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一往情深深幾許(1)

顧霜還未反應過來,殿內忽然亮若白晝。

她不适地閉上了眼,燈火立刻暗了不少。于是又睜開眼睛,稍稍眨了眨。待已完全适應了,方才擡頭。

毫不意外地,立在他們對面的是一臉冷肅的蕭徹。

她看出他眸底未被壓住的擔憂,朝他笑了笑,示意無礙。同時心底松了大大的一口氣,還好他沒有進去。

此時離得還不夠近,蕭徹看不出她是否有外傷。但他不久前才知曉,她被劫前身有不适,還特意派人去請了醫女沈昙。是以此刻見到了她的人,心中雖稍有着落,卻仍未放下。

待當目光觸及抵在她脖子上的利刃時,手指更是下意識地緊握,面上青筋隐現,眸光不善。

男子見了這樣的光景,附耳低笑:“看來你的法子确實有用。”

若不是顧霜在他手上,他恐怕一出來就被人捅成了篩子。而待蕭徹洩了憤之後,他又會讓最好的大夫救治他,讓他死不了。

這厮的想法,他一直很清楚。

聽着他的口氣,顧霜猜出方才她在地道裏所謂的談判不過一場笑話。男人早早便生了以她為質的念頭。這樣想着,這男人倒也沒有那麽蠢。

她想回敬他一句。但腹中一直被壓制的疼痛似又浮了出來。這次的疼不似初時的尖銳急促,只細密而緩長。這樣的疼說不上難受,可卻令她莫名生出憂恐。

顧霜沉默不語。

男子以為她無話可說,又笑了一聲,這才對着蕭徹道:“讓你的人撤走。”用的是張禦廚的聲音。

蕭徹毫不遲疑:“可以。但你要将人還給本王。”

男子挑了挑眉:“這是自然。這樣貴重的女人,我可養不起。”

一邊說着,一邊挾持着顧霜慢慢向外移動。快到殿門時忽然停下,側身對着蕭徹一笑:“讓屋外的弓箭手一起退下。”說着用匕首在顧霜脖子處比劃了下,“除非你想看看是他們的箭快,還是我的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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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徹眸光不定,很快擊掌三次。

男子滿意地咧開了嘴,這才将門踢開。

屋外月色正好,白皙柔和的光細細鋪在了地上,恍若一層煙籠的輕紗。男子掃視兩眼,大概規劃出了路線,低頭欲附耳對顧霜說些什麽,左手卻無意間碰到了她的脈。

心中一驚,連忙去瞧她的神色。裝得倒是若無其事,還固執地瞪了他一眼。

可他離得近,已能看見她額頭處細密的汗珠,又摸摸她的手心,亦是濕膩的一片。他忽地想起初劫她時,她抱着雙膝坐在殿內的場景。

那時他猜出她身有不适,但卻不知是這樣的不适。

蕭徹已跟了出來。男子看着他身後的侍衛,神色警惕:“讓他們都到殿內去,把殿門關上。”

蕭徹自是照做。

不過片刻,這小小的一方之地,便只剩下了他們三人。

顧霜因着疼痛,不好開口,怕聲音中的柔弱會讓蕭徹擔心。過多的微笑亦顯得太造作,面上便只帶出平靜的神色。

蕭徹的目光一直未離開顧霜脖子上的匕首。見男子還未有離開的跡象,淡淡道:“你還有何要求?”

男子故作思考了片刻,漸漸将顧霜的手松開。

“我在想,若是我一将她放了,會有多少箭突然刺穿我的身體?”

“他們已經退下了。”

男子看了眼屋頂,笑道:“你是說藏在那上面的?”轉瞬笑意凍結在眼底,“你讓他們都下來,進到殿裏。”

眼前的男子熟悉他一切的布局,如同戰場上的多次相見。

蕭徹眼底劃過一道幽光,但依舊照做。

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之恥,他來日必定奉還。

男子這才低低笑了一聲,貼着顧霜的耳朵用他自己的聲音輕輕道:“乖,我們還會再見的。”

他的語氣很是邪魅乖戾,顧霜下意識地皺眉。

手上的束縛突然消失,顧霜知道他要逃了,心下一松,忍着腹痛欲朝蕭徹那裏走去。男人的手卻不知怎得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捂住了她的嘴,硬塞入一粒丸藥。

顧霜被這陡生的變故一驚,未能反應過來,咳嗽着将其咽了下去。

蕭徹神色大變,幾步走到她的面前。一邊粗略地替她把脈,一邊對已上了屋頂将要離開的男子怒吼:“你給她吃了什麽?”

男子的聲音在微風中模模糊糊地傳來,好像還帶着輕笑:“當然是毒.藥。還是讓人死得很快的毒.藥。”

蕭徹面色發白,将顧霜一把抱起,對着從殿內蜂擁而出的侍衛又是一聲怒吼:“還不快去追!”

顧霜聽着他急促的心跳聲,卻覺腹中的疼痛似有減緩的趨勢。

得了力氣與他說話,不想他難過:“我沒事的。”甫一說出口又覺這安慰很是無力。

蕭徹已帶着她飛奔趕往太醫院,聞言低頭朝她一笑。可神情分明是緊繃的,連着聲音也有輕微的顫抖:“我知道。”

兩人就此不再說話。許是明白無論說甚,都不如來個太醫把脈更為合适。

顧霜側躺在蕭徹的懷裏,對着他的胸膛,看不到天上的圓月。

欽天監說,今年中秋十五的月亮,要比往年要圓得早一些。但民間又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不知道明天的月亮會圓成什麽樣子,是不是像她兒時所期盼的那般圓滿。

她忽地聞到了喜慶的味道。目光吃力地越過蕭徹的肩膀,看見了諸多的紅色。于是便又忍不住亂七八糟地想着,自己五十歲時又會做些什麽。

蕭徹抱着顧霜,只覺腦子一片空白。眼下所有的動作似乎只是本能。

懷裏的這個人很重要。某個聲音告訴他。

所以他要再快一些。仿佛差了那麽一瞬便會錯過許多。

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可抱着顧霜的手卻如磐石,安穩非常。

沈昙早得了知會,一直候在太醫院裏,寸步不敢離。眼看着快到時辰,人卻遲遲不來,心中便生出些隐憂。

正欲派小太監去看看情況,蕭徹已風一般地吹了進來。急促中帶着壓不住的慌亂:“快看看,夫人中的是什麽毒?”

中毒?沈昙驚訝之餘,也顧不得什麽俗禮。不請兩人坐下,直接就着這姿勢,開始把顧霜的左手脈。

凝神片刻,面上的訝異之色卻漸漸消去,眉頭輕蹙。

蕭徹的心本就七上八下,哪裏容得下她這樣的神情,只差沒有吼出來:“夫人究竟中了何毒?”

熟料沈昙卻道:“奴婢還需看看右手的脈。煩請王爺先将王妃放下。”說完指了指不遠處的桌椅,“就在那處吧。”

蕭徹正欲發作,卻覺顧霜扯了扯他的衣領,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沈昙不會無緣無故如此。她既沒有慌亂,想必并非甚大事。

蕭徹關心則亂。見夫人提醒,怒火漸漸消散,聽話地走到椅子處,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下。

沈昙眼中閃過一絲促狹。慢慢跟着過去,坐下替顧霜搭脈診斷。

片刻後,将手收回,淡淡道:“王妃并未中毒。”

兩人都有些意外。顧霜看了一眼蕭徹,對着沈昙詢問:“可我方才被人喂了一顆藥……既然不是毒.藥,那是什麽?”

沈昙仍是淡淡的模樣:“是一顆安神丸。王妃先前可覺腹中不适?”

顧霜一愣,很快又點頭:“正是。”

雖不是中毒,可這腹痛——蕭徹面上擔憂未散:“夫人身體究竟有何不妥之處?”

沈昙忽地站起來,朝兩人行了個禮,面上笑意盈盈:“王妃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見兩人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不覺更是好笑,但也真心替他們高興,“奴婢在此恭賀二位了。”

顧霜無意識地撫摸着小腹,神情怔忪。這裏面已有一個小孩子了嗎?

她之前還曾想過與夫君聊聊孩子的事情,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

轉眼又想到之前的腹痛,眸中生出擔憂:“不知我之前不适是何原因,可對孩子有甚不利?”

沈昙略略收了笑,神情正經了不少:“孕婦前三個月是穩胎的關鍵,而王妃最近恐過于操勞了些,所以導致有滑胎的跡象。幸得之前服用了一顆安神丸,其中的當歸身與川貝母皆算得上保胎良藥,這才将胎暫時穩住。”

蕭徹聽了,忙從呆愣的情緒裏走了出來,語氣嚴肅:“那這胎有無兇險之處?”

沈昙擔心他們誤會,忙道:“兇險自是沒有的。不過奴婢須開幾帖安胎的藥,王妃到時定要按時服用才好。”

這是自然。孩子既無事,顧霜和蕭徹皆松了一口氣。

瞧着攝政王似有些無所适從的樣子,沈昙眼底閃過一絲笑:“天色已晚,王爺還是盡快帶王妃回府休息吧。”

壽康宮。

韓素得知人已獲救,懸着的心終是放了下去。正想默念幾句佛經,熟料還有意外之喜。

“你說,小霜有孕了?!”

蘭嬷嬷笑眯眯道:“是呀。沈醫女親自派人傳的消息,說是已經兩個月了。”

韓素眉開眼笑:“都兩個月了。真真是極好!”又想起攝政王府能正經主事的只有秦昇和葉木兩個,并無甚有經驗的嬷嬷,忙道,“快去擇兩個,不,四個吧,有經驗的嬷嬷,送到王府去,讓他們伺候王妃,安心養胎。”

蘭嬷嬷自是笑着應下。

韓素摸着手上的檀木手串,笑着嘆了一口氣:“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慈寧宮內燈火茂盛。聽得屋外的喧鬧,撷漣推開門,冷眉斥道:“你們是何人?敢在慈寧宮裏放肆!”

領頭的侍衛長走到離她五步遠的位置,語氣沉穩:“卑職奉攝政王之命捉拿刺客,還望姑娘能通傳一聲,着卑職帶兵搜查。”

撷漣怒道:“慈寧宮裏哪來的刺客?休得胡亂說話!”

侍衛長依舊不卑不亢:“卑職一路追蹤至此,不僅是聽從王爺的命令,亦是為了保護太後的安全,完成卑職的責任。”不再給撷漣任何說話的機會,“太後娘娘聰敏仁惠,想必能體恤卑職等的不易。”

撷漣皺了皺眉:“既是如此,你且稍等片刻。”

韓悠淡淡看着面前的人,提醒道:“你莫忘記将采漪給本宮帶回來。沒有她,你如何也進不了地道的後半段。”

回答她的是顧染清冷的聲音:“我知道了。”想了想,不由一笑,“這顧染也算得上聰明。事出突然,她竟然還記得拿走一個砝碼。”

韓悠冷笑一聲:“可是她還不夠聰明。”

來人挑眉:“是嗎?”頓了頓,若有所思道,“若她真的置她女兒于不顧,我倒還覺得無甚意思了。”

轉念又想到旁的事,以為很是有趣:“事情能發展到如今的模樣,有一點你們兩人倒是功不可沒。”

聽出淡淡的諷刺,韓悠掃了他一眼,卻不說話。

那人笑着接道:“你們都未料到,顧霜最後能憑着她自己的能力走出來。”見韓悠有話要說,立刻補道,“我可是一言都未提醒的。”至少不是明面。

韓悠面上風輕雲淡,不置可否:“不過小孩子的幸運而已。”

他聽着韓悠的話,耳邊卻忽然浮現顧霜的聲音。

“那是因為我将自己護得不夠好。”

來人眸光微動,輕聲一笑:“但願是吧。”

殿門被推開,出來的人除了方才的姑娘,還有別人。

侍衛長警惕地看了那人一眼,卻在看到她的衣飾時愣住。那是南國的官服。

顧染淡淡一笑:“本相今夜與太後相談甚歡,以致忘了時辰……煩請你将本相送回驿站。”

侍衛長神色一肅,恭聲道:“丞相的人半個時辰前就已候在了宮門處。卑職這就送丞相出去。”

顧染微微颔首。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顧霜(不可置信):“有小包子了??”

蕭徹(輕輕抱着她,口氣得意):“不枉費我蒸了那麽久,那麽賣力。”

顧霜(臉紅卻很開心):“好想快快到八個月以後。”她想看看他們的孩子。一定很乖巧。小小的一團在她懷裏,呀,心都要化了呢!

蕭徹(忽然想到什麽,身體一僵):“MD,老子也想快點到八個月以後。”

顧霜(開心):“夫君你都興奮得爆粗口了!”

蕭徹(面上含混應着):“……嗯。”其實老子想得不是這件事,可是——唉,還是不要讨打了。

某野:“唉,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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