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素女撩人06 ... (1)
宿雙将折桂街的書坊自己分了個三六九等, 位于第一梯隊的有三家。分別是街頭占據最佳地段最大門臉的榮福書局,以古籍收藏全城第一在文人圈子裏首屈一指的仙鶴居, 還有就是在折桂街上開了五家分店的蓬萊書坊。
經過打聽,榮福書局似乎跟官府頗有淵源,在京城貴圈裏人脈極廣, 仙鶴居則是一股清流,而蓬萊書坊就是走量販路線, 瞄準的是較底層的客戶群體。
如此看來榮福書局自然就是她第一個需要接觸的對象。
這天将戎律送出門之後宿雙就換了一身京城時興的公子哥裝扮, 帶着也做男裝打扮的丫鬟還有經過反複琢磨修改了大半月的新版《仙人渡》前往折桂街。
以往來踩點的時候都是着女裝戴帷帽,現在一身男裝遠遠看起來就是個翩翩佳公子, 但離得近了一看就能發現端倪。不過宿雙并不打算對榮福書局隐瞞性別,這樣只是為了不那麽招搖引起其餘人的注意。
榮福書局一大早剛開張店裏幾乎沒人, 但在底樓大堂招呼客人的夥計也有三兩個, 各自占據門口一個角落, 準備一有客人進來立即就能迎上去。
“這位小公子要找什麽書?”
這不,站在最靠外的王四看着迎面走來一對主仆,人家腳步還沒跨進門呢就熱情地湊上去詢問。
宿雙腳步不停,一邊朝裏走一邊笑道,“我要找的書恐怕你們這兒沒有。”
王四聽這話一愣,如果是別的随便誰說這樣的話,以榮福書局在折桂街的地位,少不得他就要黑臉。
但這位小公子不僅貌若天仙,一開口聲音竟如出谷黃莺,顯然是位女扮男裝的嬌小姐, 單是這一點他都發不出火來,更何況這位小姐衣着素淡中顯着華貴,面上帶笑氣質不凡,別是哪個公侯家的女兒一時興起來折桂街尋書吧?
“這位小、公子您盡管提,若是咱們榮福書局沒有的,恐怕這整條折桂街您都不可能找得到!” 王四很是自信。
“噢?那好,我要找的書叫《仙人渡》,你們這裏有是沒有?”
“噗嗤~” 王四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看熱鬧的兩個夥計就已經嗤笑出聲。
仙人渡?那不是現下最火的春宮圖冊嘛!這位嬌小姐指不定是從哪個下人那裏聽了來,又不好意思讓人代買,這就穿了男裝偷跑出門找來了。
啧啧啧,如今大燕民風果真是越來越開放,閨閣小姐都耐不住寂寞了……夥計們心裏無限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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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嗤笑聲硬是讓跟着來的小丫鬟恨不得就地打個洞鑽進去,宿雙卻不以為意,臉上似有期待地望着王四。
王四離宿雙最近,對這位小姐的魅力感受最為強烈最為直接,他哪兒受得了這樣的注視,當即将腦袋埋得低低的,同時小聲回道,“有的有的,小公子這邊請。”
帶她到店裏專門放這類書籍的角落,王四尴尬得都有些結巴了,“這、這就是了。”
宿雙順着王四的指示拿起那本圖冊,随手一翻,看着上面讓京城人心跳加速的畫面直皺眉,重重地丢回架子上,“這不是我要找的。”
啊?包括王四,夥計們有些詫異,原來人家找的不是春宮圖啊!
王四有些着急,叫仙人渡的書就這個了呀,“小公子确定名字就是仙人渡?”
“确定,哎,你們估計也不懂,掌櫃的在嗎?我直接跟他說。” 宿雙說着就回頭看了一眼小丫鬟,那丫鬟收到信號立即掏出錢袋子,将一錠銀子拿出來直接塞到王四手上。
掌櫃的肯定在,這是宿雙觀察這麽久早就摸清楚的規律。她不是什麽大人物,開口就要見掌櫃人家夥計才不理你,故意繞這麽一圈讓夥計開始覺得為難了的時候再加上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一招,應該能成。
果然就見王四看看銀子看看她,最終一點頭,“小公子您稍等。” 說完就轉身跑上樓。
沒多久就見他又迅速跑下來,把宿雙帶到了二樓的一個雅間自己退出去。
在雅間裏等了片刻,榮福書局的掌櫃方榮就推門進來。他聽完拿人手短的王四添油加醋地說了下面的情形,一聽說可能是個貴人,便想着不能怠慢,這就答應親自見上一見。
宿雙見進來個頭戴綸巾錦衣長袍的中年男子立即禮貌地起身行了個書生禮,“閣下是書局掌櫃?”
“鄙人方榮,正是榮福書局當家,聽下面的人說小公子在找一本叫仙人渡的書?不知可否詳細描述一下,也許還有別的書名也說不一定。”
“是叫仙人渡,不過我說的仙人渡寶號是一定沒有的。” 換了說話對象,宿雙就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明來意,“因為全天下有且僅有一本,就在我的手上。”
方榮聞言眉尾一挑,立即明白這位恐怕不是什麽王侯貴女,當然也不是吃飽撐着來找茬的,人家是來做生意的!
“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知道對方沒有什麽了不得的來頭,就不用就着她叫她小公子。方榮叫破對方隐瞞的性別,這也是變相地告訴她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他可是個大忙人,沒那麽多時間在這裏陪着她兜圈子。
宿雙嘴角勾起笑,“方掌櫃先看過我的仙人渡再說。”
說着已經将自己的第一本大作從桌面上推了過去。
方榮垂頭,手邊是本普通畫紙訂成的冊子,封皮上潇灑飄逸的“仙人渡”三字一看就不是書坊印制而是直接寫上去的。好字!畢竟是經營書局的人,一見這個就有些激動,立刻拿起冊子翻了開來。
然後宿雙就見對方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盯着第一頁怔怔地看了良久,然後又急切又小心翼翼地一頁頁往後翻,臉上的震驚神色完全藏不住。
可惜仙人渡本來就是薄薄一本只有十二頁的畫冊,又有“春風一渡十二夜”的別稱,沒兩下冊子就被翻完。
方榮滿臉意猶未盡,再次看向宿雙時眼裏都是狂熱,“這是姑娘所作?”
“現在市面上的東西完全不能看,我便自己試着畫了畫,可還入得了眼?” 宿雙問得很謙虛,臉上卻是信心滿滿。
“姑娘手頭可還有別的?” 方榮不答反問。
“暫且就這一冊,今日出來就是想在折桂街上逛一逛,讓各書坊的掌櫃幫我掌掌眼。” 宿雙知道對方在想什麽,故意說還要去其他書坊,給他點心理壓力。
“姑娘您請坐,咱們慢慢聊。”
方榮是個人精,立馬明白對方用意,眼珠子一轉先讓宿雙坐下,回頭拉開門朝外面吩咐上茶,再自己坐下來看向宿雙的時候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
“姑娘這畫頗有意趣,方某看吶,價值頗高。如果放到市面上,必定有多少賣多少,只是不知道姑娘是打算就做這一筆買賣呢還是打算長期發展呢?”
他還比較關心的是這是一只金蛋呢還是一只會下金蛋的母雞?
“不瞞方掌櫃,我這是初來乍到準備在京城謀個長久生計,這冊仙人渡只不過是個嘗試,今後若有銷路,自然會有更多新作面市……”
宿雙立即将自己打算革新京城春宮圖行業的大餅攤開,什麽話本插畫呀,讓春宮講故事啊之類的,聽得方榮眼冒精光。對方一來有實物證明自己不俗的實力,二來有遠見還有生意點子,這樣的好事方榮怎麽能錯過。
茶還沒上來,方榮就已經一拍大腿,開始大開條件攏絡未來的搖錢樹,生怕宿雙出了榮福書局的門還要往折桂街裏面走。
于是宿雙的那冊仙人渡,最終以兩百金的價格被榮福書局買斷,并在一番讨價還價之後跟方榮簽訂了獨家長期合作的契書。
今後宿雙的新作均以仙人渡的買斷價為參考标準獨家供應榮福書局,除此之外每月還有百兩紋銀的固定“薪資”,所有畫冊出印之後她還可以有百分之五的傭金,可謂是狠狠地讓方榮出了把血。
不過方榮可不是傻傻待宰的羔羊,這點待遇跟今後畫冊獨家上市可以給榮福書局帶來的可觀利潤比起來那就是九牛一毛了。
榮福書局果然有實力,而且動作非常快,宿雙那本仙人渡轉手不過三天,已經有小批量的複刻版本問世,而封皮上宿雙手書的仙人渡三字下面,有她的藝名洞玄子。
……
當宿雙把百金的銀票送到李赫面前的時候,見過大世面大陣仗的男人也首次有些失态。
“你從哪兒弄來的?!”
李赫知道她前陣子老往折桂街跑,也知道這陣子“看書”看夠了的人天天關在院子裏搗騰筆墨,不怪他思想封|建,任誰也不會認為這個小女人能在京城掙大錢,他也從來沒想過蘇宛還真能把這段時間的花用全都還回來。
“做生意賺來的。” 宿雙眼角含笑,對于自己說到做到這麽快就把銀票拍到男人胸膛上這種舒爽的感覺特別享受。
“什麽生意不出門就能來錢?!” 李赫眯着眼睛看她,別是走什麽邪門歪道吧。
“誰說我沒出門,前陣子腿都跑斷了将軍不是都知道?” 李赫時不時地找那小丫鬟去問話她當然也是清楚的。
不過跟自己得用的人,宿雙向來都把醜話說在前頭,那丫鬟也是很機靈,忠仆不事二主的道理還是懂的,目前為止還從沒把自己畫春宮,以及跟榮福書局的交易透露分毫給李赫。
李赫被她這麽隐晦地指責,也不好繼續多問,心裏對蘇宛跟他分得這麽清楚很是有些苦澀。如今想要多看她一眼都得挖空心思編各種理由,對于将軍府西側的那堵牆,将軍的怨念已經快要捅破天了。
“既然如此,銀票我先替你收着,以後有什麽需要随時管我要。”
“多謝将軍。” 宿雙知道男人有男人的自尊,女人時刻都太強勢也不好,跟李赫相處很多時候需要點到為止,比如現在,順着他的話來就好。
“你我不用說謝。”李赫最喜歡聽她軟軟糯糯的聲音叫将軍,特別是偶爾見她眼裏帶着仰慕地望着自己叫将軍的時候,總覺得她就是自己對女人的所有幻想。
“小律這套拳也快練完了,你難得過來,晚膳在府裏一起用吧。”
“好。”
正說着院子裏的戎律已經收拳過來。
現在冬至已過,天氣寒冷,但只穿着一件單褂的戎律渾身是汗,頭頂都在冒着熱煙,光着的膀子上面再不是初見時肉肉的樣子,走動間透過褂子大開的側縫已經隐約能看到被肋條撐起的精瘦肌肉。
宿雙忍不住感嘆,就算天天見到還是不得不為戎律駭人的長勢心驚,放在現代肯定要被人調侃一句別是三餐都吃的是激素吧。
見他滿頭是汗,宿雙抽出手巾迎過去,仰着脖子幫他擦,“快去把衣服穿上,別着涼了。”
戎律對于宿雙的關心是非常受用的,要是沒有李赫在一旁就完美了。
他就是看着平時都在家等着自己回去的人今天竟然主動過來将軍府這邊,還跟李赫立在廊下有說有笑,這才着急着快點把今天的拳法任務打完,跑過來看看他們背着他都在說什麽。
李赫看着心上人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默默地想,要是這小子是自己兒子就好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
雖然當時李赫沒再追問,但心裏對宿雙的謀生手段非常好奇,之後偷偷找了宿雙的貼身丫鬟好幾次,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試圖從她口中套出點信息。
但那丫鬟也真是硬氣,寧是沒招。
最後宿雙實在是看不下去,将一份榮福書局複刻的《仙人渡》讓丫鬟給李赫送了過去。
“這是什麽?” 仙人渡?李赫是個成熟男人,對于京城裏流行的這些當然清楚,蘇宛讓人送給他一份春宮圖冊是什麽意思?
“小姐讓奴婢轉達,這個要十兩紋銀一份,但如今外面已經賣斷貨,花百兩都還要排隊等加印,這份是小姐送給将軍的。” 丫鬟說完抱着腦袋就逃了出去。
一份春宮十兩百兩?!李赫終于忍不住翻開了手中的畫冊。
“這、” 與他曾經看過的不一樣啊!越往後翻李赫臉越燙,看到最後噗地一聲将畫冊合攏一把摔到地上。這女人!竟然靠畫這種東西……
他此刻的心情真是難以言喻。
蘇宛啊蘇宛,有這麽好的書法畫技,幹嘛偏偏要搞這個?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東西竟然能描畫得如此細致入微生動形象,你從哪兒來的經驗!
想到這個心裏的醋海卷起了驚濤駭浪,他完全無法将蘇宛那美好的形象跟春宮畫手挂鈎,太紮心。
而且她直接送自己一本是什麽意思?諷刺他欲求不滿讓他對着春畫自己解決?還是說故意想通過這個讓他認清她的真面目,好叫他放棄對她的追求?
簡直豈有此理!他是震驚,是氣憤,甚至恨不得把讓她有如此豐富經驗的那些過往、那些人都一個個拖出來千刀萬剮,但想讓他就此放棄?沒門兒!他李赫是這種迂腐的人嗎!
一個人生了半天悶氣,李赫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站起身将摔在地上的圖冊又撿回來,小心地拍掉沾上的灰,一頁頁把壓皺的紙張捋好。
沒辦法,這是她的字她的畫。放哪兒都不妥,只有壓在枕頭下面。
……
轉眼又是冬去春來,戎律虛歲十二,宿雙十九。
宿雙最開始那本翻版仙人渡已經紅遍了京城,最開始一段時間榮福書局靠着這獨家畫冊真是狠賺了一筆,眼紅得其他書坊紛紛買了來自己翻印。
那時候可沒有版權這一說,對于其他書坊的盜版行為榮福書局也沒什麽辦法。不過他們是吃第一口肉的人,客戶群都是京城的上流社會,買盜版的那都是原本就花不起十兩銀子的底層讀者,因此也沒有太大的沖突。
反而正因為盜版橫行,宿雙的藝名洞玄子已經是聲名遠揚。
而且宿雙整日不是翻看各種豔|情小說找靈感就是埋頭作畫,效率超高産量頗豐。
往往其他書坊剛盜印好上一本,人家榮福書局已經開始高價預售洞玄子下一部作品,讓那些嘗過鮮的普通百姓也開始攢錢就為了早些瞻仰偶像新作。
貴圈兒裏面公子哥們更是以率先擁有洞玄子正版新圖冊為炫耀的資本,不惜花費大價錢競購預售名額的事情已經成為折桂街的一道奇景。
作為榮福書局的掌櫃,方榮最近是何等意氣風發,從前都是他上趕着巴結,如今卻是反過來了。
當然,大人物們還是不可能在他的書局露面,但大人物的手下卻是頻頻出現,以前狗仗人勢頤指氣使的,現在對他都是點頭哈腰,只為幫主人買到獨一份兒的洞玄子原畫。
而今天,方榮卻是迎來了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大人物身份特殊不能親自出入書局,所以方榮這天一早就出門前往城中最大的酒樓淩霄閣。
頂樓的包廂外面整齊地站着兩排玄衣侍衛,包廂裏面坐着一身紅底飛魚服的宛子欽。方榮又是忐忑又是激動,這位可是今上新近提拔的錦衣衛指揮使,從指揮同知到指揮使,本就年輕的宛子欽只用了短短兩年!
錦衣衛指揮使為什麽會找上他?方榮心裏當然有數。
可能普通百姓不清楚,但跟貴圈走得極近的方榮對皇宮裏那位真龍天子還是有所耳聞,這位燕皇別的毛病有沒有不知道,但就好色縱欲這一條是沒得跑。
如今京城裏紅得快燒起來的洞玄子春宮,方榮很肯定,宮裏那位手裏早就有心腹搜刮孝敬的珍藏版。今天連指揮使都親自出動了,這怕是已經把主意直接打到洞玄子頭上了吧!
不過其實方榮也是想得太遠,知道洞玄子本尊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的也就只有他自己而已,宛子欽這次找他來倒還真不是燕皇對洞玄子本人起了什麽心思。
“方掌櫃近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啊。” 宛子欽伸手示意他坐下。
“承蒙宛大人關照。” 方榮小心翼翼地陪着這位指揮使寒暄。
“呵,我可不記得對榮福書局有什麽關照的地方,不過嘛,今後倒是可以多關照關照……那個洞玄子不知方掌櫃是從哪裏挖來的?這麽有才華的人,怎麽現在才出頭?”
方榮心想,果然是沖着洞玄子來的,這可怎麽辦,要是搖錢樹被挖去當了禦用畫師,這無疑是直接在他心口上剜走一塊肉啊!
“宛大人有所不知,這洞玄子可不是榮福書局的人,小人也只是有幸跟他簽下了專供契書……”
“不是榮福書局的人?” 宛子欽聽他支支吾吾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明白對方在怕什麽,便不再繞彎子。
“方掌櫃放心,我可沒打算斷了你的財路,只不過是想找這位大師畫點東西,既然不是書局的人,那就要麻煩方掌櫃代為引薦了。”
“這……” 只是想要讓洞玄子畫點東西?“不瞞宛大人,這位洞玄子身份有些特殊,不希望暴露于人前,這也是寫進契書裏了的。大人需要畫什麽樣的東西,不若讓小人代為聯絡?”
宛子欽聽他還在推辭,心中已經不悅,堂堂錦衣衛指揮使親自出面,竟然還敢推三阻四?
“方掌櫃,你是聰明人,聰明人就該明白,不該你知道的東西就不要有太多好奇心。”
方榮一聽,對方這話裏已經是極度不耐,額頭當即冒出一層冷汗,也不敢再為洞玄子周旋。
“宛大人說得是!只不過小人也不清楚洞玄子居處,除了第一次是他親自上門之後都是通過下人傳遞,算起來後日就是約定好交畫的日子,小人定當傳話約他出來與大人見面。”
宛子欽這才滿意地放走了方榮。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上位,當然是因為深得聖心,如果說歷代錦衣衛指揮使多是皇帝的劊子手的話,他就算是專門為皇帝拉皮條的了。
這次洞玄子的畫皇帝非常喜歡,不僅搜集了市面上出了的所有畫作,甚至想要讓這位大師專門為他畫一套以宮中妃嫔為原型的春宮圖冊作為私藏。
要畫皇帝的女人,這事非同小可,所以宛子欽當然要親自跑一趟,而且不能讓方榮傳話。
兩日後,去榮福書局送畫的小丫鬟除了當期畫酬紅利,還帶回來方掌櫃的親筆信,說有筆大買賣,要面談。
宿雙知道自己現在是春宮畫手裏冉冉升起的新星,一看方榮的措辭就大概猜到這情況是有達官貴人想要直接跟她約稿了吧!
去還是不去,宿雙沒有猶豫,當然要去!
打通上層社會的關系人脈,才能更加持久地賺大錢。她現在一切都是為了幫戎律,手頭有錢才好辦事,雖然她現在賺的跟複國大業比起來就是杯水車薪,但誰又知道今後她會有怎樣的發展呢?
于是宿雙立即回信答應面談,方榮很快就安排好了這場會面。
還是淩霄閣頂層的包廂,這次是一身男裝的宿雙先到,酒樓小厮把她引進去之後就躬身離開。宿雙莫名覺得有些奇怪,好像從剛才上樓的時候就發現這酒樓有些冷情。
等了沒多久,包廂門外響起腳步聲,不止一人。臨窗而立的宿雙背着手轉身,正對從外推開的大門,方榮側着身子保持着推門的動作,彎腰垂首恭敬地請後面的人先進屋。
宿雙腦仁一緊,臉上的笑意僵在嘴角,怎麽會是他!
“宛大人請!” 方榮等宛子欽先進屋之後才朝宿雙使勁兒擠了下眼睛,“小人就不打擾了。” 裏面将要進行的談話這位指揮使顯然不願讓他聽到,于是自覺的退了出去幫他們關好門。
宛子欽進門就見一個嬌小的身影立在窗邊,因為逆光看不清臉,待方榮離開之後緩步上前邊走邊道,“閣下就是洞玄子大師?”
上一次見他是從馬車窗簾縫隙,這回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個年輕的錦衣衛指揮使,對于他的高升,宿雙也從下人口中聽說了,當時還在感嘆這升職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卻沒想到二人的第一次見面也來得這麽快。
越來越近的人跟宛素記憶裏的宛子欽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氣質還是有很大的不同,宛素眼裏的兄長是溫柔的,但眼前飛魚服繡春刀的宛子欽渾身上下那種久居上位的盛氣淩人絕對跟溫柔沾不上邊。
借着光線的遮掩,宿雙很快收起嘴角的僵硬,讓臉上的笑放松下來。
“方掌櫃真是不厚道,也不提前告訴一聲要見小人的竟然是指揮使大人。”
宛子欽聽這聲音腳步就是一頓,好熟悉,但随即又在心裏搖頭,她什麽時候口齒這麽伶俐過了……但随着這句,窗口的人也向前一步,光影變化之下,原本模糊的人臉驟然清晰。
“素素!” 宛子欽臉上的沉着瞬間變成驚疑,難以置信地将心裏的名字脫口而出,頓住的腳步驀地快走幾步沖到宿雙面前,長臂一伸就要抓住她的手。
宿雙早就預料到會被認出,在對方沖過來的時候迅速朝後退了兩步,躲開了宛子欽抓過來的手。
“指揮使大人請自重。” 跟第一次見方榮時一樣,宿雙雖然穿着男裝但并沒有刻意去掩飾性別,這一聲濃濃地都是男女有別,你別亂來的意思。
宛子欽一下沒抓着,又被宿雙這句話驚醒,胸中一時慌亂之後迅速冷靜下來。他的宛素已經死了,當時辦事不利的幾個手下還妄想騙他,後來還不是招了,她早在三年前就死在了去和親的路上。
但面前這個人真的跟她長得好像!聲音也像,只不過臉上不像他的素素總是只有一個呆呆的表情,他的素素也不會對着他還能這麽冷漠。
等等,方榮來之前跟他說過這個洞玄子真名蘇宛!
蘇宛?宛素?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嗎?而且宛素也是擅畫的!宛子欽又不确定起來,這是他遇到過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抱歉,你長得跟我一個故人很像。”
宛子欽很快收拾好情緒,朝後退到包廂正中的八仙桌邊,看起來很有些悠然自得地将茶杯擺了兩個出來,提起茶壺斟滿後兩手各一只端起,遞了一杯到宿雙面前,“以茶代酒,向大師賠罪了。”
對方都說賠罪了,宿雙也不用繼續端着怒容,淡淡一笑接過茶杯,“豈敢讓指揮使大人賠罪,這杯算是我敬大人。” 說完以袖掩嘴将茶飲盡。
宛子欽也跟着仰頭,放下茶杯後背回身後的手下意識撚了撚食指第二個骨節,那是剛才對方接過杯子的瞬間輕輕碰到她手指皮膚的地方。
“洞玄子大師請坐。之前聽方掌櫃提起的時候我還不信,沒想到能畫出讓京城那麽多人為之神魂颠倒大作的人竟然如此年輕。” 而且還是個一笑傾人城的大美人。
像是應和他此時的心理活動似的,宿雙真的就送給他一個笑,“指揮使一口一個大師,蘇宛可不敢當。”
宛子欽視線一刻都沒從她臉上離開過,看着這個笑心裏有些遺憾。
如果能笑得再甜美一些就好了,從前的宛素不能笑,如果笑起來肯定也是像她這樣美,而且宛素對着自己肯定會笑得更真更甜,望向自己的眼神肯定是充滿了依賴和愛戀。
“蘇姑娘不也是一口一個指揮使?這也太過見外,叫我子欽吧。” 宛子欽又開始想象,如果她能用宛素的聲音甜甜地叫他子欽哥哥……
宿雙臉上笑意不減,心裏卻已經開始瘋狂咋舌,她敢打包票,這個男人腦子裏肯定正把宛素代入進來在意淫她!
從宛素的記憶裏,她早就知道這對沒有血緣的兄妹之間有那麽些不能被世人認可的情愫,只是從沒想過自己跟他會有交集,也沒有考慮過真的碰到應該怎麽辦,她可不想替宛素去完成這段虐戀。
哎,只希望宛子欽不要那麽快認定自己就是宛素,讓她能有周旋的餘地。
而眼下,無論如何她也要把面子上撐過去。
“指揮使大人說笑了,我等庸俗之人,不敢與大人以名相稱。” 宿雙維持着疏遠的笑,“不知大人召蘇宛前來所謂何事?”
宛子欽露出遺憾的神色,卻也沒執着于一個稱呼,現在還有正事要緊,“,見到蘇姑娘太過激動,差點連正事都忘了,子欽這次有事相求。”
“大人盡管吩咐,但凡蘇宛力所能及之事定當全力以赴。”
宛子欽對于宿雙的上道很是滿意,“那便先謝過蘇姑娘了,不過這件事對蘇姑娘來說想必不難,是這樣的,有位貴人想請蘇姑娘出手作畫。”
“這當然不難,只不過大人想必也知道,蘇宛與榮福書局是簽了契書的……”
“蘇姑娘不必擔心,方掌櫃那邊子欽已經談妥。這次請蘇姑娘作畫,酬勞不從書局那邊走,一切以慣例的十倍計價,唯一的要求就是快和保密。”
“如此好說。” 宿雙聽着他說到酬勞的時候就動了動耳朵,再聽到以慣例的十倍計價的時候眼睛就笑彎了,這是個真心實意的笑,非常甜美。
宛子欽沒想到對方會突然笑得這麽勾人,猝不及防地被自己口水嗆到,很沒形象地猛咳起來。這倒是把宿雙吓了一跳,連忙幫他把茶杯倒滿遞過去,見他咳得臉紅脖子粗,無奈之下又走過去幫他拍背順氣。
“沒事吧?” 宿雙很是擔心,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在她面前被自己口水嗆死,如果這是在現代,估計可以直接上熱搜頭條。
震天動地的咳聲終于漸漸消停,宛子欽一口口喘着大氣,臉上不知道是剛才嗆出來的還是面子挂不住給激的,紅得像是打了胭脂,一直蔓延到眼白裏。
“咳咳,讓蘇姑娘見笑了……”
宿雙哪還敢笑,“不如大人說一說這次需要畫什麽?”
宛子欽尴尬得要死,只覺得在女人面前丢盡了臉面,三言兩語把以真人形象入畫,并融合進指定交|歡場景的要求解釋了,當然,暫時還沒告訴她所謂的“真人”竟然是當今天子的後宮佳麗。
也許是剛才丢臉的事情太過刺激,以至于宛子欽在一個年輕女人面前說到男女交|歡的事情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只當這是任務,說完之後約好下次見“真人”的時間地點就匆匆離開。
他只求今天的狼狽形象不要在對方心裏留下太深刻的烙印。
看着宛子欽背影消失在門後,宿雙還在思考剛才聽到的作畫要求,真人形象?這位錦衣衛指揮使是替誰辦事的只有傻子才不知道,所以這是燕皇玩女人又玩出了新花樣咯!
啧啧啧,雖然之前住在将軍府的時候就偶爾聽說,但她還真沒想到這位皇帝竟然腐敗到這種地步。真是想得出來,把自己的女人畫進春宮,而且還指定要男主角千變萬化不重樣,呵呵,這位是有暴露老婆的特殊癖好麽!
那邊宛子欽出門之後就立即吩咐手下再往下交代,讓錦衣衛裏隐匿在市井的人注意跟着等會兒出來的蘇宛,他要好好查一查這個跟宛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錦衣衛的辦事效率非常高,當日天還沒黑宛子欽就已經聽完了下屬彙報。
蘇宛,竟然就是去年跟着李赫一起回京的那個女人!當時他是想着要查的,但後來手下回禀說那女人很快就搬出了将軍府,便也沒太過留意,卻沒想到……
李赫,竟然又是李赫,宛子欽覺得這人就是天生跟他犯沖。
在朝政上,以李赫為首的武将總是跟以丞相為首的文臣這邊唱反調;在權勢上,李赫手握兵權,只是禁衛軍裏錦衣衛指揮使的他在李赫面前怎麽都要矮一頭。
提到京城裏的年輕俊傑,首屈一指的總是李赫,然後才能輪到他這個帝王鷹犬。對,李赫是大将軍是戰神,他就只是燕皇的走狗。
“大人,還有一事,”手下的聲音打斷了宛子欽內心的忿忿不平,“前些日子大人讓我們留意的那個戎族小子,據查證,是這個蘇宛的義弟。”
“義弟?”
“據說是蘇宛在瞿城的時候家裏收養的孤兒。”
蘇律……宛子欽撚着指腹開始琢磨。
蘇宛的身世背景很是清楚,跟宛素似乎搭不上邊,但同是瞿城就有點令人深思。宛素當年正是被送去彼時還是北戎新都的瞿城和親,如果當時手下看到服毒自盡的宛素其實并沒有死,而是被戎人帶回了瞿城呢?
“讓人去樞密院查一下北戎覆滅前探子得回來的所有情報,我要詳盡的北戎王室記錄。”
“是。大人,那李将軍那邊……”
“那邊暫且放一放。”
之前他的人盯上了李赫以保人身份送進學堂的一個少年,那個孩子現在也才十一歲而已,已經長得人高馬大,五官深刻,眼珠色淺,完全就是戎族長相。
李赫竟然養了一個戎族少年在身邊,不僅将他送進了官辦學堂,據潛伏觀察了很久的暗探彙報,他還每天親自教習這個戎族少年拳腳功夫。
這個消息要是操作得當,完全可以讓李赫因此栽個大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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