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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動着深深的眷念。

墨君。

仙族天界,分三君五座,墨君正是三君之首。墨君生性冷漠正然,一生為天下之和而活。五界之中唯有他享譽最高呼聲最盛,連尊魔在他面前也一斂随意正經對待。墨君在公衆面前已然是完美無瑕,乃五界第一與正直的标杆。但實際上的他太過理性以至冷情。

铢衡還是襁褓中時為墨君拾到,當時五界動蕩。墨君将他撫養長大授他禁欲修行之術,铢衡天資卓越又一心想得到墨君認可而玩命修行,年紀輕輕便挑遍仙殿各大武官,一路所向披靡,一時震動全界。

墨君也漸漸重用他,本以為,他可以成為墨君的驕傲。

“……”回憶至此铢衡不由長嘆,無論過往如何,他如今已如此狼狽不堪甚至被仇落玷污了禁欲之身,習慣真是可怕,他怕那種身體上的羞辱也會如仇落的親吻與擁抱噬去他的尊嚴與堅守,讓他無顏面對墨君。

夜幕來的很快,周身泛寒起來。铢衡正了正倚得有些酸痛的身子,剛要起身,暈橙燈光忽的照亮在他側臉。

“……”是仇落提着燈過來了,仇落伸手扶起铢衡,铢衡腿上麻木小小趔趄引得燈籠一顫。

“氣生夠了?”仇落垂眼,目光落在那雙卷翹似蝶的眼睫上,一時移不開眼。

“哼。”铢衡拂開他,冷道,“生氣?二殿下未免太将自己當一回事了。”

“哦……”仇落贊同地點頭,“既然如此,那我的美酒也白準備了。差他們倒掉好了。”

“……你!”铢衡聞言,擡眸怒瞪。

天下間,唯墨君與美酒不可辜負!

“怎麽了?”仇落半笑,明知故問,“你該不會要為了我這酒再平白無故發脾氣吧。今日我生氣的時候,也不見有誰那麽好心來哄哄我。”一邊說着,他還有些心酸地捂了捂心口,看起來有些做作的幽怨。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何況是你自找的。”铢衡環臂,一想到美酒要澆土,他還真有些動氣。

仇落卻翻起舊賬:“我也不知道是誰叫我小娃娃,這樣想來,他确實年紀忒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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铢衡咬牙,暗想一番,又哼道:“澆就澆,誰稀罕!”說着甩完袖子就走人,仇落抿唇莞爾,沖他氣呼呼的背影喊:“你就別想着溜出去買酒了,人間的錢幣,你,一分沒有。”

想讓他忘記白日的不悅實在簡單,現在矛盾點轉移到只消一壇美酒便可以解決了。

仇落心情愉悅,提着燈籠不緊不慢地跟上铢衡。

這老家夥,也忒好騙了。

一邊,人牲廠雖與仙族之人發生摩擦,但這點事尚不能影響廠裏運轉,入夜之後,白日裏不便現身的客人便紛紛前來選購,樓閣囚籠間人聲妖言鬼語交織在一起,甚是熱鬧。一道身影避開都有戒衛越樓踏瓦來到樓閣後處。

因為殺害了仙族之人,參與了那場追捕的魔侍都被暫押私牢,等候談判之後的處置。黑影如同燕身輕盈繞到牢房後處,旋即幻變為暗光一道自通氣窗潛入牢中。

随後幾聲慘烈叫聲撕破瑟冷夜空。

守獄的魔卒聞聲立刻入內查看,濃烈的血腥味登時彌漫在黴潮陰暗的牢房。

魔卒紛紛瞪大血目。

“……不好了,他們,都被肢解了!”

牢獄生變,消息連夜傳到仇落耳邊,他面色平淡地聽完,一邊喝酒的铢衡卻差點沒将手裏的酒罐子摔在地上。

“你說什麽!?”铢衡起身,步履有些踉跄,上前一把揪住通報者的衣襟,怒道,“仙族的人将那幾名魔侍殺害還肢解了?!”

“……是……”回想起肢體遍地的血腥場面通報者還是不由犯惡心,抖着雙唇說明,“現場有仙術痕跡,不是他們怕談判會敗便大開殺戒又是誰?”

铢衡瞪目:“誰會傻到留下痕跡?!法術殘留就不能僞造嗎!而且仙族想來光明磊落,豈會做這般宵小之事!”

一邊仇落聽着,徐徐搖頭:“行了,你也別為難他了。回去罷,我曉得了。”

“是。”魔仆行揖,然後匆匆離去。

铢衡站在原地捏緊拳頭,咬了好一會兒後牙槽,他堅信仙族之人不會這樣做,這一定是僞造的!而且仇落的反應也太平淡了,一絲驚訝也無。

“是你。”铢衡抽眉,将矛頭指向仇落,滿眼怒氣騰騰。

仇落倚着下巴一臉無辜:“天下壞事不會都是我做的吧。今日一整日,我都在你身邊,铢衡,你這樣讓我很傷心。”

“你……”單薄的身子氣的直發抖,這不是人命的問題了,而是尊嚴問題!铢衡深吸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壓下怒火,“好,既然與你無關,那這下你要怎麽收拾局面。”

仇落笑:“人都欺負到頭上了,還得讓我忍着?這下,不講理的不是我魔族了吧?就算折了一個仙官,但也只是一條命。是他比魔仆精貴些,便可以一命抵五命?!”向來溫和的聲線帶上幾絲冰涼,铢衡聽得出來,仇落是真的動怒了。

不是他派人做的?……也是,這仙術也不是說能模仿就真能模仿出來的,略略思考,他也不多提。

可,仙族之人從小便在恭謹好生的訓導下長大,墨君雖然以戰維和,但私下對仙官的教導都是能以理德服人便絕不争鬥,若非要争鬥也不可傷人性命。

怎麽可能。

看着铢衡臉上紅白一陣煞是色澤精彩,仇落斂了難得釋出的犀利,眉目潤開:“你若擔憂,明日便随同我去。随便見見仙友,敘敘舊。”

因為被俘虜後不到三日,尊魔便興高采烈地來到牢房扔給他一張紙。是一張訃告,上面列滿了混戰中仙界犧牲的重要仙官,其中第一個,便是他。

翌日,铢衡沒有猶豫,同仇落一齊去與仙界談判。因為他的死訊傳遍仙界,不便露面,只好以半邊銀面具遮住面容不輕易示人。

仙人向來守時刻規,在議樓早早等候,铢衡與仇落不久就到,卻遲遲不見人牲廠的主人露面。對面端坐着三位仙官,個個坐姿挺拔剛正不屈,铢衡剛一眼,視線便黏在一位仙印惹目的仙官身上,那一瞬間千萬思緒潮湧心頭,喉結滾動朱唇嗫嚅,卻終歸一聲暗嘆。

數百年不見,他依舊未變。只是,自己卻落魄成這般模樣。

仇落坐上主位,見铢衡愣在一邊便順手拉了他一下。照理奴仆之身是音伏跪下殿等候,可他卻偏偏将铢衡拉到身邊側坐。這一小小舉動三位仙官看在眼裏,一位只移開目光似乎覺得有礙觀瞻,另外兩個年輕些的微露訝異。

仇落将三位仙官不慌不忙一一以目色招呼,旋即面生柔色:“在下仇落,魔界第二位皇子。近日與貴族發生一點摩擦,本誠摯謀求和解,不過,貴族的誠意讓魔心寒啊。”

“嗯?”額間生着仙印的冷顏仙官濱冰眸凝過來,帶着毋能忤逆的威嚴發出質疑的一聲。此仙喚作禦天,是墨君直屬部下,五座之一的天耀官。

禦天道:“二殿下何出此言?”

铢衡的目光落在禦天的臉上久久未去,片刻滞塞,幾名魔卒已将遮了白布的碎屍擡了進來 。

泛黑的液體浸過雪白的布面,勾勒出完全不像一具屍體該有的形狀,血腥撲面而來,兩位小仙官不由抽眉。

“失手殺害仙官同族是我魔族不對,我族已許諾談判解決,可就在昨夜,這五名魔侍便被慘無人道地殺害肢解,現場殘留的是仙家之術,仙官,這事您看如何是好?”

一位小仙官涉世未深,這明眼一看就是魔族想要推脫責任,憤然出聲:“這怎麽可能,禦座,我們三人都沒有出手,這——”

禦天卻擡手示意小仙官止口,旋即又向另一名同樣滿目憤然的小仙官吩咐:“甘符,去檢驗屍體。”

“是。”

甘符起身,行至屍體邊。掀開,平時被教育不得随意殺生的小仙官見到白布下的一堆肉塊後眉頭狠皺,甘符抿唇,施展呼應之法,果然見那堆肉塊斷面出發出湛藍仙光。

“如何。”仇落問。

“是仙術。”甘符面色逐漸難看,又道,“不過,夾雜着其他術法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有點慌……一點點車沒事吧?

☆、以此身換得

“哦?”仇落弦眉微挑半笑,“什麽法術?”

一邊的铢衡看的心急如焚如坐針氈,恨不得自己湊過去親自辨別以證仙族清白。在仇落的追問下甘符緩緩擡頭,實誠地說明情況:“雖有雜質,但奪命的是仙招。”

禦天聞言,面不更色,他曉得繼續追究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了: “既然如此,罪首伏誅,仙族沒有再追究的道理。殺害魔族五名魔侍之人,我仙族會查的水落石出。”

仇落垂眉,面露悵然:“此事仇落亦感傷痛,仙君節哀。”

這時小仙官卻開口控訴:“禦座,這怎麽能輕易算了?就算燕冷的事暫時按下,可是人牲的事……!他們竟公然販賣人肉甚至按活人賣,當牲口一樣!”

“五言。”禦天沒有回應他的憤慨,反而出聲呵止。

仇落見狀,不由微笑。

“小仙官,這你就不知了。我們做的可是正經生意,這人牲廠是凡間許可的,裏頭的人牲都是凡人自己賣進來的,我們不過加以飼養繁育再販賣出去,和人吃雞鴨魚肉仙食花草是一樣的。我們也需要食物來存活,沒有做逼迫的惡事,實在冤枉。”

仇落這一番說的在理又委屈,乍一聽還讓人沒有回口的餘地,五言一聽頓時支吾,明明覺得心裏不自在卻找不到理由反駁他。

實際上,魔族不僅在凡間開了人牲廠,在妖界還有妖牲廠,而在更陰暗的黑市,甚至還有明目張膽出賣明碼标價的仙肉。

但其餘四界皆不言語,有的不敢,有的是不願。一來魔界并沒有強行殺戮,一切牲口都是同族賣進去的,他們不收非同族賣出的牲,正應如此,連墨君也找不到由頭插手。二來,雖然五界面上和睦,但是各界實力劃分早已有殊,弱界根本不敢揭發阻止,而強界不想因為一點會被抓住賣出的蝼蟻和魔界撕破臉皮。

禦天起身,向仇落行了一揖:“手下人無知,多有得罪。”

“無事。”仇落輕擡眉頭,“既然兩清,仙官一路舟車勞頓又因我魔族壞了心情。不如留下來讓仇落擺下夜宴彌補以輕內疚。”

五言與甘符內心不由驚詫,這二殿下果然不是一般的難以捉摸。雙方鬧得這樣僵他還要留人,笑面狐貍的綽號果然不是白來的。

禦天頓了頓,目光掃了眼仇落身邊的纖細男子。一時也沒有推脫的理由,便應下來:“有勞。”

仇落留人的舉動,表面上說是為了賠罪,實際上是為了铢衡。

“你認識他吧。”兩人獨處時,仇落将自己的心裏話問了出來。其實他看得清楚,但是還是要問出來,不然心裏酸酸的頗是不暢快。

铢衡沒有聽出仇落語氣中的古怪,反而難能的直率:“朋友。”

“朋友?”仇落差點噴笑出來,仿佛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我還以為是你的老相好,一直盯着他看。呵呵,你喜歡那樣冰冷木讷的男人?”

不知為何仇落會得出這樣大逆不道的結論,铢衡擡首,面具之後的一雙藍眸瞪得溜圓。

又生氣了。仇落駐足,将铢衡攬到身前,手指撫上覆在他面上的銀制面具,輕道:“摘了吧,他們不在。”

“……”铢衡打下他的手,唇角咬了咬,“不。”

“怎麽,還想去見他?”仇落向前微湊,铢衡下意識後退背後猛的撞上廊柱,仇落屈肘将他輕易地圈困在窄窄的半臂空間,許是呼吸太熱,铢衡宛若受驚的小獸唇上抿得發白,“想去可以,不過,片刻的自由是有代價的。”

“你……想做什麽?”

仇落眯眼微笑:“留着不說才不會影響會舊友的心情不是麽。”

隐約,铢衡好像知道是什麽事了。

“下流!”铢衡喝罵,臉上刷白。

“嗯?”仇落偏頭一臉無辜。

“……好,我答應你。”铢衡顫着身子,渾身不舒服。他推開仇落,冷哂,“那你也最好看緊點兒,沒準兒我便和他跑了。”

“呵呵……”仇落眯眼,“你是有多舍不得我,還要專程提醒一下。”雖然這麽說,但是那雙溫順的血眸已冷冷泛出危險的光芒。

“……”铢衡說不過他,瞪了一會兒,便怒意拂袖而去。

而在仇落安排的客房中,冷面威嚴的禦天仙官正對着房中的銅鏡喃喃自語,這是仙族術法“鏡像之術”,只要與另一人訂好相同的咒語便可通過鑒人之物施行面相對話。

銅鏡之中與禦天交談的不是仙人,而是一只蛇頭。烏黑锃亮蛇眸金黃,看起來冷血駭人,這蛇神奇之處是頭頂上還有一對黑角,優雅碩大的向頭後彎去,看起來像極了一頭伏地黑龍。

禦天一本正經地同鏡中黑蛇說道:“失敗了,說不過。”

蛇伏在鏡邊懶洋洋地半睜着眼,染金的瞬眸半遮豎瞳,不瞬,一張紙飛至鏡面前,上書二字“正常”。

明明是個文官,但是禦天竟然是個惜字如金的仙。和仇落那只舌燦蓮花的魔口舌之争實在是為難他了。

“……”禦天見字,愣了好一會兒,眼神中帶着挫敗。

紙上的字又一番變幻,簡潔明了,“君明儀”?

“不是。是魔君的兒子,仇落。還有,他身邊那個人,一直盯着我。”

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他還是有些不舒服。

“(*)!!”蛇仙君睡意全無并且努力地瞪大了它的小眼睛。

看着白紙山的表情禦天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雖然他已經習慣了……但……冷眉微蹙,縱使守禮知節如他也忍不住第三千六百九十八次吐槽:“您……能正常些嗎?”

真是的,自從那件事之後好好一個仙變成這樣。

嘆息之間,蛇首邊浮着的白紙開始瘋狂滾動出現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的讓人頭皮發麻。蛇仙君似乎不能再壓抑自己內心的憤怒,恨不得隔着鏡子沖過去。還沒來得及細看,一陣敲門聲打斷了禦天的舉動,禦天将法術撤去,旋即道:“請進。”

靜了幾息,沉重的木門被人推開,率先而入的是一角白色。禦天眼,果然見到那名帶着半面銀面具的男子進入。

铢衡見到舊友喜不自勝,但又不敢表現太過,只好想了一個荒唐的理由,先向禦天恭敬行禮:“拜見仙君。”

不知為何,禦天默默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銅鏡,卻悲傷的發現裏面只有自己的虛影。

無奈,他只好冰涼地開口:“何事?”

“小奴是二殿下的病奴,聞仙族已久不曾親眼見識,今日得見,為君所俘……”幾百年的戲折子不是白看的,細着嗓子說話雖然難聽但是不易暴露。一見禦天他便禁不住想要逗弄,這家夥看起來一板一眼,其實面子薄的很,現在恐怕心裏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聞言,禦天果然目有訝色,輕咳一聲:“請自重。”

铢衡掩口笑了笑,心裏真真切切的歡愉了一瞬,他故作嬌羞:“自打為奴以來,小奴受盡主人折磨,仙君,都言仙人點化世人,能不能……”話及此,他卻突然說不下去了,作弄也可悲地堵回鼻腔喉管,鼻尖發酸,故意尖細的聲音哽咽在喉。驀地,銀面下滑過一滴清淚。

能不能……也點化我呢。

“……”見狀,禦天以為他真是飽受欺淩才會心酸落淚,可這是魔族的事,他不好插手,只能讷道,“抱歉,本座有心無力。”

淚水只掉了一滴便被铢衡止住,不過面具後的藍眸還是水汪汪的。禦天瞧見這雙美麗的眼睛時略有失神,是一直太遠他沒有注意到,近的時候這病奴又一直垂首,這一對眼,他猛的覺得這雙眼很像記憶中誰的眼睛。

“……”

“仙君?”铢衡試探地出聲。

可……他已經死了。陳年舊事又翻到眼前,悲怆一口反湧,禦天長嘆,明知不可能但他還是忍不住問:“敢問尊姓大名?”

铢衡笑了笑:“哪來的什麽尊姓大名,”聲音輕下來,幾乎是喟嘆,“奴叫……铢衡。”

禦天睅目,冷面色變:“铢衡?!”

見他神色激動,铢衡不緊不慢地潑冷水:“是……朱色的朱,痕跡的痕。奴生來面相醜陋朱紅胎記覆面,故父母取作朱痕。”

禦天眼裏好不容易複燃的火焰被澆熄得徹底。心上,空前絕望。

有什麽比以為自己又得到了卻又被告知只是春秋大夢還要更諷刺更絕望的事呢。

……死了,便就是死了。那個任性毒舌不可一世的铢衡,早已戰死魔界。

铢衡故意問:“仙君,為何如此驚異?”

“沒什麽。”禦天搖頭,目色蒼涼。向來沉默寡言的他竟會與一介魔仆聊了開去,或許只是因為那雙眼睛吧。他道:“一個故人,死了幾百年了。”

“……奴可以聽一聽仙君這位故人的故事麽。仙君一直壓抑,有人傾訴分擔最好。”

禦天垂了垂眸子,緘默片刻。

“他啊。”清冷的唇角勾起一絲苦甜摻雜的笑意,铢衡的存在便如同火爆的小辣椒,讓人又愛又恨,禦天道,“所有人都稱頌他,因為他将一生都獻給了仙界。但,他不過是個不知道為自己着想,徹頭徹腦的短命鬼。”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還在坐冷板凳……跪求收藏啊

☆、崩塌

在很小的時候,禦天便聽說了玉照官這個名字,關于玉照官的傳奇事跡只要未滿一千歲的仙人都是聽着這些故事長大的。玉照官英勇無畏天生奇才,年紀輕輕便戰遍仙界武力直逼三尊,是諸位後生所追随的耀眼光芒。

在禦天心裏,玉照官定是一個身形健碩全身都有着象征型男的飽滿肌肉,該是威武霸氣令人欣羨。于是他自小立志修行,努力向玉照官靠齊。事實上他後來做到了,在四百歲那年,天耀官選拔候選仙官,想到能與玉照官并肩,他便如萬千仙人一般,擠上這座競争激烈的獨木橋。

很幸運,他入選了。當然,候選一共五名,一同培養,最後只會留下一位。

高興沒有多久,當夜,他們便被召集,半缺皎月之下,映出一道清冷身影。

還不知到什麽情況,便見這位仙官環臂嗤笑:“不會吧?你們便是候補的天耀官?如此朗月之夜不加緊修煉,這算哪門子的合格?”

後背猛的一痛,那仙官明明身在他們眼前但是他們後背卻被一仙一棒子,那是凝虛為實的高級仙法,可以無中生有。衆人驚異,耳邊又傳來對方不客氣地刁難:“啊,幹什麽好呢……紮馬步吧。作為見面禮,送你們一人一本戲折子,邊紮邊念,明天挨個兒來我這兒背誦。”

沒想到墨君殿上竟有這樣欺壓後輩的無良前輩,性質如此惡劣。但衆仙敢怒不敢言,紮了一晚上馬步,第二日腰酸腿疼的到那位仙官面前背誦。

被欺壓了好一陣子,禦天才知道那蠻橫的仙官不是別人正是威名赫赫的玉照官。并沒有想象中的英雄氣概,也沒有堅實壯碩的體魄。他甚至比禦天還要矮上半個頭,眉目修長,看起來有點娘氣。

心裏大起大落,追随了幾百年的榜樣竟是這番模樣,禦天心裏很是難過。

果然,故事傳言都是騙仙的。只是想诓他們認真修行而已。

墨君将挑選的事全權交給玉照官,任他怎麽折騰也不聞不問。玉照官簡直陰晴不定蠻橫無比,前一個月就氣走兩個,接連後幾年又給他惹跑一個,禦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玉照官雞蛋裏挑骨頭的欺壓下挺了三年,可能是因為還有一位同他一起苦苦煎熬。

任玉照官怎麽使壞兩仙也堅定不移,玉照官無奈,只好出了一招:“這樣吧,你們兩比一場,公公正正的,誰贏了便留下來,輸了走人。若是平手,只好我親自動手了。”

兩仙聞言,不得不持劍相向。幾年相處之誼,今要為了前途不留情面相鬥。兩仙激烈對戰,到最後禦天險勝一招。

雖然有些不滿戰鬥太過低端,但好歹分出勝負。以為兩人會互相放水不得不平手的玉照官只好将劍按回鞘中。

啊……還以為可以玩上一把呢。

這兩仙,一個沉冷內斂,一個言談自若,其實,他更中意的是能言會道的那位,畢竟,天耀官是個文官,不可能讓一個字也不想說幾個的人上位吧。

但,規矩是自己定下的啊。

哭着也要收下他。

“行吧,就你了。“玉照官只看了一眼态度敷衍的說完這一句卻旋即去拍另一名落選的仙人的肩頭,口吻和藹:"一招之差也代表不了什麽你文思出奇,我可舉薦你去鳳儀殿上。”

就是這樣陰晴不定,随心所欲。

成了正式的候補之後,禦天已做好天天被欺壓的準備。可令他意外的是,玉照官似乎變了一個他不再乖戾惹人眼反而歡脫宜人得讓人喜愛,當然生氣起來還是照樣六親不認。

那天,他如同往常一樣像他問早。

“玉照官。“

玉照官挑了挑秀氣的眉毛,豔麗的臉上忽的升起一絲笑:“行了,以後就是同僚,也別這樣見外,叫我铢衡罷。”

“铢衡?”禦天發出質疑的聲音。

“ 啊。”他點頭,“這是我的名字,玉照官不過是官名而已。”

可是美談之中讓人欣羨的是玉照官而不是铢衡啊。

“那……”禦天傻乎乎地問,“墨君,也是仙職嗎?“

“……“铢衡的笑僵在臉上旋即他苦惱地應,“是吧……不過也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或許只有鳳儀與白君才曉得吧。”

這樣啊……明明與墨君朝夕相處,玉照官也不知道墨君的尊名嗎?

後來,他漸漸明白,當初的铢衡為什麽要那般對待他們。

墨君殿是三尊中心,更是仙界核心中的核心,下司玉照官與天耀官兩直屬官職,一武戰四方,一文掌全局。身為文官,若沒有驚人的記憶力與強到撞牆無傷的體質是注定做不長久的。毅力忍耐更是必要。扛不過铢衡的考驗更遑論将來擔負仙界一仙之下萬仙之上的天耀官。

思及此,回憶戛然而止。

禦天同他說:"他……是我的恩師兼好友,平時刀子嘴卻是豆腐心腸。可惜……到最後連屍首也沒有找到。“

“……“铢衡道,“萬一……他沒有死呢……?“

“不可能的。“禦天緩緩搖頭,話語卻是斬釘截鐵得讓人心疼,“墨君能感知他的生死,死訊,是墨君親口說的。“

墨君親口說的。

苦澀壓抑喉頭,幾經回轉,最後流露出來的只有一絲憐憫的苦笑以及一聲嘆息。

“是奴妄言了。“

铢衡心酸地說。

要是讓禦天知道眼前這個卑躬屈膝的奴仆便正是他口中早已歸去的铢衡,該是驚目歡笑還是淚滿衣襟呢。

仇落給他的時間并不多,他與禦天也相當于陌生人,能讓禦天開口說出這樣一席話語不易,說明自己沒有引起他的不快。想起往事種種,铢衡真的怕自己會暴露。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摘下面具告訴禦天:沒錯,我便是铢衡啊,這過往幾百年仙界如何……可他說不出口,依禦天的脾氣,知道他身份之後必定要帶他走。可他走不了,他身上有重重禁制,不止病契與血咒,當初魔尊為了關押住他,在他身上施予八十一重禁制,他早已形同凡夫,又加上數百年病痛糾纏,他與廢人無異。

禦天,救不了他,反而會受到傷害。

掐着時間,他找了個服侍主人的借口退下了。禦天望着那抹消瘦的身影離去,不由輕嘆。

是他太思念铢衡了,瞧着誰都像他。可死了便是死了,就算他再不甘願。他一生修行大道度化執迷,可真正輪到自己頭上時,卻什麽也看不清了。

依言,仇落擺了一大桌菜肴為三位仙官賠罪。他極有誠意,桌上無半點葷腥酒水,只有素菜熱茶,人又笑顏如花和和氣氣。兩個涉世未深的小仙官見狀不由心生糾結。五言甚至覺得自己今日言行不遜,咄咄逼人了些,特意向仇落賠了罪。兩方一團和氣,倒是十分和諧。

席罷,三位仙官告辭。仇落眯着眼微笑目送人離去,許久,才收回眼光撇向一邊的铢衡。

他已将面具摘下,橙暖燈光暈在冶麗消瘦的臉上,顯得幾分楚楚可憐。

“呵,人都走了,還在傷心?“仇落起身,脫下身上的外袍為铢衡披上,口吻憐愛,“夜冷了,我看你也沒有動幾口,不合胃口?“

铢衡無言,只覺心上某塊莫名空了。

“走吧,回去了。“仇落将手搭在铢衡肩上,指尖感受到了一陣輕顫。

“很有成就感是吧?“铢衡緩緩擡頭,聲音冷豔,“就算人在他眼前他也毫不知情。就算人就在身前,他也無力坦誠。“前一個‘他‘是禦天,後一個自然是指自己。铢衡嗤笑:“二殿下,這樣做便能滿足你幼稚的心靈了“

仇落一臉無辜:“相見他的人,不是你麽。“

“呵,是啊。“笑意收回,變作森冷的殺意,對,絕對是殺意!連仇落也被這目光給唬了一下,接着又略過去。仇落依舊柔着眉,俯下身子,在那雙抿得泛白的的薄唇上落下輕巧一吻。

剎那,耳邊風過,仇落伸手迅速捏住向自己扇來的手,笑吟吟地離開那甜美唇瓣一寸。

“也好,與其讓你憋出病不如發洩出來的好。呵……玉照官,您得說話算話,履行你我約定啊。“

聞言,铢衡睅目。

“……你……在胡說什麽?“

另一邊,禦天回到了在凡間的暫居之地,熟練的對着銅鏡施以法術。

幽藍光芒照亮起來,銅鏡中依舊是黑角大蛇,那邊還是白日,蛇仙君伏在地上蛇眸半眯,看起來有些不樂意。

“您不會躺了一下午吧?“禦天脊背挺得溜直,問得也是一本正經。

蛇仙君吐了吐蛇信,紙飛到那傲人的黑角上,白紙黑字:“誰“?

完全牛頭不對馬嘴,但禦天明白對方的意思,便嫁女那病奴朱痕的事說與它聽。字完,蛇仙君眼珠一轉,好似翻了個天大的白眼。

“被他騙了“。紙上字句依次變換,“一般的病奴都會被洗腦,沒有之前的記憶,他怎會記得父母給的名字“?“再有,藍眸‘同音名,你腦袋長包了嗎“?

“……“禦天呆住,睅目。

“抓回來“蛇仙君眯了眯眼,半邊金眸顯得冷血瘆人,白紙字變,“是真血賺,是假退還“。

同铢衡回往城中老宅時已二更深夜,此時陰鬼之氣濃重,加上秋季冷風逼人,明明只隔了一條街的路程,硬讓一仙一魔走的天高水遠似的。聽着铢衡連着幾個噴嚏,仇落一邊調侃他一邊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脫下為他披上。

“仙界位于雲巅之上,都說高處不勝寒,你上半輩子是怎麽活下來的?“

铢衡沒有推辭,而是裹緊身上還殘留着仇落體溫的衣衫,冷冷一哼。

當初他身強體壯,在極寒之地與妖族打仗,半絲寒氣也難侵入仙體。如今他仙術被封,又羸弱無比,稍微一點冷氣都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很冷麽。“仇落伸手攬過他,與铢衡肩并肩行走,他壓低聲音暧昧道,“回到寝屋便不冷了。“

“……“铢衡無言,只是面無表情的平視前方,一雙鮮活藍眸仿佛被黑夜吸去所有生機。

粗略算來,仇落與他一同生活了四百年。

四百年對一個永生的仙人來說應該是大海一掬彈指一揮般無關痛癢,時光那樣冗長,日複一日了無生趣。他本是仙界萬仙景仰的戰神,可那一天,戰神失利了,他奉命孤軍深入魔界斬殺魔君,與他一同的同僚手下全都戰死,唯剩他一仙,而他也只剩下一口染血冷劍。沒有收到撤退的命令,他便會将墨君的最後一個命令執行到底。

殺了魔君。

他的榮耀,他的光輝,他的尊嚴,以及……他絕對的忠誠。

就當他威逼無極殿時,本該兵力空乏的魔界內部竟一時湧出大量魔卒。

看着铢衡被團團圍住略有詫異的模樣,那個高座之上的魔頭倨傲的俯瞰他,憐憫的嗤笑:“喲,仙族人,前腳才與我簽了和約後腳就暗地派人殺我?哈哈,有趣!有趣!“

“……“铢衡聞言,眉睫輕顫。

魔君又道:“你,不會就是那個铢衡罷?還是他們根本就将你當做棄子,殺了我皆大歡喜,若你不成反正也救不了無甚大礙?“

不是的……!這不可能!

铢衡瞪目,周身仙力爆發,強悍的功體勢如破竹将周遭一丈以內的魔卒全數震碎。他已渾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手的,銀牙咬碎,他提劍,目含怨恨的攻擊魔君。

那是什麽……是怒,還是怨,還是明明心中早已清楚卻被無情點破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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