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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了摸腦袋, 從鼻腔裏嗆出一口氣:“好好好,不想了。”說完,她搖了搖腦袋, 朝着門診的方向走着。
又到周末,挂普通號的人卻不是很多, 幾個病人看完,眼看就快接近下班時間。她在茶水間泡了壺熱茶, 看到小護士進來, 下意識地拎起保溫杯快步地走了出去。
這幾天,徐攸寧和小薯結婚的事在醫院裏傳的沸沸揚揚。幾乎所有的醫生都知道,徐醫生和閻墨的妹妹扯了證。
閻墨确實怕,怕多嘴的小護士撞見她,會纏着她問東問西。
閻墨有點想不通,為什麽小薯要這麽着急結婚。小薯明事理, 同樣, 也知道鬼神和人類結合的後果是什麽。
她真的這麽愛徐攸寧麽。
閻墨靠在轉椅上, 轉了一圈。對着天花板,長嘆了一口氣。而後, 換上高跟鞋, 脫了白大褂, 對着穿衣鏡整了整頭發。下樓,到車庫。
車庫裏,季澤車的燈還開着。閻墨握着門把手,回望着季澤的車。許久, 她又回頭,敲了敲季澤的車窗。
車窗漸降,季澤的臉慢慢現在她的眼前。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服,一副無鏡片的金邊眼鏡夾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
“婚禮晚上8點開始。”他說。
閻墨點點頭,繞到副駕駛,開了車門。
她坐下,指尖輕輕地打着顫。季澤的手覆上,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閻墨同他十指相纏,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
“有我在。”季澤淡淡地說。車轉了個方向,開出車庫,朝着酒店的方向開着。
就和所有的婚禮現場一樣,表示吉祥的大紅色裝點在酒店大廳的每一處。門口,徐爸爸和徐媽媽臉上揚着幸福的笑,接待着陸陸續續走進的來賓。
閻小薯和徐攸寧的名字挂在宴會廳的最中央,格外的矚目又紮眼。
閻墨吸了一口氣,冷冷地看着一團和氣的婚禮現場。季澤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遞交到徐爸爸的手裏。
徐爸爸推辭了一會,最終還是滿面紅光地将它收了下來。看到閻墨也在,他怔了怔,又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和對其他所有的來賓一樣,将他們迎了進去。
“季澤。”她踮起腳,靠着季澤,在他耳畔耳語:“我去後面,看看小薯。”
季澤勾住她的小指:“一個人?”
閻墨點頭:“一個人。”
季澤凝睇着她,半響,才放下她的手:“我就在這裏。”
她扯出一個笑:“我知道。”
繞到宴會廳的後面,小薯正坐在一面鏡子前畫着妝。她身邊,坐着幾個人類伴娘。
她一邊對着鏡子畫着眉毛,一邊和那幾個人類伴娘開着玩笑。小房間裏,不時傳出咯咯的笑聲。
直到,閻墨慢慢地走了進來。
小薯在鏡子裏看到她,手上的動作停住,笑容凝固在臉上:
“你們先去看看爸爸媽媽,我等會出去。”
她現在,真像一個人類。從說話的語氣,到舉手投足散發出的氣質。
幾個伴娘看了一眼閻墨,噤了聲,互相使了個眼色,推搡着走了出去。
房間裏,只剩了小薯和閻墨兩個人。
是閻墨先開的口:“我來了。”
小薯的眼睛湧上淚意,下一秒,她就擁上了閻墨。
“主人,謝謝你。”
她是真的沒想到,閻墨回來,會以一個祝福者的身份,出現在她的婚禮上。
閻墨撥開她額尖的碎發,輕聲道:“小薯,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小薯摸了摸她的胳膊,淚水剎不住,霎時湧了出來。
她知道懲罰限定的時間快到了,知道閻墨的肉體正在一天天的衰竭和腐爛。但,她沒想到,竟然嚴重到這樣的地步。
閻墨的手指滑到小薯的手腕,三指微曲悄然把了她脈。許久,她松開小薯的手腕,朝後退了幾步,驚恐地看着她。
“你···怎麽。”她冷靜了幾秒,随後,直接拉過小薯的手腕:“你現在就和我回地獄,我們找必安···說不定,他有辦法。”
“主人!”
小薯甩開閻墨的胳膊:“我已經做好接受懲罰的準備了。”
天花板上懸着的燈閃着炫目的白光,空氣中壓抑着的氣流在閻墨的周圍亂竄着。
她被光照的頭暈暈的,脖子更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的掐着,憋在胸口的氣怎麽也提不上來。
“就像你當初一樣。”小薯補充着:“平靜、毫無波瀾地接受地獄委員會的審判。”
“你和我不一樣。”閻墨盡量平穩呼吸。
“哪裏不一樣?”小薯說:“我們都是鬼神。”
閻墨谛視着小薯,她突然覺得,眼前的它,這個她在地獄時最親近的小薯,是這樣的陌生。
“徐攸寧知道麽?”閻墨問:“他知道,你是三頭犬麽?”
“我不是你的狗”小薯突然開口,幾乎是嚷着對她:“閻墨,墨墨,幾百年了,你從來都把我當做一條搖尾乞憐的狗,對麽?”
閻墨嗤笑了一聲,不再說什麽。她不知道該怎麽回小薯,她的心髒劇烈地收縮着,太多苦澀的情緒在胃裏汩汩地朝喉間翻湧着。
“孩子,我一定會生的。”小薯告訴閻墨。
閻墨開口:“徐攸寧,他知道,他的孩子是什麽嗎?”她說:“你如果真的愛他,就不該要這個孩子。”
“你現在,都自顧不暇了。”小薯說,剛說完,她便有些後悔,後半句又生生咽了回去。
閻墨轉身,甚至都沒回小薯,就這麽離開。
只是在她快要踏出門口的那一刻,她聽到小薯細若游絲的聲音:“我們之間,還和以前一樣對麽?”
她腳步頓住,怔了一會,又繼續朝前走着。
季澤坐在飯桌邊,朝着大廳裏挂着的屏幕看,屏幕上,一幀幀的放着徐攸寧和小薯的照片。
有些,是徐攸寧小時的照片,幾乎每一張,都有季澤在。從小,季澤就是那副冷冷的樣子,和徐攸寧的合照,基本都是徐攸寧在傻笑,他酷酷地手插口袋,站在徐攸寧身後一臉冷漠。
季澤的爸爸也在,坐在離他很遠的一桌。季澤看了會照片,又去看他的父親。
他的父親早已不年輕了,和所有中老年男人一樣,大腹便便,兩鬓蒼白。
“季澤。”
季澤回過神,閻墨已經坐回了他的身邊。
“我先回去了。”她無力地趴在季澤的肩上,糯糯地講道。
季澤捏了捏她的臉:“我們一起走。”說着,他便起身。
閻墨将他摁回到椅子上:“畢竟是徐醫生的婚禮,你再坐會,我一個人打車回去。”
說完,她抽回胳膊,離開了大廳。
果然,在酒店的門口,她看到了一個一身黑袍的男人。高挺的身材,俊朗的面容,兩顆尖牙露着,手上抱着一個筆記本。
男人看到她,怔住。
也對,連她都知道小薯懷孕了,到處都設有眼線的地獄,又怎麽會不知道。
黑袍男人客氣地朝她點了點頭,正要踏進酒店。他的胳膊便被閻墨拽住:“等結束再進去。”
她用命令的口氣,字字熏灼地通知黑袍男人。
黑袍男人便停在門口,幽深的眸子對上閻墨,掐着表,輕描淡寫地說:“必安他很擔心你。”
他說:“友情提醒,你只剩一個月了,還差···200個靈魂。”
“我知道。”
他後退了幾步,偏頭:“需要我幫忙麽?”
閻墨回:“你和必安,不要插手。”
他嗯了一聲,手插在口袋,意味深長地回:“閻大人,我希望,一個月之後,我還能在地獄看到你。”
他仰着頭:“到時候,一定請你去陰曹新開的那家三元酒樓大搓一頓。”
閻墨沒有正面回他,而是輕聲說:“無救,如果我回不去了。麻煩你和必安,照顧好我老爹。”
“你的老爹,還是自己照顧。”黑袍男人面無表情地說。
她撐着笑,沒再說什麽。一輛出租車停在酒店門口,她甚至還未和黑袍男人道別,就匆匆鑽進了出租車裏。
回到家,閻墨剛換上睡衣,躺倒在沙發上。門鈴響了起來。她擡眼看了鐘,照理說,現在婚禮還沒有結束。
閻墨開了門,門口站着順豐的快遞員。
“閻小姐,請你簽收。”快遞員半開玩笑地說:“你是買了磚頭麽,這盒子怎麽這麽重。”
閻墨反複地确認了一遍,腦海中迅速檢索着最近買的東西:
“會不會寄錯了?”
快遞員擺了擺手,指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小字:“閻墨,電話···”
閻墨打斷了快遞員:“謝謝。”說完,接過快遞員遞來的盒子。确實很重,她一只手差點沒拿穩。
盒子打包的很嚴實,膠帶纏了一圈又一圈。
閻墨撕了很久,才将紙盒拆開。裏面,竟然是一個陶瓷骨灰罐。
她再掃了一眼,脊背霎時襲來一陣刺骨的涼意,喉間卡住的氣體一股腦湧了出來,她對着那個骨灰盒,不斷地咳嗽。
豆大的淚珠,噼裏啪啦地滴在那個罐子上方。
上面,鑲嵌着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裏,一個男人張揚地笑着。
紀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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