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028】

夜鬥閉着眼，身體前傾，半蹲着高高的舉着手。

握在他手中的修長刀身光滑锃亮，在月光的洗禮下仿佛籠罩着淡淡的光輝。

身後的妖怪化作光點消失後，他低哼了一聲，“連熱身都算不上。”

手中的刀使用起來前所未有的順手，揮舞起來有種與身體融為一體的感覺，夜鬥回味着剛剛的那一斬，心裏大約有了譜。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遇到了很對頭的搭檔的感覺吧。

啊，這樣說來，今天得到了好搭檔好幫手，照着這個良好的勢頭發展下去，說不定很快就會擁有一億兩千萬的信徒了。

他開啓了幻想模式，仿佛自己站在了億萬神明的頂端，周圍是對他頂禮膜拜的男女信徒，衆多美貌的巫女簇擁着将他環繞起來。

邊想着，他發出了一陣奇怪的笑聲。

“卡密薩馬，卡密薩馬！”

她沉寂幾秒後出聲喊着。

不同于夜鬥沉浸在幻想中無法自拔，她則是黑着臉努力将剛剛的場景忘掉。

她殺了一只蟑螂，一只蟑螂！

在夜鬥斬妖時她腦子都空了，下意識的放出念力，放出系的念能力被她運用的爐火純青，在刀刃沒入妖怪身體的那一刻她差點窒息，卯足了勁用念力隔開與蟑螂的接觸。

差點就要碰到蟑螂了……這種劫後餘生的緊張感讓她略微有些出神。

可是為什麽這個自稱神的少年還保持着蹲馬步耍酷的姿勢，難道他的腿不累嗎？

喊了他兩聲後完全沒得到任何的回應，蘇莉莉有些不耐煩了。

“卡——密——薩——馬——”她一字一頓的大聲喊着。

被幸福的幻想沖昏了腦袋的夜鬥，聽到這聲摻雜着怒意的叫喊，終于回神。

他為了掩飾剛剛的失禮假裝咳嗽了一聲，“回來吧，離器。”

方才還是黑刀形狀的蘇莉莉化作一團白光，在空中旋轉片刻後砸向地面。

白光乍起之處，身姿嬌小的少女身着白色亡者服顯出身形，她乖巧的站在原地，一頭烏黑的卷發在尚未散去的戾風中俏皮的擺動，而後茫然的睜開眼。

她好像沒有适應過這種情況一樣，皺着眉撲扇了下眼，低頭望着自己這身陌生的服飾。

纖長濃密的睫毛在她眼臉處投下一排陰影，整張臉滿是困惑和迷茫。

夜鬥回身後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而她是吃紅豆大福噎死的這個笑點，也被他鄭重其事的抛到了腦後。

不論怎麽說，對于能夠成為神器死者他都是抱有敬意的。

他所做的是在緬懷亡者的同時時也要感謝他們。

這樣想着，他在冷風中脫下了自己的外套，走上前給她披上。然後仗着身高，摁着她的腦袋不由分說的揉了揉。

“離音，我是夜鬥，是你的主人，将你從彼岸之處召來做我的神器。”他沉着聲強硬的說着，“我允許你——”

“……有奇怪的味道。”低着頭的少女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

話被打斷，夜鬥的身體一僵，他機械式的又重複：“我允許你——”

少女——蘇莉莉她覺得腦袋好像濕漉漉的，并且這種濕潤的感覺還在無限的擴大。

她果斷把摁着自己腦袋的手扒拉下來，面無表情的一抹，揩下了一把手汗。

“……”

“……”

“我可以洗個頭嗎？”

她的主人，自稱夜鬥神的少年石化，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打擊般一動不動。

“等等，為什麽我渾身都是你手汗的味道，你個手汗神！我要求洗澡！”她放下夜鬥的手，擡起胳膊聞了聞衣服上的味道，一臉不可置信的尖叫。

被她喚做手汗神的夜鬥又受到了巨大的一擊，整個人都跪倒在地，嘤嘤痛哭。

“哪有一見面就叫別人手汗神的，你這個惡魔！”

“你有手汗就提前說啊，行行好戴個手套吧！”蘇莉莉被他異常低的心理承受能力吓到，她半抱怨半安慰，“我也很困擾啊！”

沒想到她這麽善解人意，夜鬥莫名的感動，“離音——你。”

“叮叮叮——叮叮叮——”吵鬧的鈴聲打斷了他的煽情，對于這種狀況已經習慣的夜鬥一秒轉變狀态，帶着閃閃發亮的背景熟絡的接起電話，“嗨嗨，感謝您撥打電話，我就是快速省錢又令人安心的配送神明夜鬥，請問客人需要什麽幫助嗎？”

“救命……救命啊！夜鬥神！”電話另一端的人撕心裂肺的喊着。

配送神明……這是哪門子的神啊。

蘇莉莉雙目無神的望着這個看着就可疑的少年。

一身土氣的運動服和奇怪的方巾，難道神都是這副德行嗎？

她開始幻想八百萬神明都搖晃着手跟她打招呼。

“離音，有事情幹了。”沒時間理她的奇怪腦補，他邊說着拽起還在暗自懷疑的蘇莉莉奔赴委托現場。

正在發呆的蘇莉莉被他一拽，緊接着一陣失重感過後，眼前的場景轉換，她從昏黃的路燈下瞬間來到燈火通明的場地之中。

甫一落地，他們便感受到了腳底下不尋常的柔軟。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而後雙雙低下頭望去。

他們剛剛好降落在了一個浮游在半空中的綠色妖怪的後背上。

妖怪緩慢的移動着，動作遲滞卻帶着莫名的壓迫感。

明明沒有直接接觸到，蘇莉莉竟然感受到了它的*之上傳遞而來的污穢氣息，鼻腔內也灌入一陣惡臭。

她條件反射的擡手捂住了鼻子。

求助之人覺察到了他們的到來，他渾身顫抖的望着高高站在妖怪身上的二人，戰栗的已經拿不住手上的手機。

“啪嗒”一聲手機落地，他也驚恐的嚎叫出聲。

“救、救救我——救救我啊！”

夜鬥疑惑的皺眉，常人是看不到妖怪的，這個人散發出的氣息的的确确是生者……也不排除有陰陽眼的可能？

“要上了，離——”

他的話未說出口，身旁的黑發姑娘高高躍起，身姿靈敏的像貓一樣在妖怪巨大的身體上移動，準确來說在造成傷害。

夜鬥一口血梗在喉，捂着胸口對着她爾康手。

別鬧啊離音，回來啊！

不知為何，她先前用念覆蓋在刀身上的确對妖怪有傷害，可是這次用裹着念的腳去攻擊，卻僅僅将妖怪的身體打的移動了些許，卻未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尚未察覺到又有一只妖怪悄無聲息的幽游至她身後，長大了污穢的口，狠狠的咬了下去！

夜鬥的瞳仁一縮厲聲喊：“回來，離器！”

她在半空中無法自由的活動身體，在即将落入妖怪之口，夜鬥的聲音傳來。

可是她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尖銳的牙刮到了身體，變為黑刀的她，肉眼可見的從刀身中央蔓延出了一層薄薄的鐵鏽。

“你個笨蛋！你是神器，是不能獨自戰鬥的！”夜鬥焦急的喊着，自責的想着早知道就科普她一下了，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麽順手的神器，沒想到一意孤行的很。

他蔚藍的眸子有些心疼的望着漂亮的刀身上的鐵鏽，還是沒有多斥責，“記好了，這是常識！”

蘇莉莉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疼，沒受過大傷的她此刻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

握着離器的手緊了緊，夜鬥想着速戰速決就給她去除安無，以及弄清楚這個男人為什麽能看到妖怪。三兩下就解決了滿屋子亂晃的妖怪，怒氣未消的他平穩落地後，持着離器一路走到男人面前。

“喂，這是怎麽回事，普通人是看不到妖怪的吧。”夜鬥心裏想着還在受安無折磨的離器，說話聲有點發沖。

男人怔愣的坐在地上望着巨大的妖怪在少年揮舞着刀刃中猝然消弭，正處在認知再次被打破的情況中，他聽到了一聲質問。

他條件反射的否認。

“不、不是我幹的，殺了他的不是我，不是我——”

殺了他？

殺了？

對，有人說着讓他殺了他，他做到了。

可是死後的他變成了醜陋的怪物。

男人低着頭唯唯諾諾的說着，邊絮叨着，他的精神愈發的混亂，說話聲都含糊不清。

“哈哈哈哈哈——他死了哈哈哈哈哈，人不是我殺的，他死了！真是太好了，我殺了他哈哈哈哈——”

夜鬥的聲音陡然拔高，咄咄逼人的問：“你殺了人？”

“我殺了人？”男人重複了一遍，好像對他的這個問題很不解，心裏嚼了兩遍這句話後，他意識更加混沌，富态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可怕的笑，“對，我殺了他，我再也不用看他的臉色了哈哈哈哈哈——”

他直起身，搖搖晃晃的向外面走去，整個大廳都是他瘋狂的笑聲。

“他死了！”

“我殺了他！”

“喂——”夜鬥不甘心的叫了一句，可是男人恍若未聞，身上散發出了讓人不安的氣息。

羽翼飄落，順着穿入大堂的晚風旋轉着飄向空中，仿佛一場頹廢的醉舞般羽翼紛紛揚揚的飄灑着。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并沒有追上去。

“你不去嗎？”蘇莉莉忍着安無的侵蝕帶來的痛楚，艱難的問道。

攥着刀身的手一陣緊，她能感受到夜鬥強烈的怒意和不忍。

蘇莉莉此刻也沒管他有沒有手汗了，固執的說：“不去的話他會死吧？”

她已經看到了他背後生出的黑色骨翼，烏黑的羽毛正在迅速的滋生。

須臾後，他幹澀的開口：“他已經被妖怪侵蝕了，完全沒救的，只能……”

蘇莉莉了然，被妖怪侵蝕的下場只有成妖，不多時他也要離開人世。

身上的刺痛也在提醒着她，她也在遭遇着相同的情境，冰冷和灼熱并存的痛覺交替着烙着身體。

夜鬥也想到了她身上的安無，怔怔的站在原地幾秒，他慌慌張張的捧着黑刀道：“不得了了，要趕緊處理才行啊，不要死啊離音！”

“閉嘴，我還沒死你個烏鴉嘴。”蘇莉莉氣的不打一處來怒吼。

夜鬥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一陣飓風襲來，他眼神一變握着刀柄後跳着避開突襲。

“夜鬥神，你竟然敢出現在這裏！”

一聲怒喝，身着皮衣皮裙的金發女人騎着一頭獅子，揮舞着鞭子向他掃來，可是卻被夜鬥躲開。

她的眼神堅毅，淩厲如同鷹一般，渾身上下散發着不可忽視的正義之氣。

雙目掃過他手上鏽跡斑斑的黑刀，她不由得神色一凜。

“身為禍津神就不要給人添麻煩了，這次我一定不會饒過你。”

“誰給人添麻煩了，添麻煩的是你才對！快點讓開，離音被安無污染了，我要去給她淨化！”夜鬥要氣炸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麻煩接踵而來。

所以說還能不能讓他好好的當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