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02
馬盼是個急性子,一分鐘都不願意多等,當晚就給喬顏打電話來問進展。
藝人二十四小時保持電話暢通是生財之道,喬顏對此習以為常,揉揉眼睛坐起來,嗓子卻沒開,帶着一點啞:“喂?”
馬盼一愣,說:“沒打擾你好事吧?”
喬顏腦子拐了好幾個彎才想到他在說什麽,耳朵發熱,臉上紅起來,說:“我要是哪天變壞了,一定就是你帶跑偏的,什麽事?”
馬盼笑呵呵的,說:“沒事,就是問問你睡得好不好,吃飯睡覺是人生最大的事,我才是要問你想到哪兒去了。”
喬顏覺得這對話忒沒勁了,說:“你把我吵醒了,還問我好不好?”
馬盼這次被堵住,腹诽喬顏長本事了,居然會反過來嗆人,還嗆得如此精準!他也就不再裝腔作勢,放小聲音:“你跟那位段先生怎麽樣了?”
喬顏方才頭扭着沒睡好,這會兒脖子裏的經一抽一抽的疼。她拿手捏着,思索着過兩天一定要把枕頭換了,有口無心地回:“就那樣。”
馬盼納悶:“就那樣是哪樣?我可是聽說他送你回家的喲——”
喬顏打斷:“你……從哪知道的?”
馬盼說:“早說了我再你身上按了監視器,你幹什麽我都知道。”
“我上廁所你也要看?”
“……”馬盼清咳:“別岔話題,趕緊言歸正傳,一個字一句話都不要漏。”
喬顏簡直不知道要跟馬盼說點什麽好,這晚段明過是送她回的家,可當詢問過她家地址後,他就開始了一通接着一通的電話。
內容從生意股票到人情世故,哪怕喬顏刻意開窗看夜景闌珊,還是無可避免地聽到其中一兩對話。
期間,她若有似無地想着這大約就是成功人士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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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她家小區門外,段明過這才在通話收緊後将手機灌進口袋,聲音再次幽幽自暗色裏響起,卻是對她說的:“對不起啊。”
段明過的聲音甘醇清潤,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好聽就可以囊括的。說這話的時候,他微微垂着頭,虛握着拳頭,拿大拇指刮了刮眉尾。
透着窗外橘色的燈,喬顏勉強看到他小半張臉,鼻柱筆直挺拔,在嘴唇上落下小片的陰影。她低聲:“是我打擾了你。”
車子正從一方小門駛入,小區路窄,喬顏打算步行回家,跟段明過講過,他卻執意送她到樓下。
駛過一半,果然跟打頭過來的另一輛會車,兩邊司機們都探頭出來,相互喊話要對方挪車讓道。
段明過明顯不耐煩,索性下了車,繞去一邊幫喬顏開門,弓着腰從車外看她,眼睛裏亮亮的:“讓他們慢慢協調吧,咱們下來,我送你到家再走。”
“太麻煩了吧。”
“哪兒的話。”
小區裏物業不行,燈本就不亮,這晚上又壞了兩盞,黑黢黢裏,只有各家各戶家裏透出的燈,是一只只不成雙的大眼睛。
石架上,尚且光禿禿的藤蘿迎風招展,長長的手臂盤根錯節,印在水泥地上,像一張拉壞的巨大蜘蛛網。
喬顏和段明過一前一後,保持着兩拳的距離,影子踩在蜘蛛網上,時而重疊在一起,時而遠遠的分隔開。
一路上都沒有話說,直到喬顏樓下,她要他早點回去。
段明過也确實不打算再往上送,站在她單元樓外的路牙下,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說:“你上去吧,我抽完這煙就走。”
只是打火機不給力,連續開了幾次都沒打出火。喬顏看到他眉心稍稍隆起來,于是伸手到他面前,勾了勾指尖,說:“我試試。”
他一邊眉梢挑起來,像在譏诮:你能會?卻還是把東西放到她白生生的掌心裏,她抓着焐了會,又使勁晃了晃,再打開,居然真的打起火。
段明過立馬笑起來,藍色的火焰裏,他眉眼牽連着向唇攏了攏,沒有平日裏的那般漠然,整個人都跟着溫暖起來。
他就着她手點煙,撮着兩腮吸了吸,煙頭立馬燒紅,他暢快地吸了一口,吐煙的時候輕聲調侃:“是有兩把刷子。”
喬顏爸爸喬貴桃是個老煙槍,她在家裏是幫他點煙點慣了的,熟谙各類打火機的脾氣。不過對上段明過,她回答得簡單:“沒什麽用的小技能。”
段明過仍舊是笑,手往樓上指了指:“趕緊回去吧,真是不早了,記得替我跟你爸爸,還有你弟弟問個好。”
喬顏點頭,想投桃報李地囑咐他路上小心,卻也沒有時間說——他手機又響,系統自帶的鈴聲明明不算嘈雜,黑夜裏卻分外牽動神經。
喬顏上樓的時候,正好聽到他說話。他今晚心情真是不錯,聲線帶着難得的溫柔:“嗯,每周末都去的……東方啊……你想來就來,不過拍是不借的……”
馬盼天生是個八卦精,一點點撺掇着喬顏把這一晚的細節說盡,最後才一臉餍足地告訴她繼續努力。
“點煙這事兒做的好,就跟電視劇裏一樣。”
喬顏已然恹恹,并不想迎合他的怪趣味,就這麽随意應了幾聲,不置可否。
冷空氣順着電話線爬到對方耳朵裏,馬娘娘被蟄了下,連忙說:“你早點睡,明天還有通告跑,我先挂了。”
一番對話到底還是影響到睡眠,喬顏翻來覆去幾次睡不着,索性爬起來,捂着脖頸在屋子裏走一走。
弟弟喬恒還沒睡,白色的燈光從門縫裏偷跑出來。
她走過去敲了敲門,裏頭響起椅子拖動的聲音,随即有腳步聲漸近。門把手轉了半圈,喬恒瘦得顴骨突出的一張臉出現在面前。
喬顏一點都不矮,一米七的個子,絕對是圈裏的女巨人。
她弟弟青出于藍,初中起就比她高上一頭,這幾年才長得慢下來,她哪怕穿一雙七厘米的高跟鞋,平視過去也只勉強到他鼻子。
心裏這時模模糊糊有個影子,拿出來跟這弟弟比高矮。
恐怕還要再高上一截——兩個人差了一個臺階,她給他點煙的時候,他微微弓下腰,這才看全他的臉,睫毛蓋在上面,像小小的兩只手。
往上一抖,露出清明的一雙眼,裏面跳動着豆大的火焰。
喬恒等了半天沒等到喬顏說話,踢了下她小腿,問:“什麽事啊?我馬上就睡了,還有半份卷子沒做好。”
喬顏眼裏渙散的光漸漸聚攏,說:“哦……那你抓緊點。真的不早了,明天還要早起呢。實在不行,放明天再寫吧。”
喬恒一邊聽一邊應,不耐煩極了:“知道了,說了馬上就睡!明天怎麽寫,明天還有明天的事。早上會早起的,哪天要你喊過了?”
男孩子的青春期,叛逆桀骜,又漫長得沒有期限。明知是好意,喬恒還是橫眉冷對,一副不勝其煩的模樣,半個字都不想多說。
喬顏向來不喜歡跟人争辯,對面站着的又是她最在意的人,有理無理都要讓三分。何況這麽多年磨合下來,她早就習慣了,這時候把扶在門框上的手收回來。
“那你自己好好把握吧。”說着就轉身。
喬恒看着姐姐單薄的背影又覺得懊悔,沒話找話地追她回來再說了兩句:“你最近忙什麽呢,狀态這麽差,你小心人沒紅臉先垮。”
這小孩說話總要反過來聽,喬顏向他點頭,說:“我一定好好保養。”
喬恒癟癟嘴:“哎,要是一直不紅就不紅吧,你也不要太強求了。馬上我不是考大學了嗎,出來年薪百萬,稍微分點給你就夠用了。”
他那向來冰山似的姐姐終于笑中帶上幾分溫婉:“我等着啊。”
喬恒心裏這才松落下幾分,向她重新擺擺手,趕鴨子似的:“走吧,我去做作業了。你說說看你啊,成天正事兒不做,盡浪費我時間。”
喬顏點頭:“關門吧……對了,你錢夠不夠用,明天我再給你拿一點兒?”
“又來廢話了,小爺我有錢,誰要你贊助,你省着當嫁妝吧。別為了兩個錢什麽活都接,你們那圈子,出了名的不幹淨,髒了名聲有嫁妝也嫁不出去!”
說完将門“砰”的關上。
這一趟出去得值,喬顏回房間,一躺下就有睡意,黒甜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然而醒過來就要連軸轉的忙工作,小演員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這邊劇組缺個丫鬟了,換上衣服就去端茶倒水,那邊通告有人臨時不來了,妝只畫了一半也要填補上。
喬顏近日因為接到女四號,馬盼為了維持她的逼格推了不少豬飼料廣告,帶着她四面八方地跑飯局。
期間不止一次地勸她別這麽端着:“你想星途順暢,就要跟老板們搞好關系,你千萬別往不正當想啊,你完全可以和人來一場純粹的男女……感情。”
喬顏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逼良為娼的事,借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會做。可還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認真道:“你到底是我經紀人還是老鸨子?”
馬盼一點不動怒,翻她一個白眼,說:“當然是你經紀人了。”
喬顏剛想說“那你以後少說點這種話”,就聽他哼聲:“我要是老鸨子,能養你這麽不會哄男人的小婊砸?”
喬顏忍不住笑,難得露出一臉得意地說:“就是會哄也不哄——我弟弟不許!”
只不過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酒席去多了,總會碰見色鬼。
劇組開過第二次劇本讨論會的當晚,大家組織一道聚餐,名為熟悉工作交流感情,實則談天說地胡侃猛吹。
幾個番位在前的大腕一早溜了,只剩下喬顏和其他幾個十八線作陪,沒想到吃到一半,有出品人從其他包廂繞來應酬。
大概是這桌上的酒分外香甜,他一坐下就落了根,沒有走的意思了。馬盼鬼靈精的要服務員添一副碗筷,點頭哈腰道:“榮幸榮幸。”
喬顏并不想自負地認為這人是為她留下,可他剛一進包廂就将視線瞄準了自己,坐到她隔壁後,更是小動作頻頻。
又是灌酒,又是夾菜,手有意無意碰到她的,最後拿腳尖在她小腿上上下蹭了又蹭。喬顏冷冰冰讓過幾回,實在忍不了,椅子往後一推,站起來。
滿桌的人都看着她,空氣靜了一秒,馬盼看出端倪,朝她直飛眼風——她深呼吸兩秒,方才說:“抱歉,我出去補個妝。”
走到衛生間,這才從鏡子裏看到自己的表情有多猙獰,整張臉的肌肉都是緊繃的,兩只眼睛狠狠瞪着,下嘴唇被咬得泛白。
她開了水龍頭,往臉上撲了幾層水,緩緩定下心來,思索着要不一會兒就不回去了,要馬盼随便編個理由幫忙搪塞過去好了……
反正她是十八線,走了也沒人關注。
一邊低頭發短信,一邊餘光掃着地磚往外走,卻在廁所門前被個人擋住。沒等她将視線往上移,有兩只手緊緊扼住她肩膀,将她往外一旋,拖着進了男廁所。
方才毛手毛腳的出品人将她一把按牆上,嘴唇堪堪劃過她的臉,呼吸潮濕熾熱地噴在她耳後,語氣暧昧地說:“等你半天了。”
喬顏不是遇事就愛大呼小叫的人,饒是事情如此突然,也只是張了張嘴而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最後只冷冷說一句:“放開我。”
她是打心底裏不願相信青天白日下會有強迫人的事情,何況廁所裏不止他們這對人——一個高個子男人用了最靠裏的那個便池,這時候剛剛整理好自己。
沖水聲響起的時候,将這位出品人吓了一跳,然而扭頭确認那人後,他又放松下來,笑着說:“段三啊,我還以為誰呢。”
喬顏忽的一怔,放眼去看,可不是段明過嗎,身材高大,西服筆挺,一把烏黑的頭發總是梳得一絲不茍,劉海整個撥上去,露出飽滿精致的額頭。
一時間就像抓住稻草的溺水人,喬顏一點都不想放過救命的機會——不得罪人又能完美脫身——段明過不就是上帝派來的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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