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扔掉

紀念偉大祖國誕辰當天, 晚上七點,薄晔結束工作, 拒絕了執行方和其他戰隊隊長的聚餐邀請,獨自駕車回基地。

途中堵在高架上時,他接到了徐元的電話。

“晔哥!”車載藍牙一打開,徐元的聲音就伴随一陣“滋滋”電流炸開,“我正在小姑家,等會就開飯了, 你怎麽還不來?”

看了眼車窗外, 遠處燈火通明,車輛拖曳着流光川流不息,今夜的城市尤其璀璨, 像是擺放在玻璃罩裏的精致擺件, 城市中的人們多少都有點徹夜狂歡的意思。

薄晔意興闌珊, 道:“你們吃吧,我回基地休息。”

“有沒有搞錯!大過節的自己家都不回?”徐元聽上去有些不滿。

“明後兩天會抽空回家,不勞費心。”前方的車流依舊沒有移動的跡象, 薄晔趁着間隙扯開領帶,取下扔到副駕上, 順便解了襯衫領口的兩粒扣子。

松開束縛後,感覺好了不少。

“哎不是……”徐元換了場地, 捂住電話壓低聲音抱怨:“你要不回來, 小姑還不得死磕着我問你近期狀況?還有上次Candi的事, 她要是不提起, 我就跟她姓!這種事只有你有發言權,關鍵是我不能亂說話啊。”

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薄晔盯着車上的屏幕不發一語。

“晔哥?在聽嗎?”

“你亂說的話還少嗎?”兩旁車流向前緩慢起步,薄晔回神,“随便怎麽解釋,開車,挂了。”

“哎哎哎,晔……”

電話直接挂斷。

路況變得通暢,薄晔繼續開車向前。就在剛剛他還想,如果唐止留下,他們現在是不是已經到家了;如果故事開始時他再理智點,沒有因為一張證件照就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一個人,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到家了。

一手扶方向盤,一手搭在窗沿有節奏地敲擊,前方路牌在車燈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擡眸看了眼,臨時決定将方向盤打彎,提前下了高架,往外灘方向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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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日當天,貝大海跟貝小川兩兄弟留守基地。

貝小川抱着一桶八喜,坐在雲嘉珞的位置上,多肉的臉頰被耳機擠得有點緊,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視頻中的小豬佩奇,手上一點不歇着,一勺一勺往嘴裏送巧克力味冰淇淋。

貝大海手拿一罐肥宅快樂水,在看女神直播,不時刷些禮物,聽到女神甜膩的嗓音向他表達感謝時,美滋滋地一笑。

兄弟倆誰都不打擾誰,相處氣氛很是和諧。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

貝大海正在打字跟女神互動。

貝小川看他一眼,咽咽冰激淩,提醒道:“海哥,電話。”

“聽得見。”貝大海發送彈幕後,不經意地看向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薄晔”,連忙接聽電話。

“喂?晔哥,什麽事?”

“來Captain,請你。”

直播間裏,女神剛要聊點私人話題,貝大海舍不得走:“在忙呢,你自己喝吧,喝多了兄弟去接你。”

“一個人喝有什麽勁?”

“那你找老周?”

“老周來大概會把我抓回去……”薄晔話鋒一轉,道:“這裏有幾個網紅臉,來不來?”

屏幕上膚白貌美的女主播沖他甜甜一笑,貝大海卻心思動搖,不過轉念一想網紅臉又看不上他,于是正氣凜然地拍桌子:“薄晔,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剛剛有個挺漂亮的跟我搭讪。”薄晔繼續誘哄,“微信號推給你,來不來?”

不假思索的,貝大海“蹭”的一下站起身:“好的,晔哥,今夜我是你的人。”

見貝大海拿起外套,一副準備動身的樣子,貝小川瞄他:“海哥,上哪兒去啊?”

怕他纏着也要跟去,耽誤自己的夜生活。

貝大海想了想,找不到什麽好理由,于是扯了個謊,嘆氣道:“你晔哥失戀,心情特別難過,在公園裏吹冷風呢,我現在去開導開導他,把他帶回來,大晚上公園裏沒什麽好玩的,小孩子留在這裏不要來添亂了,啊?”

低頭握着勺子戳戳冰淇淋,貝小川若有所思,再擡頭時,他一臉認真:“這麽久了,晔哥還沒走出失戀嗎?”

沒想到小學生當真了,貝大海被問得措手不及,其實他也不知道,畢竟薄晔平時沒跟他們談起過跟Candi有關的事,也無從得知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為了圓謊,他随口道:“應該是沒有。”

“海哥,如果晔哥還很痛苦,你讓他勇敢點去追求吧。”貝小川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哥,“這種事我有經驗,當我跟不那麽喜歡的女同學分手時,我只會覺得渾身輕松,寫作業的時間有了,零花錢夠用了,又能去街口小網吧跟兄弟們快活了,我從未感到單身如此美妙。”

“貝小川你還敢去街口的黑網吧!”

貝大海要打人,卻被貝小川擡手制止,他小大人似的壓了壓手,讓他安靜:“不,海哥,聽我說完。”

“可是,當我跟今生最愛的班花分手時,我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連玩游戲都沒心情了,所以我理解晔哥,他分手都兩個月了,還是很難過,一定是心裏還喜歡着Candi哥哥,你說對嗎?海哥。”

“對……對吧。”

“那就讓他遵從內心吧,如果還想在一起,就去追求,只有努力争取後,才有資格掉眼淚,只知道難過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就算這次翻篇了,以後也會在心底留下遺憾,就像……”福娃一樣的臉上浮現一絲深情,貝小川道:“就像我和隔壁班的班花,如果當初我們都不那麽倔強,說不定現在我就不用跟你在這吃冰淇淋了。”

“你小子什麽意思,看不起我啊?”貝大海皺眉。

貝小川煞有其事地嘆氣,重新面向電腦:“說這麽多,你還是不懂,算了,有機會我自己找晔哥談。”

“…………”

貝大海承認,雖然他年齡是貝小川的一倍,但感情經歷還不及他一半豐富。

Captain是一家露天酒吧,臨着黃浦江邊,格調又小資,一張張白色方桌錯落有致地在甲板上擺放,臺面上點着裝飾蠟燭,來喝酒的人大多喜歡這裏的氣氛,吹着江風,賞着對岸的燈火,別有一番滋味。

貝大海到達時,一眼就在衆人間看到了薄晔。雖然坐在靠江邊不起眼的位置,可男人那顏值,無論放哪兒都惹眼。

朝薄晔揮了揮手,他徑直走過去。

看着他走近,薄晔手上轉着一杯伏特加純飲,似笑非笑:“比我預期要快。”

“怎麽想着來喝酒了?今天遇煩心事了?”

抽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貝大海招手讓女招待過來。

“一定要遇到煩心事才可以來喝酒嗎?”薄晔輕笑着解釋,“路過而已,來坐坐。”

想着等會要開車,貝大海沒點酒類,點了一杯純情的橙子汁。

“怕什麽?等會找代駕呗。”

薄晔擡手要重新招回女招待,卻被貝大海按住:“今晚小川來跟我住,喝太多讓他看到不好。”

薄晔了然,點點頭。

十月夜晚的江風轉涼,貝大海收緊外套,有些瑟瑟發抖,薄晔雖然只穿了一件襯衫,但因為酒精作用,反而覺得燥熱。

兩人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接着薄晔跟他吐槽今天比賽中某些戰隊的弱智操作,惹得貝大海哈哈大笑。

貝大海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永遠不怕冷場,所以薄晔喜歡叫他出來。

正聊着,一道身影向他們這桌走近。

薄晔餘光瞥見,朝來人的方向看去,是個打扮很潮的青年,有耀眼的笑容,眼神明亮,眉峰上揚,皮膚在朦胧的燈光下泛着白。

貝大海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青年時微微贊嘆,長得可真秀氣。

“帥哥,這裏有人嗎?”青年走近後大方地開口,視線不加掩飾地放在薄晔身上,意圖明顯。

慵懶地靠在椅背上,薄晔回視他,臉頰因為喝了酒微微醺紅,眼底含着笑意,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在欣賞他。

光是被男人專注地盯着,青年就止不住心神蕩漾,他只是來碰碰運氣,知道對方不一定就是同性戀,可沒想到男人會對他有意思,真是意外之喜。

以為他默認了,青年正要抽開椅子,男人忽然指指自己,又指向對面的胖子: “We are couple。”(我們是一對。)

“…………”青年面露尴尬之色,又看看面前明顯不登對的戀人,心底感到惋惜,“打擾了。”

青年離開後,貝大海才後知後覺這是在搭讪。

“可以啊晔哥。”他道:“魅力擋不住,簡直男女通吃。”

倒了一杯伏特加,薄晔搖搖頭沒說什麽。

“嗨。”貝大海湊近,隐晦道:“都是同道中人,怎麽不留下?說不定今晚就有伴了。”

薄晔懶懶一笑:“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這麽好看都看不上?那你喜歡什麽樣的?”貝大海順口問道。

薄晔卻不笑了,玩着手中的玻璃杯。

見他情緒不對,貝大海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聽到男人低低淺淺的聲音。

“他的香水味太明顯,我喜歡清清爽爽的,最好帶點奶味。”

“他上了妝,我喜歡那種搽點口紅都會嫌不舒服要擦掉的。”

“他的眼神太大膽,我喜歡含蓄的。”

“他會玩絕地求生嗎?應該玩得沒我好,我喜歡雙排時不拖後腿的。”

薄晔一點點趴到桌上,下巴抵着手臂,眼睛盯着杯中清澈的液體。

“他的音色不夠亮,不喜歡。”

“他沒有淚痣,不喜歡。”

薄晔覺得意識有點混沌,漸漸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他想,或許是醉了。

“他不是Candi……不喜歡。”

到此為止,貝大海要是再看不出薄晔忘不了唐止,那就是真瞎了。

“晔哥。”貝大海起身,大力撫撫男人的背,特別心疼,“真那麽喜歡,□□本找他,再努力追求一回,行就行,不行也能放過自己,別給自己的人生留遺憾。”

這一刻,貝大海突然很感謝貝小川,小學生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有些話還是能夠拿來現學現賣的。

“怎麽追?”拿杯底磕磕桌面,薄晔嗤笑,“他不讓我追,他要過少爺生活,他不僅不讓我追,他還嫖我……小賤人。”

“???”

對于唐止嫖薄晔這件事,貝大海一無所知。

晚上,周鳴下樓時在樓梯間遇到貝小川,小胖墩朝手心哈着熱氣,一副被凍得不輕的樣子。

“鳴神好。”貝小川哆哆嗦嗦打招呼。

“怎麽了?”周鳴摸摸他的手,“這麽冷?”

貝小川不好意思地笑:“冰激淩吃多了。”

周鳴無奈,拍拍他腦袋:“你哥也不管你,別把肚子吃壞了。”

“我哥去安慰晔哥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周鳴正要問下去,手機響了。

一接通,貝大海的嗓音穿透力十足:“老周!江湖救急!薄日華這孫子喝多了,賴在Captain不肯走!你趕緊來,我一個人拖不動。”

周鳴看看手機,又看向貝小川:“他們去外灘喝酒了?”

“不能夠啊。”貝小川眉頭一皺,嗅到了謊言的氣息,“海哥說他去公園接晔哥回來的。”

周鳴搖搖頭,挂了電話,牽着小學生往樓上走,逗他道:“都是借口,出去玩也不帶你。”

“哼!”貝小川憤憤不平,攥緊肉肉的拳頭,“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周鳴趕到Captain時,貝大海被欺負得夠嗆,看到他出現連忙招手:“老周!這裏!”

正要起身,旁邊的薄晔摟住他脖頸,貼着他的臉絮絮叨叨,胡言亂語:“你不要走啊,你為什麽要走?是我技術不好嗎?幹得你不爽嗎?你明明就很舒服,還叫得很大聲,騙子……”

貝大海哭喪着臉,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還是拍拍他的手應和:“爽死了,特別爽,我不走了,我不走還不行嗎?”

周鳴“啧”了一聲,薄晔的手傷還在恢複階段,醫生警告不能喝酒,是他大意了,太信任薄晔不會亂來。

走近他們,周鳴将薄晔從貝大海身上拉開,責備道,“薄晔瞎鬧,你也由着他?不知道他不能喝酒?”

貝大海愣住:“真給忘了。”

看到薄晔醉醺醺的顏,周鳴:“這怎麽回事?”

“攔不住。”貝大海擺擺手,一言難盡,接着用口型給出提示:“Candi。”

将男人扶正,周鳴自己抽開旁邊的椅子坐下:“薄晔,喝這麽多是想拿自己的手開玩笑嗎?”

薄晔擡起右手,上下甩了甩手腕,奇怪地盯着看,仿佛看着的不是自己的手,接着他癱到椅子上,無理取鬧:“他媽的不想要了,什麽都不想要了。”

“你到底怎麽了?”周鳴揉揉眉心,有點頭疼,“我以為你都放棄……”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怕刺激到他。

仰面看着上方的夜空,上方雲層淺淡,沒有星光,薄晔忽然變得平靜:“我看到了。”

貝大海沉不住氣:“您看到啥?”

半晌之後,薄晔坐正身體,從領口裏抽出一條項鏈:“他給我的。”

當花瓣狀的吊墜落下時,周鳴怔了怔:“這個是……”

“喲嚯,這鏈子漂亮,鉑金的吧?”貝大海在一旁打量,“你說誰給你的?”

“他給我的。”薄晔低着頭撫弄吊墜,又重複了一遍。

周鳴心情複雜,确定那是山本家的族徽後,開始猶豫要不要告訴薄晔吊墜的意義。

“大概是很久以前送的,但他沒告訴我。”薄晔喃喃自語,“還說什麽送給摯愛,騙子。”

“他沒有騙你。”周鳴嘆氣,也從領子裏拿出項鏈,“如果Candi把項鏈送你了,說明你是他的唯一選擇。”

貝大海驚呼:“你們怎麽都有?”

皺眉,薄晔看向周鳴,看到一模一樣的吊墜時,目光一沉:“他也送你了?”

“…………”輕咳一聲,周鳴避重就輕,“別人送的。”

“我看看。”

薄晔伸手問他要。

周鳴猶豫了片刻,還是取下項鏈放到他手中。

薄晔拿到後,跟自己的比對,發現兩個吊墜連紋路都一樣,只是周鳴的吊墜因為經常戴在身上,沒他的有光澤。

“別人送的?”薄晔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

“嗯。”

點點頭,他現在只想确認不是唐止送的就行,至于具體是誰送的,不在考慮範圍內。

“老周,你說這是族徽,你還認識Candi家其他人?”貝大海好奇地問道。

周鳴在桌下踩了他一腳,讓他不要話多。

薄晔拎起周鳴的吊墜放在眼前晃,看着看着,目光變得困惑:“既然是唯一選擇,為什麽又不要我?”

周鳴被他晃得緊張,怕他不小心摔地上了:“可以給我了嗎?”

盯着吊墜,薄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然一笑,泛紅的眼角浮現淚光:“不能再這樣了,總是說好聽的話騙人……我要把你忘了,要沒有負擔地前行……”

周鳴還沒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下一秒,薄晔站起身,握着項鏈朝江上用力一擲。

夜空中,白金色的微光閃了閃,抛物線一般消沒在水裏。

貝大海都看傻了:“日……日華,你扔老周的項鏈……”

看到項鏈劃過眼前,周鳴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還來不及思考,身體便做出了反應,他起身,長腿一跨蹬上護欄,直接躍入江中。

“老周!”

貝大海大叫一聲,撲到護欄上朝江裏望。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周邊人的注意,人群紛紛聚攏。

腳步不穩地被擠到人群外,薄晔倚坐到空桌旁,看着前方烏壓壓的人群,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

接着不在意地搖搖頭,反正不關他的事。

低頭時,卻看到胸前的白金色吊墜。

“嗯?”薄晔拿起吊墜,奇怪,“怎麽還在?”

晚上九點,山本家,小林先生在書房外敲了敲門。

“請進。”

進入房間內,他走到實木書桌前,雙手恭敬地将平板電腦遞上:“主人,這是小少爺這個月的信用卡記錄。”

山本一輝從他手中接過,上下翻了翻,看到這個月共花銷834萬日元,其中,820萬充值到了一個叫“白熊”的直播平臺上。

這錢最終給了誰,大家心知肚明。

山本一輝将平板放到旁邊,接着摘下圓眼鏡,抽出眼鏡布擦拭:“小林先生,你了解下來,覺得那孩子怎麽樣?”

小林先生笑眯眯道:“是個幹淨通透的年輕人,想找他的弱點時有些無從下手,所以才會在制造證據上耗費不少精力呢。”

山本一輝沒說話,依舊不緊不慢地擦拭眼鏡。

“主人。”小林先生不确定他的意思,“要把資料傳給中國方面的媒體嗎?”

重新戴上眼鏡,山本一輝擺擺手:“沒有搞得外人都知道的話,這種事就随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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