很多,孩子卻只有一個,還是病歪歪的,眼看要不行了,他當然知道應該如何決斷。
趙華纓氣喘籲籲的躺在床上,就見那個可以主宰她命運的産婆進來了,沉聲吩咐道:“保小。”
聽到這答案的一瞬間,她的心都死了。
這群畜生,簡直是爛了心肝!
不,她不能死,最起碼,不能因為這個而死!
咬緊牙根,她猛地迸發出一股力氣來,腦子一片空白時,就覺有什麽自下身滑了出去,随即就是嬰兒的弱弱哭聲。
幾個産婆也松一口氣,笑吟吟的抱起孩子,套話張口就來:“恭喜側妃,您生了一位……”
看一眼抱着的小嬰兒,那産婆臉色微頓,又繼續道:“一位姑娘。”
雖說無論男女,她們都能得到賞錢,可任誰都知道,生男得到的賞錢,必然是比生女多的,也難怪這産婆笑意不似剛才那麽深了。
“姑娘?”趙華纓受了這麽久的罪,痛的臉色慘白,聲音卻不低:“——是個女孩子?”
聽了這消息,外頭守着的恪太妃與七王也是難掩失望,七王好歹還進去看了看新生的女兒,恪太妃卻是瞧也不瞧,徑直離去了。
季斐斐懶洋洋的躺在塌上,聽聞趙華纓生了女兒,當即咯咯笑了出來:“前一陣子,看她那樣得意,我還當會生個兒子呢,誰知竟是個丫頭,活該!”
兩人幾乎同時入府,季斐斐還要更得寵些,到頭來卻是趙華纓先有身孕,難怪她心中不平。
此刻得知對頭生女,心中的石頭也就落下了。
并不僅僅是她歡喜,季家人知曉此事,也是跟着歡喜。
晚膳的時候,季夫人喝一口女兒送過來的菌子熬的湯,笑的臉上的褶子都深了幾分:“我早就說過,趙家的那個是沒福氣的,哪裏比得上我們斐斐。”
季家家主也是點頭,頗為贊許的樣子:“她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誰說不是,”季夫人笑的開懷,又看向一邊的秋氏:“你也八個月了,眼看着就要生,可要争氣些才是。”
秋氏勉強應了一聲,沒有出聲。
知曉自己可以嫁進大家,秋氏本是滿心歡喜的,但等元城長公主跟她說開,她心裏便只剩了恐懼。
腹中的孩子固然是她的親生骨肉,卻也是她的催命符,雖然一日日安泰的大了,卻叫秋氏如何歡喜的起來?
她很想安慰自己,說那日元城長公主說的都是假的,都是她出于嫉妒而編造的謊言,可是當她戰戰兢兢的去問季夫人時,卻被含糊着送回了自己院子。
從那時候起,她的心就涼了。
倘若元城長公主說的是假的,季夫人為何不敢反駁?
摸着自己日漸隆起的肚子,她什麽心思也沒有了,只有恐懼一日一日的加深,像是在親眼看着死亡的臨近。
可是沒辦法,她也不敢打掉這個孩子。
秋氏不是蠢得冒泡,她心裏明白,若是她自己打掉了這個孩子,只怕馬上就得跟着死。
季家盡管落魄,想要收拾一個她,卻是輕而易舉。
一連這些日子下來,她面上的紅暈都沒了,連人也清減許多,挺起的肚子搭配着這樣的身子,委實是有些怪異。
季明英對她還有幾分憐愛,卻也不敢違逆皇帝的意思,只好在她生命的最後,格外的對她好些。
親自為她盛了湯,他溫聲道:“你有身孕,多喝些。”
秋氏笑的像是在哭:“謝謝夫君。”
季明英見她如此,心中愈發憐愛不舍,再去看身邊的元城長公主,不免皺起眉頭來,頓了一頓才道:“斐斐送了菌子過來,你怎麽不肯用?總不至于這樣小氣,還在記恨吧?”
“她算個什麽東西,也值得我記恨。”
元城長公主拿帕子擦了擦唇,終于擡頭一笑:“我也很奇怪,明明是有毒的東西,你們怎麽一點兒都不惜命,搶着要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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