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研二的時候許楊突然交了個男朋友,是我們學校在讀的本科生,我見了男孩好幾次,覺得他人品還不錯,并且非常有趣,脫線的地方與許楊非常般配。

見我不做飯對,許楊風風火火地從我們合租的地方搬了出去,住到研究生宿舍,這樣就可以和男孩多多見面。

我開始還屢次督查,後來實在挑不出男孩的不好,便也随他們去了。

這事很快被家裏知道,許楊的父母給她罵了個半死,我爸媽也是一般罵許楊一邊安慰我,我不做聲,他們便覺得我受了天大的打擊,不敢再多刺激我。

我再三思索,終于做好了決定和準備,春節回家的時候向父母出櫃了。

與我預想的不同,父母都沒有哭鬧,只是沉默。

從說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們已不再是我的噩夢和恐懼了。

有我哥的事在先,他們可能也不想和我鬧到決裂。我分別和他們二人談了許多次,向他們解釋這并不是天塌下來。一整個春節我們一家人都沒有出門。他們雖仍不能接受,但也不至于直接把我踹出門去。只叫我不要聲張。

我向他們解釋了我和許楊的關系,是我一直在利用她當擋箭牌,希望他們和她的家人都不要太難為她。

我媽說也不都因為我,而是那個男孩太小,還沒畢業,工作也沒着落,怎麽看都不可靠。孩子那麽小懂個什麽。

在家待了一個多禮拜我就回去上班了。走的時候我和爸媽說,希望他們喊我哥回家看看,他這麽多年一個人自己在外邊也不容易。

我回去沒多久,我媽就開始想方設法地給我張羅相親,無奈到底離了千來公裏,她手也伸不了那麽長,我一個個耐心拒絕,每次都要同她講這不是病,也不會好,希望她理解。

這樣又折騰了小半年,學校放了暑假,我算了算手頭已經小有積蓄,于是辭掉一直以來堅持着的工作,跟着導師東奔西跑。

導師喜歡搞研究,多于賺錢,我跟他多了,也漸漸感覺到這個專業有意思,想要認真繼續做下去了。我抽空學了駕照,買了輛二手車,成天帶着導師和學弟學妹到處跑。

一次調研結束,我把幾人都送回家,最後送我導師。他說師娘出差不在家,新買的家具到了他不會裝,問我能不能幫忙裝一裝。

我左右無事,随他去到他家,拿着改錐給他買的大書架裝上擺好,又幫他修好了總是漏水的水龍頭,導師要請我吃飯犒勞我,天已經晚了,我們找了一個還沒打烊的小飯館吃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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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我就看到一個人穿着大背心大褲衩,踩着一雙破拖鞋坐在外面吃烤串,一手拿着煙,手邊還放着一瓶啤酒。

我導師先跑上前去,說:“诶?這不是鄭尚嗎?”

我的心被重重敲了一錘。

他扭過頭來,我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臉,但已經大不一樣了。

他滿臉的絡腮胡,頭發亂糟糟,眉毛的長勢都狂野起來。

我遠遠地笑了一下。

我哥看到我,愣在那裏,煙從他手中滑落,掉到盤子裏滅掉。

導師拉開板凳坐到他對面,說:“小尚,真的是你?你這個沒良心的,這麽多年都沒回來看過我。诶小秋,你也過來啊,站那麽遠幹嘛?”

我也走過去坐下,我哥有些尴尬地抹抹沾在胡子上的啤酒沫,又向後靠靠,坐得離我遠了些。

導師問了他很多關于他現狀的問題,我和回應他,在我聽來和之前并無太多不同,只是換了個工作,對工作也不那麽積極,有些得過且過了。

要了一把串,吃飽喝足,我問我哥為什麽這麽晚了在這邊。

我哥說下了班,沿着街走,随便找了個地方吃飯。

我說:“這麽晚了不好坐車吧,我送你回去。”

我哥說好,于是我們倆就和導師道了別,他坐上我的小破車,我開着車送他回到了他租的房。

他還住在那裏。

沒過多言語,我随他進了樓。進到屋裏我眼前一暈,家裏亂得跟豬圈似的,外賣盒和紙盤子裏塞滿了煙頭,衣物和文件随意地到處堆砌,空氣也非常不美。

“一直沒收拾,家裏太亂了。”他說了一句,就去開了窗子和空調,然後去收拾垃圾。

我說:“這麽晚了別弄了,我就湊合一晚就好了。”

我哥還是收拾出來了兩包垃圾去扔,我向他的房門裏看了看,見裏面也是一團糟。再打開主卧的門,卻見屋中幹淨得一塵不染,似乎還是我三年前看到的樣子。

一晃已經三年未見了。

我哥都變得我差點認不出來。

可是除了洗得有點發白的床單,這裏一切都沒變。

廁所裏擺着成套的潔具,毛巾是柔軟幹淨的,衣櫃裏有幾套衣服,我穿過的睡衣上甚至聞得到清新的陽光的味道,躺到床上,熟悉的洗衣液的香味将我包圍。

我哥倒垃圾回來,我出來看他,見他出了一身的汗,還彎着腰在收拾,于是對他說:“哥,你明天還要上班吧?早點睡吧。”

我哥說:“沒事,你先睡吧,有什麽事我們明天早上再說。”

有什麽事是要明天早上再說的呢?

于是我也出來和他一起收拾,被他趕回了房間。

我睡了三年以來最沉最美的一個覺。夢裏我似乎可以呼風喚雨,所有的美夢都能成真。

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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