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山腳之下,清陽河畔。

祁珠雙眸微瞪,不大确定的再次問了聞音一句道:“她應該知道如何回去的,怎麽會剛好碰上那群山賊,況且……”

“她從來沒有單獨離開過家門,你認為你放她一人回去,他真的能夠安全回到謝家麽?”聞音瞥了祁珠一眼,神情比之平日要嚴肅許多,竟是顯露出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冷靜威嚴,她沉聲道:“祁珠姑娘,你想得太少了,從頭到尾,什麽事情不是一句你以為?”

祁珠被聞音說得有些語塞,與謝容宣不同,聞音的語氣并不溫柔,說出來的話也毫不客氣,竟讓祁珠覺得難以招架。

祁珠垂下手,盯着地上的枯枝落葉,終于忍不住擔憂道:“若是……若是她真的被那些人給捉走了,會怎麽樣?”

“你覺得呢?”聞音淡聲道。

祁珠不過回想起方才聞音所說那群羅雲寨山賊做過的惡事,當即遍身一寒,顫聲道:“她……她會被那群人侮辱?”

聞音聽見這話不禁一愣,旋即才收回了方才凝重的神色道:“那倒不會。”

祁珠百般不解,那群山賊奸淫擄掠,無惡不作,謝容宣生得那般漂亮,為何聞音卻篤定他們不會對他下手?

·

此時,羅雲寨中。

房內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所有人都怔怔瞪着某處,看得眼眶幾乎都要脫出來。

他們看的是謝容宣被撕扯開衣裳後袒露的胸口,那裏皮膚光潔白皙有如美玉,然而——卻是平的。

一馬平川,別說起伏的波瀾,連半點女子該有的溝壑都沒有。

就在這詭異至極的安靜中,其中一個山賊讷讷道:“這美人竟然沒胸啊哈哈哈哈哈。”

屋內衆人頓時往他看去,直将他這尴尬的笑聲給看熄了火。

那邊剛才慌張掙紮羞憤不已的謝容宣這時候終于回想起自己是個男人的事實,從那被驚得動彈不得的山賊頭子手裏抽回了手,動作緩慢且細致的重新穿好胸口被撕碎了半截的衣袍,然後擡眸有幾分尴尬的解釋道:“我其實是男子。”

這句解釋出口,卻讓在場衆人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那山賊頭子的一條腿還壓在謝容宣的身上,一只手還擱在謝容宣頸邊,上衣都已經脫到了地上,四周衆人也紛紛擺好了凳子堆滿了笑意等着看這一場好戲。

然而到頭來他們才發現對方竟是個男人。

山賊頭子覺得自己的臉丢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綠,眼神幾乎要将謝容宣給撕碎。

謝容宣就在這片靜默中低聲道:“你們能聽我說說話麽?”

山賊頭子冷漠道:“不能。”

“……”

謝容宣的感化之路頭一次遭遇到了挫折。

從巨大無比的震驚當中回過神來,山賊頭子眉頭緊皺,當即冷下臉道:“想走,可沒這麽容易。”

山賊頭子的一句話似乎讓滿屋的其他人也跟着醒過神來,幾名山賊當即從凳子上爬了起來,操起了放在一旁的刀,頓時橫眉豎眼瞪向謝容宣。

謝容宣微退半步,後背卻是觸到了冰冷的石牆,他衣領剛被撕碎,還微微敞着,此時只得用一手輕輕攏着,聽得山賊頭子的話,謝容宣秀氣的眉峰微蹙,低聲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麽?”

“自然是讓你看看,戲弄老子究竟有什麽下場!”那山賊頭子冷哼一聲,刀光晃眼間,手中長刀已是架在了謝容宣白皙的脖頸之上。

謝容宣面色微白,眸中清晰映着那人的模樣,他有生以來還是頭一回經歷這樣的事情,也是頭一回遇到無法講道理的人,一時間心中竟生出幾分迷惘。

刀鋒便在眼前,謝容宣的模樣卻仿佛是被吓得呆住了無法動彈,那山賊頭子終于找回了些身為惡人的快感,手上用力,刀鋒在謝容宣的脖頸上劃出了一線紅痕,鮮血便順着皮膚滲出,滑落而下。

謝容宣吃痛微微蹙眉,想要說些什麽,那邊山賊們已經提刀圍了上來。

四面寒光照眼,謝容宣退無可退,只得咬唇看着這群人。

直到——

“有我在,你們倒是試試誰動得了他。”凜然話聲之中,山寨房間的大門突然被一道大力轟開,頓時之間煙塵四散,屋內塵土與木屑飛揚之間,一道身影踏着飛塵走了進來。

山賊們見得這般動靜,不約而同往皆回頭往那人看去,便見煙塵散去,那冷肅着眉眼自外面突然闖入的人,竟是一名嬌俏女子。

好不容易有人前來救助,誰知謝容宣見了來人,卻是深深蹙眉,旋即匆匆道:“聞音姑娘快走,這裏很危險!”

來的人,正是聞音。

聞音自從祁珠那裏打聽到消息之後便立即趕了過來,便是怕謝容宣出事,謝容宣很少離家,從前無論何時都有謝家上下保護,又何曾身陷過這種險境,聞音猜想謝容宣如今身在山賊巢穴必然惶恐無助,然而誰能想到她匆匆趕來之後,謝容宣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要她離開。

聽得謝容宣這話,聞音心中微訝,看着那個被山賊們圍在牆角動彈不得自身難保的人,不知該是作何反應。

不過很快,她就看見了謝容宣頸間那道被刀鋒劃破的傷口。

聞音面色驟然一凜,轉而朝那群山賊道:“你們當真出手傷他?”

山賊們先前見聞音出現自是怔了不短的時間,後見來的不過是個小姑娘,不禁便笑了起來。那山賊頭子上下打量了聞音一番,很快笑便笑了起來:“這倒好,有娘們兒知道咱們兄弟很久沒樂一樂了,竟然自己跑上門來。”

這番話讓聞音不悅的皺起了眉頭,她正打算出手給這群家夥一番教訓,誰想旁邊一名山賊卻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神色緊張地大聲:“老大等等!”

那山賊頭子正欲往聞音走去,聽見那人的話卻是頓住了腳步,不耐道:“怎麽了?”

那山賊指着聞音道:“你們看那裏!”

衆山賊見他神情嚴肅,當即也小心翼翼循着他所指的所在望去,然後屋內的山賊們目光同時落在了聞音的……胸口。

聞音被人看得渾身不自在,很快瞪了回去。

先前開口的那名山賊這時候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發現,“這姑娘胸那麽小,肯定也是男人假扮的!”

聞音:“……”

衆人聽得恍然大悟,紛紛稱是,當即換上了一臉怒色提刀要對聞音出手,聞音身上的怒意遠遠蓋過他們好幾條街,她冷眼往沖來的山賊們瞥去,正欲動手,那邊好不容易從山腳上找上來的祁珠終于也到了,眼見戰鬥一觸即發,祁珠當即縱身上前道:“讓我來對付他們!”

然而祁珠身上并未佩劍,她不過剛剛出手,那群山賊明晃晃的刀鋒已經到了近前,祁珠獨身難敵衆人,竟險些被亂刀所傷。

好在後方聞音适時将祁珠給拉了回來,扔到了謝容宣面前,淡淡道:“待在這,別添亂,保護謝容宣。”

祁珠還未醒過神來,便見聞音已經擡步上前,走進了那群山賊包圍之間。

眼見聞音出手,山賊們自是很快迎了上去,無人在有空管謝容宣,謝容宣望着不遠處聞音的身影,擔憂道:“祁珠姑娘,我們要怎麽才能幫她?”

祁珠先前還欲出手,但見了聞音方才那看似随意的一出手後,竟不覺怔了下來,然後她攔住謝容宣,搖頭道:“她恐怕不需要我們幫忙。”

謝容宣未解其意,祁珠卻是盯着那人群中的身影,微微睜大了眸子。

“她很厲害。”祁珠直至此時才明白在真正的強者面前,自己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她視線一瞬也不曾自聞音的身上移開,低聲又道:“她恐怕是我見過最強的人。”

祁珠與謝容宣的對話時間很短,然而就在兩人對話之間,滿屋的山賊已經盡數倒在了地上,一些人還在掙紮着想要爬起來,但是手臂脫臼卻難以支起身子,最後聞音從這群人面前走過,到了謝容宣的面前,看着他脖頸上的傷口,皺眉問道:“疼麽?”

不提此時謝容宣尚還未曾主意,待聞音說起,謝容宣才想起脖頸上的傷口,他不禁低聲應道:“有點疼。”

謝容宣面色依舊蒼白,聞音知道他平日皆在衆人的保護之下,就連家門也很少出,如今驟然經歷這麽多事,他自然不會無事。聞音這時候早已經沒了方才獨自與山賊交手的氣勢,她神情平靜如常,仿佛先前的事情并未發生。她如今只擔心謝容宣的傷勢,她想要替謝容宣包紮傷口,然而四周又實在沒有能夠幫他處理傷口的東西,她四下看了看,到底只得無奈道:“那你且先忍忍,我帶你回謝家。”

謝容宣出聲應下,聞音牽住他的手便要回去,然而走出幾步,謝容宣又忽地頓住腳步,回頭看着滿地受傷呻吟的山賊們,又看向還留在原地沒有挪動半步的祁珠,他微微一笑,輕聲道:“祁珠姑娘,我們先回去了。”

祁珠望着氣質截然不同的謝容宣與聞音二人,猶豫着終于開口道:“阿奚他,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謝容宣知道祁珠擔憂陸枕奚的安危,很快柔聲應道,“姑娘放心。”

“那……那就好。”祁珠稍稍安心了些,垂下頭半晌後又想起一事,擡眸盯着謝容宣微微敞開的領口,道:“你的衣服壞了,把我的外袍拿去吧,姑娘家這樣子被人瞧見不太好……”

謝容宣笑着搖了搖頭。

“不用了。”祁珠還要再勸,聞音替謝容宣應道:“他是男子。”

兩人說完這話,轉身離去,留下了一個僵成了石人的祁珠,還有躺在地上看見祁珠的反應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了那麽點慰藉的受傷山賊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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