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徐振國頭頂的數字還在不斷的跳動着,且尾數越來越趨近于0。
閻墨立在一邊,看着季澤拿起止血鉗放下,夾着紗布不斷填充又放下。
他終于亂了,指尖輕顫,眼睛緊盯着心電監測儀。不斷地,護士替他擦汗。
身為一個醫生,他做了這麽多年的手術,到了現在,他完全可以預料到手術的結果。
樓上專家和曹院頻頻地交頭探讨,曹院的臉上已然冷凝一片。
“楊主任,怎麽··辦?”
徐爸爸的心跳化成一條直線,頭頂的數字不再跳動。
季澤的耳邊嗡地一聲炸開,他退後幾步,手術刀當的一聲落在地上。
念書時,導師曾經千叮咛萬囑咐,不能給親近的人做手術,因為在生死關頭,再冷靜的人都會失去理智。
季澤第一次在手術時慌了。
閻墨看着季澤手足無措的樣子,塵封的心髒開始狂跳,仿佛一夜之間破了冰的湖面。
在地獄上崗培訓的時候,閻王曾對每一個鬼差說過,鬼差應該是沒有感情的,可惜,造物主賦予了鬼差和人一般的七情六欲;
她沖動地走上前,握住季澤的手。冷冷的觸感,沁進她的心。
季澤看向她,濕漉的發梢劃在兩眼之間。那個眼神,就像三年前敘利
亞,他給紀殊做手術時,讓他莫名的安心。
他終于恍回神,剛想開口,一旁的助手醫生不再做無用的心髒複蘇,反是對着儀器說:“死亡時間,上午···”
“電擊準備。”驀地,閻墨說道:“開始除顫。”
“閻醫生。”小護士欲言又止:“剛剛已經···”
“我說”閻墨一字一句:“開始除顫。”她的語氣不容置喙。
“第二次電擊。”閻墨接過儀器,看着心電監測儀。
她沒有過多的思考未來,甚至是做了這件事的後果。她就這麽随了自己的心。
運了幾分力,她将靈力運進儀器裏,在電流經過徐爸爸心髒的剎那,那縷靈力也随之注入徐爸爸的心髒。
邦
儀表上又出現了徐爸爸的起伏心跳。
所有的人,曹院、專家、護士、醫生、季澤,都難以置信地看着閻墨。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下去:“止血鉗。”
閻墨說了兩遍,小護士才回過神,将止血鉗遞給閻墨。
她手伸進徐爸爸的腹部,抓住了那根大動脈,又運了幾分力,動脈壁迅速的愈合,墊了幾塊紗布,最終止住了大出血。
“這醫生叫什麽?”樓上,幾個資深的專家問曹院:“這,簡直不可能。”
“她叫閻墨。”曹院嘴角上揚,得意地笑了笑。
閻墨的身子漸漸站不穩,她清楚的感覺到,後背的一大塊正在緩緩地聚攏變黑,灼燒的感覺刺進她的纖維神經。
她犯了規,這是應該受到的懲罰。
“季···楊主任。”閻墨的聲音小了下去:“後續你來做。”
“閻墨。”季澤的手覆上她的額頭:“沒事?”
“沒事。”閻墨眼波含笑:“就是站累了,出去歇會。”
收尾工作結束,腫瘤順利切除,徐爸爸被送到了ICU觀察治療。季澤脫下手術服離開,楊主任按照原計劃走出接受領導的贊許。
曹院第一句卻問:“閻醫生呢?”
不得不承認,閻墨在這場手術中表現出的鎮定和決斷力,甚至連她這樣在醫院工作了幾十年的醫生都無法做到。
“她說太累了,出去休息休息。”小護士回答。
“好,也真是難為她了。”曹院和身後的專家相視一笑:“等她恢複好了,讓她直接接手紀殊。”
說完,季澤從樓梯口上樓,恰好撞上了曹院的目光。曹院同他打了個照面,便同幾位專家離開手術室。
“對了,曹院。”其中一個專家突然說道:“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您說。”
專家神色猶豫:“這楊主任是不是和閻醫生有點什麽?今天手術兩個人···”
“怎麽會。”曹院看着季澤的背影,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普外科下午門診還未開始,閻墨便覺得頭痛難耐,和隔壁醫生打了聲招呼,她便回了辦公室。
量了體溫,居然自己已經燒到了39度。
閻墨的心猛地一沉。能待在人間的時間越來越短,她又不斷觸犯陰間的規矩,肉體這樣,在所難免。
正想着晚上怎麽躲開小薯的質問,一袋藥擺在了她的面前。閻墨擡頭,是季澤。
“手術室裏,見你發了燒。”季澤說:“這些藥,記得按時吃。”他斜睨了一眼,瞥見桌上的體溫計。
在辦公桌上拿了根棉簽,坐下,他的手捏上閻墨的臉:“張嘴。”
閻墨嘴巴張成O型,對着季澤:“啊···”
季澤拿了探照燈照了照:“沒發炎。”
他又有意無意地捏了捏閻墨的兩頰,看着閻墨兩腮嘟起,像只小狗狗一樣可憐兮兮地傻笑着。他未忍住,勾了勾唇:“我送你回家。”
“季醫生”閻墨張着小口:“晚上,我能不能去你家。”她扯了扯季澤的袖口:“我那個同居的妹妹,見到我這樣得哭死。”
若是她回去,被小薯看到她發了燒,今天她又破例幫了人類的事,肯定會被發現。
她不願小薯在幫自己瞞着和上報地獄之間為難。
季澤明知道她在胡說,卻不知為何還是微微颔首。
上了車,閻墨抱着抽紙擤鼻涕,季澤從車上抽了個塑料袋給她,在擡眼,便看到了閻墨那顆紅紅的鼻子,和駐水的眼神。
平日裏,她看上去氣勢熏灼,誰也欺負不了。現在,可憐地縮成一團,抱着紙盒還不忘玩一局手機游戲。
季澤幽幽地開口:“少吸鼻涕,損傷粘膜。”
閻墨捂着紙,有意大聲擤了一下鼻涕。季澤從紙盒裏抽出幾張白淨的面紙,按在閻墨的小臉上:“別弄髒車。”
“季醫生,是我重要還是車重要。”閻墨扯過面紙,側身問他。
季澤毫不猶豫:“車。”
閻墨:“····”
季澤小區的保安認識閻墨,季澤降下窗戶拿停車卡,保安便谄媚地和閻墨打招呼:“季先生,季太太好。”
季澤未反駁,面無表情地接過停車卡。閻墨倒是笑的歡,捂着鼻子和保安親切地揮了揮手。
季澤的家不算太大,一個人住卻綽綽有餘。沙發後一壁都是書,閻墨跪在沙發上仰頭看着,竟有不少,是關于玄學的。
“季醫生研究<周易>?”
季澤端了一杯熱白開,放在茶幾上。眼看着閻墨踮腳就揚手要拿那本高高在擺在最上的書。季澤走上前,抵着閻墨的後背,手高擡過她的頭頂,鼻腔裏哼出一句:“只是看看。”
閻墨高燒着,身子很熱。連帶着抵着她後背的季澤,心裏都燃起了一簇火。他略停了片刻,将那本《周易》拿給閻墨。而後直接撈起還企圖拿其他書的閻墨,按在了沙發上:“喝了。”
閻墨笑的蠱人,兩只杏眼微微地眯着:“季醫生,真難得。”
“只是怕你傳染給我。”季澤淡淡地回。
閻墨扁扁嘴,低頭去翻那本《周易》,季澤顯然是仔細看過的,講命數的地方,都重點做了标記。
“沒想到季醫生,還會信人的命運能被預知?”閻墨合上書。
“我信。”季澤在衣櫃裏挑了件長襯衫,遞給閻墨:“早點睡。”說着他突然走進了些,手背緊貼着閻墨的額頭。
熱度還很高,閻墨的臉色也愈發的難看。他從櫃子裏拿了一片退燒貼,撥開閻墨額尖的碎發,偏着頭,一點點的給她貼上。
閻墨不動,盤着腿坐在沙發上,凝睇着季澤。心,驀然間顫了顫。
季澤手指點在她的額尖,輕輕地敲了敲:“記得按時吃藥。”
“閻墨。”他起身:“今天的手術,多虧你。”若不是閻墨,今天的他,真不知該如何面對徐攸寧,又如何去面對,徐媽媽。
還好有閻墨在。
閻墨未回應季澤,只是抱住季澤的襯衫:“那我先去洗澡了。”
她挪步到洗手間,脫了衣服,在鏡子裏去看她的後背,那裏已然是焦黑一片。
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吃人類的藥,也會患上人類才會患上的病。
洗完澡,她套了季澤的襯衫出來。寬大的襯衫齊膝,松松垮垮的罩在她的身上。
浴室對面,季澤在客廳擡起頭。他正讀着書,餐桌上整齊地放着削好的水果。
看了閻墨許久,季澤才垂頭繼續看書。閻墨半跪在餐椅上,嚼着蘋果,探頭去看季澤的書。
沐浴乳的清香混着閻墨淡淡的味道,鑽進季澤的鼻腔。他便無心再看書,他的指尖抵開閻墨的額頭,喉結動了動,低啞着嗓子:“離我···”
閻墨剛想回答,季澤的家的門鈴突然響起。她找了個臺階下:“我去開門。”
門口,一個溫婉的女人立着。
閻墨認識她,她也認識閻墨。
她怔了半會,目光從閻墨的頭掃到腳。
“柏··小姐?你等一下,我去叫季澤。”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seal724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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