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兩個人
“大家好, 我是Candi,柏林邀請賽過去兩天了,謝謝各位支持,但有件事想在此澄清,是關于我最後在領獎現場出格的舉動……”說到這, 少年的視線偏離鏡頭,繼續道:“首先, 非常抱歉做出那樣引人誤會的事。”
“進入BFour以來, 一直受到薄晔前輩的照顧, 這次能在PGI奪冠, 也多虧了他的指導,我很尊敬前輩, 對他從來都是心懷感激。領獎的時候沒想到他會來現場,畢竟他的手受傷了, 需要休養,但是後來……後來他特意從醫院趕來, 很驚喜,再加上那兩天壓力比較大, 看到薄晔前輩站在那, 有點控制不住情緒……”
似是在回憶那天的事, 他停了一會後, 重新直視前方:“大概是奪冠後太高興了, 做了很多事後回想起來覺得很丢臉的事, 現在網上都在傳我們出櫃, 其實沒有,跟前輩開玩笑習慣了,所以有時候沒那麽多顧忌,一時間忘了那是在賽事現場。”
“現在出櫃的言論已經打擾到了我的正常生活,我也認識到自己行為帶來的後果,希望大家可以停止對這件事的讨論,在這裏,對支持我們的粉絲表示抱歉,也對薄晔前輩表示抱歉。最後……”
挺直脊背坐得更端正了,唐止突然揚起嘴角,好看的眼睛彎成月牙狀,是只有在薄晔面前才展露過的可愛表情:“最後,祝薄神找到真心相愛的人,再見,一定可以的。”
“謝謝大家。”
短短一分鐘不到,視頻結束,訓練室裏陷入死寂。
雲嘉珞的舒化奶早喝完了,他将空盒推到一邊,站在桌前低頭沉默着。
他看着薄神和Candi一路走來,互相愛慕,互相成全,在彼此處于低谷時互相扶持,從未想過如此契合的兩人會有分手的一天,可事實便是,Candi輕易地說了再見,還若無其事地祝福薄神找到真心相愛的人,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仿佛一切都只是個玩笑。
心裏止不住地難過,為薄神感到難過,為這段愛情的結束感到悲哀,他根本沒有勇氣去看男人此刻的表情。
寂靜中,沈秋天坐在椅子上,微微欠着身,用手掌抹了抹濕潤的眼角。
貝大海壓抑地呼出一口氣,無論如何想先安慰薄晔幾句,擡頭卻看到他慢慢靠坐在旁邊的桌沿上,拿着手機在忙。
“噠噠噠”細小的聲響持續想着,又不斷被删除,突然,薄晔一笑,眼底的淚水那麽沉,那麽重,卻沒有掉落,晶鑽一樣的鋒利,看得人生疼。
轉發微博後,放下手機,薄晔低着頭,擡起修長的手捂住眼睛,之後就像靜止了一般,一動未動。
眸光複雜,貝大海止住上前的腳步,最終選擇保持安靜,退回座位前不動聲色地坐下。
現在誰安慰都不好使,他想,薄晔需要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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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男人再次放下手時,眼底卻是一片清明,他很快恢複了平日裏冷靜自持的模樣,好像剛剛那個暴躁的、心碎的、幾乎要哭出來的男人只是假象。
要不是鴉羽一般的眼睫上濕漉漉的,任誰都覺得剛剛那是假象。
站正身體,穿上外套,掀了掀前襟,薄晔看向窗外梧桐葉上的驕陽:“醫生幾點到?”
大家同時一怔,看向男人。
最先反應過來,沈秋天擦擦眼睛,拍了下手站起來:“一點整,也差不多該到了。”
“我去準備一下。”男人淡淡道,走出訓練室。
薄晔剛走,雲嘉珞放在桌上的手機“叮”的一聲響了,他朝屏幕上看去,是薄晔的最新微博提醒。
【薄晔V:寶貝說什麽都對。//@Candi:[視頻]】
澄清視頻一發出,“薄荷糖夫夫”不意外地再次空降熱搜。對于兩人暧昧不清的關系,網友漸漸開始不買賬,唐止的微博下面,站隊現象越來越嚴重。
【路人黨:娘希匹!一會否認,一會承認,一會又否認,這兩位搞什麽,是在演三國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
【蒼狼月:整天追着他們的八卦也是操碎了心,老子受夠了!是蹦迪不好玩,還是火鍋不好吃?為什麽要在二次元裏沉淪?薄荷糖cp散了,卸微博。】
【山大王:?!!!把粉絲當猴耍呢?直播叫老公那次就可以承認出櫃了好吧,結果只有薄神一個人站出來,現在主動當着全世界面親薄神,又發視頻說是開玩笑?Excuse me?薄神都沒表态呢,就這麽急着撇清關系,Candi配不上薄神,脫粉。】
【Lnsane:神他媽薄荷糖,分明就是玻璃糖,嚴重懷疑Candi一直以來都是蹭薄神熱度,揣着明白裝糊塗,直男跟gay開這種玩笑,真的合适嗎?】
【小可愛:QAQ不要啊,我又去翻了遍直播回放,根本看不出來是開玩笑,薄神和Candi接吻時真的超專注的啊!為什麽不承認?出什麽事了好好說清楚嘛。】
【薄荷荷: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在一起了就是在一起了,哪有反悔的!】
【南柯夢:這麽炒cp有點過了,粉絲也會審美疲勞,以後都好好打電競吧,賣腐真的不适合你們。】
【陳姑娘:不是啊!聽我說!前天PGI結束後我還遇到薄神和Candi了,他們關系真的特別好,薄神還說要跟Candi早生貴子,真的特別甜的一對,現在出這種事,肯定是有誤會的!】
【奶味薄荷糖汁:整整三個月,寫了四十五篇同人□□,從此封筆,江湖不見。】
一樓,訓練室內,二隊成員看着手機,靜默不語。
“你們說……”秦堯道:“Candi真把薄神甩了?”
莫小天表示不理解:“還以為他們終于要修成正果了。”
“網上都說Candi是在玩薄神。”秦堯翻着評論,一臉憂心,“可他們在一起時,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問題啊,怎麽說散就散了?而且Candi以後還回來嗎?”
“有什麽好刷的?別刷了,網友懂什麽?”姜易晨沒好氣地将手機扔到桌上,轉而面向電腦,“唐止什麽樣的人你們自己沒判斷嗎?”
莫小天和秦堯互看一眼,搖搖頭,轉回去幹自己的事。
斜瞥了一眼旁邊空着的位置,姜易晨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他才不是那種人……”
二樓會議室內,醫生拖着薄晔的右手,在給他拆紗布、檢查傷口。
手掌處的紗布被黃色的組織液浸透,扯開時連着皮肉,怕惹得傷患疼痛,醫生盡量小心剝離,不時擡眸觀察一下男人的情況,可對方一臉木然,根本無從考量他下手的輕重。
會議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薄晔淡淡移去視線。
【Coco:今天帶唐止回家嗎?】
薄晔伸出左手,指尖輕輕在按鍵上敲了兩個字:“分了。”
一周後。
地處戶冢町,一座由柏樹環繞的宅邸內,主人們正在進行着晚餐。
飯廳裏坐着五個人,卻沒有人說話,有的只是碗筷碰撞發出的清脆而細小的聲響。
唐止坐得端正,低垂着視線,一手托着碗底,安靜地吃飯,儀态無可挑剔。
少年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坐在桌邊的樣子像是一具被人操縱的牽線木偶,又像是一尊精致的沒有靈魂的瓷娃娃。
透過厚厚的圓眼鏡,坐在主位上的山本老爺看向小孫子,見他僅知道吃飯,而不夾菜,忽然就沒了用餐的胃口。
放下筷子,他給千穗理遞了個不悅的眼神。
娴靜的女人看了眼旁邊的唐止,之後夾起烤三文魚放到他碗裏,聲音輕柔:“諒太,好好吃飯,嗯?”
唐止點點頭。
對面的山本蒼之介夾起西藍花,剛擡眸,筷子一松,翠綠的蔬菜滾落到桌上:“諒太……”
唐止看向哥哥,臉色平靜。
聽到聲音,全桌的人都停了下來,目光聚向唐止。
被他們看得慌張,他無措地放下碗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山本老爺拿起濕巾擦手,接着将濕巾摔在桌上,很氣憤似的拄着拐杖離開。
起身時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很大。
父親山本柊面色威嚴,失望地對他搖搖頭,跟着離席。
千穗理低嘆一聲,慢慢将唐止抱進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腦後:“諒太,為什麽要哭呢?”
唐止摸向臉頰,這才發現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流了下來。
看着手上的液體,他皺了皺眉,面上沒有悲傷,只有滿滿的不解:“對不起,我控制不住。”
三天後。
昏暗的心理治療室內,女醫師聲音溫柔,循循善誘,試圖發掘人心底最深的秘密。
“山本,請告訴我,你現在心裏有什麽感覺?”
唐止躺在躺椅上,看着上方的吊頂。
“醫生,這裏。”他指向心口的地方,揚了揚嘴角,“就像死掉一樣。”
“但是,這裏。”摸摸眼睛,手上一片潮濕,“這裏總是流眼淚,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BFour原本計劃一年辦一期青訓營,可是二隊突然少一人,高層只好決定趁着暑假結束前臨時補招一批。
新的青訓生加入後,基地裏又變得熱鬧起來,到處是穿着藍白色隊服的青少年身影,在沒有訓練賽的時間裏勾肩搭背,追來打去。
雲嘉珞、莫小天他們也由新人榮升成為了各種“神”,在走廊裏走動時,會有小朋友滿臉崇拜地跟他們打招呼。
表面上不在意,其實各個心裏都美滋滋。
薄晔的右手還在康複階段,平時的訓練賽就停了,僅上線觀戰就行。但沈秋天沒讓他閑着,适度地給他接了一些代言或是商業賽解說的工作。
薄晔笑罵:“人性是不是泯滅了?傷患的勞動力也要壓榨。”
沈秋天大言不慚:“你可是BFour頭牌,體力不行時賣色相,一點都不能閑置了。”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沈秋天這麽做是怕他閑下來想太多。
下午的訓練賽結束,薄晔起身去倒水,一邊還嘲笑最後貝大海去扶雲嘉珞的舉動:“白軒都犧牲了,你還上去做什麽?一個一個,跟葫蘆娃救爺爺似的,你直接一槍把嘉珞崩了還有可能進決賽。”
“這不是心存僥幸嗎?”貝大海撸撸腦袋,被團滅後也有點郁悶,“你以為人人都像Candi那樣一扶一個準……”
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停得太突然,貝大海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雲嘉珞和白軒驚恐地望向他,接着,又不約而同,小心翼翼地觀察薄晔的臉色。
薄晔像是沒聽見一樣,淡然地推開椅子往外走。
等人走後,白軒走過去狠捶貝大海:“豬腦子!什麽不該提還不清楚嗎?快一個月了,眼看薄隊都走出失戀的陰影了,你還提唐……提那誰!”
除了分手第一天有些頹喪,薄晔之後的狀态幾乎跟往常無異,除了再也沒提過唐止的名字。
“兄Dei!兄Dei!我錯了!”貝大海被他打得嗷嗷叫,“以後再說漏嘴,我一定把Candi的名字罰抄一千遍。”
“還敢提!”
不顧身旁兩人的打鬧,雲嘉珞站起伸個懶腰後,拿起保溫杯也要出去倒水,走之前問:“有誰要水嗎?”
白軒和貝大海忙得沒空理他。
出門後,雲嘉珞朝飯廳方向走,走到門口,看到薄晔正側着身,微微彎腰在飲水機前倒水。
剛想走過去打聲招呼,忽然定住視線,站在門口不動了。
在他面前,男人一直按着飲水機熱水的開關,水已經漫過杯口,流過他左手的手背,皮膚上紅腫了一片,但他還是站在那裏倒水,臉色平靜,看似專注,卻不知道水滿了,不知道水燙了他的手,整個人像是無知無覺一般。
雲嘉珞紅了眼眶,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看着熱水不間斷地淌過男人的手背。
在他十七年單薄而寡淡的人生中,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麽叫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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