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親家相見
直到換好衣服出門前, 唐止發現薄晔臉色一直不太好。
手上提着書包, 被送到房間門口時,他猶豫了一下, 轉過身問他:“是覺得不滿意嗎?”
“嗯?”薄晔回過神後看向他,剛才一直在考慮怎麽應付薄氏夫婦,以至于忽略了少年的問題,“什麽不滿意?”
“弄痛你了?”撩起眼皮看了眼對方,唐止垂下視線,修長的手隔着圍在腰間的浴巾輕撫上男人, “如果是的話,下次會注意。”
“嘶……”薄晔倒抽一口涼氣, 差點低吟出聲,他趕緊按住下面作亂的手, 又恨又愛地咬牙,“小混蛋, 要不是待會還有事,你當我治不了你?”
眼中閃過得逞的笑意,唐止揚起一邊唇角, 撩完人就跑:“走了,有事随時聯系。”
他打開門剛踏出一步,就被攔腰勾了回去。
少年還來不及放聲大笑,被男人抵在門框上堵住了聲音。
“叮”得一聲響, 電梯門上方的指示燈亮起, 門緩緩向兩旁打開, 老人拄着拐杖踏上了吸音的地毯。
地毯顏色暗沉,交織着繁複的花紋。
“本間醫生,麻煩你跟我走一趟,因為下雪天,那孩子的腿摔傷了,如果就這麽讓他一瘸一拐地回國,我們就顯得太失禮了。”
随同他一起出電梯的,還有一位提着醫藥箱的中年人,山本一輝帶着他行走在酒店的走廊間,路上向他說明:“那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很健康,也很有活力,希望腿傷得不會太嚴重,你盡可能讓他早點康複。”
本間醫生微微點了一下頭,道:“明白,山本先生,那是我的本職工作。”
在走廊盡頭拐彎,老人穩健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醫生猝不及防間差點撞上他。
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山本一輝,卻見老人目視前方,雙眸赤紅,白胡子亂顫,臉頰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
于是他順着山本一輝的視線看向前方。
長廊中間,一個敞開的房間門口,高大的年輕人袒露着精壯的背,僅在腰間系了一條白色的浴巾,他低着頭,将身前人擋住大半,但外人依舊能夠憑借身形看出,被壓在門框上的是個少年。
本間醫生皺了皺眉,只覺得現在年輕人作風太大膽,沒有道德感可言,況且是兩個男人在公共場合做這種事……
這時,門口的兩人偏轉角度,錯開一些位置,露出少年的半張臉來。
醫生的心中“咯噔”一下,快速瞥了眼山本一輝,終于明白老人為何一臉震怒,他連忙默不作聲地低下頭。
沒有做過久的停留,山本一輝一言不發,拄着拐杖轉身離開。
本間醫生大氣不敢喘一口,提好醫藥箱,默默跟在他身後。
下了飛機後,薄安良和徐柯沒有立即去酒店找薄晔,而是按照約定好的地點,來到了東京某家店面低調但內裏裝潢卻十分格調的餐廳。
無害的輕音樂緩慢流淌,打着黑色領結的女服務員給兩人遞上菜單,薄安良看不懂日文,讓徐柯幫忙點一樣的就好。
徐柯将菜單翻個面,看向他:“你當我就能看懂了嗎?”
薄安良面露幾分“地主家傻兒子”的無知無畏:“那讓服務員全給上一份?”
兩人正說着,店門口的風鈴“叮咚”作響,一個高大一個嬌小的身影相攜着進入餐廳。
徐柯眯了眯眼,看清來人後,悄聲對身旁人說:“一會兒端莊穩重大氣點,排面要夠,氣場要足。”
薄安良坐端正,擡起一手系上西裝外套中間的紐扣,姿勢風騷:“老婆,穩了。”
剛進門的那對夫婦來到他們這桌,嬌小的女人微微探着頭,眼眸亮晶晶的,說出口的普通話有種軟語的味道:“請問,是薄先生和徐女士嗎?”
薄氏夫婦起身,跟他們握手:“幸會幸會,我們是薄晔的家長。”
幾人寒暄了幾句後,面對面落座,山本柊平時就是神情冷峻的男人,現在面上帶着幾分黑沉沉的煞氣,看着像尊辟邪的門神。他本就不支持兒子跟男人相愛,現在卻要讓他跟對方父母見面,心裏尤其別扭,臉色也就好看不到哪去。
千穗理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朝他溫婉一笑,聲音聽起來像撒嬌:“老公……”
山本柊斂了斂神色,很給她面子地壓下氣場。
戴領結的女招待還在一旁拿着本子等待,薄安良裝模作樣地翻看菜單,看到像是酒水類的區域,他點了點其中一行,雲淡風輕地對女招待道:“來瓶八二年的,謝謝。”
說完,還得意地瞥了眼徐柯,一副要誇獎的表情。
老子是不是顯得特別有品味?
“先生。”女招待中文發音不标準,但好歹能表達清楚意思,她指向菜單上的那一行,真誠且用心道:“我們餐廳不出售過期的雪碧,保質期都在12個月內。”
瞬間低頭翻看菜單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的薄安良:“…………”
徐柯在一旁暗自扶額。
山本柊看向對面的男人,目光變得高深而又挑剔,這位薄先生智商好像不太夠的樣子,不知道他兒子是什麽樣的。
忽視尴尬的場面,千穗理翻開菜單,貼心道:“這家餐廳有幾道菜很值得嘗試,二位有什麽忌口的嗎?”
徐柯堅強地撐起一個微笑,道:“沒有忌口的,麻煩唐女士幫忙點餐了。”
薄氏夫婦和山本夫婦同坐一桌共進晚餐,期間主要是徐柯和千穗理在交流。
一位是職場女強人,以事業為重,一位是大學教授,兼顧工作和家庭,雖然生活沒有共通之處,但卻意外地聊得來。
徐柯想象不出自己相夫教子的樣子,千穗理也無法理解整天圍繞工作忙碌的狀态,然而對方經歷着自己未曾經歷過的人生,因此兩個女人在交談時不斷提問,對于對方的生活顯得很好奇,話題在一抛一接之間很順暢。
另一邊的男人們則沉默了些。
山本柊安靜地用餐,因為對這樣的場合不感興趣,甚至有些反感,眼皮都沒擡過,牛排在餐盤上“咯吱咯吱”被切得四分五裂。
薄安良表面沉穩,端莊優雅,絲毫不亂,心裏卻還在為剛見面時鬧出的笑話窘迫不已。
他想到,要不是為了薄晔,自己也不用在這裏裝逼,最終還裝逼失敗……
對于薄晔的怨念,瞬間又飙升了一個檔。
夜晚的時間在輕音樂中緩慢流逝,直到快吃得差不多了,兩家人依舊沒談到兒子之間的問題。
徐柯拿起高腳杯,抿了一口雪碧。這是薄安良為了維護最後的尊嚴堅持要點的。
“我見過唐止,第一次見面就覺得那孩子懂事又讨喜,家教十分良好,當時還好奇他會出自怎樣的家庭。”放下杯子,拿出平常談判桌上的狀态,徐柯笑道:“今天見到二位,也就不奇怪了。”
一句話,把山本全家都誇到了。
“沒有沒有,過獎了。”千穗理客氣地笑,“薄晔那孩子也很好,高大帥氣,為人正直,唐止在中國的時候,聽說一直是薄晔在照顧呢,真的非常感謝,那孩子長這麽大是第一次在外面生活那麽久,現在想想都有些不敢相信。”
身旁的山本柊突然放下刀叉,銀制硬物碰撞瓷盤的響聲在舒緩的環境中有些刺耳,似乎是裝不下去了,他将餐巾扯下,團成一團扔到桌上,臉色黑沉。
“也不知道是往哪方面照顧,我們諒太剛成年,明白什麽?”
明顯是指控薄晔誘拐了唐止。
薄安良輕咳一聲,放下雪碧,臉色跟着一沉,道:“山本先生,說話要有理有據,我家薄晔一向沉迷于電競,從未想過處對象的事,你怎麽知道兩個人之間是誰先提出交往要求的?”
山本柊雖然中文不好,但還是在極力表達:“我們諒太,因為長得好看,才能出衆,從幼稚園開始就有人追,男生女生都有,他完全是不需要主動的那個人。”
薄安良挺直腰板,昂高下巴:“我家薄晔,無論在哪都是焦點,社交網絡上有一千萬粉絲,百分之八十都是女性,想給他生孩子的手牽手可以繞黃浦江一圈。”
眸光一閃,火速接招,山本柊道:“諒太十六歲時就贏了全日本劍道大賽青年組冠軍。”
“薄晔十九歲時帶隊贏了中國首個CF職業聯賽冠軍。”有些出汗,薄安良又将西裝紐扣解開,強調道:“世界級聯賽,世界級的!”
“小提琴十級。”
“日語N2滿分。”
“早稻田大學的保送生!”
“中國第一個身價過億的電競選手!”
“…………”
“…………”
兩個男人之間的戰争徹底打響,你一言我一語,完全忘了場合,也忘了争論的中心問題,演變到後來,俨然變成了秀孩子大賽,誰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兒子會比對方的差。
徐柯和千穗理互看一眼,同時聳了聳肩,對于男人們幼稚的行為頗為無奈。
五分鐘後,山本柊道:“諒太在太平洋上有座以他名字命名的島嶼,薄晔有嗎!”
面對子女時,父母或許會表現得百般嫌棄,但在外人面前,一定會将自己的孩子維護到底,薄安良能炫耀的都炫耀完了,實在沒什麽可誇的了,于是氣鼓鼓地一拍桌子,道:“薄晔他20公分,唐止有嗎!”
山本柊:“…………”
徐柯:“…………”
嘆氣,她是真的不該帶薄安良來。
整個餐桌安靜了片刻。
“すごいね……”(好厲害……)
直到輕柔的女聲發出感嘆聲,打破了沉默。
“…………”
山本柊看向身旁捧着臉頰的夫人,不高興地提醒她:“千穗理!”
放下手,千穗理對他吐吐舌頭,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
山本柊起身,拎起黑色大衣披上,單方面結束這頓別扭的晚餐:“我不知道你們約我們出來的意義在哪裏,但有一點可以跟你們明确,山本家是不會同意後代跟同性相戀,既然兩個孩子都已經斷了,父母們更是沒必要再見面了。”
“誰說斷……”
薄安良正要站起來反駁,卻被一旁的徐柯壓下。
徐柯微微一笑,道:“如果兩個孩子還是相愛,您也要從中阻攔嗎?”
山本柊系上卡其色的圍巾,看了眼薄安良,沒好氣“哼”了一聲,賭氣的成分居多:“如果是跟薄先生的兒子,我想我會阻攔的,他的兒子太優秀了,我們諒太怕是配不上。”
薄安良差點炸毛,他瞪圓了眼,早就失了風度:“你知道配不上就好!”
徐柯頭疼,拍拍他的手:“你少說兩句。”
她轉向山本柊,心平氣和道:“山本先生,除了子嗣問題可能要花點精力解決,薄晔和唐止在一起只會有好處,孩子們的幸福先不提,山本組要是想在海外開拓市場,薄家一定會鼎力相助,這樣的強強聯合不好嗎?”
牽起夫人的手,山本柊随口一問:“能透露下你們薄家的實力嗎?”
“我們集團下的子公司涉及各行各業。”盡量表現出謙遜低調的樣子,徐柯矜持道:“光說快消品牌,市值就近200億美元。”
山本柊極其輕微地撇了一下嘴角,但還是被徐柯看到了。
牽着千穗理離開前,男人輕飄飄道:“比起山本家,這點資産根本不值得一提。”
徐柯坐在座位上,久久反應不過來,過了一會,她費解地道:“寶寶,他是嫌我們家窮嗎?”
“可不是嗎?”薄安良用鼻孔噴氣,“瞧他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樣子,看着就來氣。”
徐柯一手捂臉,一手向後摸索:“寶寶,快拉住我,氣得有點想打人。”
徐總是個體面人,活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被人說窮,自尊心受不了。
薄安良按住她的手,撫了兩下,提議:“別氣壞身體了,別忘了,我們還有個兒子。”
徐柯看向他,兩人眼神一确認,各自拎起随身物品起身。
走,打薄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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