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Chapter 19

人流兩個字在喬顏眼前轉來轉去,這話題太過隐私也太過勁爆,害得她一整晚都翻來覆去睡不着。

江流螢跟梁铮的感情看來已至窮途末路,原本男未婚女未嫁,分分合合都是每天上演的事情,只是牽連上一條小生命,喬顏覺得有點可惜。

她往手機裏翻找半天,怎麽也找不到一個人用來傾訴,告訴共同的朋友段明過吧,她又生怕辜負了江流螢的信任。

早起的時候,喬顏頂着兩個重重的熊貓眼出了門。來到江流螢樓下才想起自己早餐沒吃,在攤子上随便買了點,又給江流螢帶了一份。

到達的時候,丁賢淑挺着肚子在外摘菜,喬顏不由分說将她塞回家裏,要她少出來丢人現眼。

丁賢淑一臉不對付地說:“我丢人?我能有你那朋友丢人?昨晚又來鬧過了,兩個人還打了一架,差點沒把警察招過來。”

喬顏聽得更加心焦,敲門的時候簡直不知道該拿怎樣的一副表情面對江流螢,沒想到門開的時候,裏頭不只她一個,姜佳妮也在。

喬顏像是陡然添了份底氣,頭一次覺得姜佳妮如此順眼。

姜佳妮看到她也很是高興,拉她過來道:“幫我勸勸流螢,這麽多年的感情,怎麽能說放就放呢。”

喬顏一聽就知道姜佳妮是來勸和,只是不清楚她知不知道江流螢要流産的事,扭頭去看江流螢的時候,她狀态比昨天見到的更差,然而眼裏的光又很堅定。

江流螢說:“我們倆的事情我比誰都清楚,我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是他一次次把我推到外面,既然這樣還不如互相放手,糾纏在一起做什麽呢?”

姜佳妮說:“可我看得出來梁铮還是很在意你的,昨天你們吵了之後,他一個人去酒吧喝得爛醉,又對着我們痛哭流涕,我看他那樣子真是可憐。”

江流螢聽得眉毛都不皺一下,反問:“既然這樣,他自己為什麽不來見我,還要找你過來傳話?”

姜佳妮說:“那不是因為他喝太多,到現在都爬不起來嗎……而且他怕火上澆油,惹得你更生氣啊。”

江流螢冷哼,說:“是啊,他也知道他對不起我,他不是怕我生氣,他是沒臉過來,他要是有臉就不會一次又一次的出軌了。”

姜佳妮急得團團轉:“流螢,你這人怎麽這麽死腦筋呢。男人不都是這樣嗎,何況梁铮是在圈裏吃飯的,誘惑本就比一般的人大……他知道改就行了,你這架子端得差不多得了,不然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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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佳妮對這番話大抵信心不足,臨時拖上個喬顏鼓氣,說:“安娜,你說我剛剛說的對不對。天下烏鴉一般黑,我聽說隔壁住着的是你家小媽吧,你爸都在外面養女人,何況是梁铮……對吧?”

喬顏一時間大腦空白,面如菜色,不知做何回答,江流螢搶在她前面開炮:“你自己三觀有問題,別扯上老實人來做墊背的。什麽叫男人都這樣,天底下好男人多得去了,你是什麽人才會眼裏全是什麽人。”

江流螢內心悲憤,然而伶牙俐齒的功力不減,姜佳妮被噎得小臉一陣白一陣紅,最後一搖頭,氣極反笑道:“我是招誰惹誰了。”

她急匆匆去沙發上取回自己的包,說:“反正話我帶到了,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實話跟你說,梁铮沒了你還能找着更好的,你沒了梁铮可就難找着好人了,你現在倔,将來有你哭的日子。”

她還嫌不夠嘴瘾,眼珠子一轉,警惕地瞥到喬顏身上,随即往江流螢面前走幾步,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這世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笑的日子未必會比你少。”

姜佳妮頭也不回地出去,将門關得山響。

方才腰板挺得筆直的江流螢終于承受不住,兩腿一軟坐倒在沙發上,渾身上下止不住的抖。

在想怎麽就發展到了這一天,回顧往昔,如同做了一場大夢,今日方才醒悟。

江流螢跟梁铮相識于微時。

當日她是新人編劇,只能跟着師傅打打下手,寫一兩集無法署名的狗血爛劇,他是初出茅廬的新人演員,為了一個龍套的角色費盡周折。

年輕的感情旺盛而熱烈,兩個人愛得熾熱,像兩團跳動的火焰,山盟海誓說遍,甜言蜜語講盡,那時候生活得盡管辛苦,卻有愛情做良藥。

漸漸的,事業有了起色,兩個人聚少離多,也是那時候懂得什麽叫小別勝新婚。在一起的時候就盡情揮霍,膩在一起怎麽也不肯分開。

當時荒唐事做盡,往往幾天都衣不蔽體,每天除了床上床下打架,就是饑腸辘辘等來外賣後,蓄力開始下一場角逐。

期間也不是沒有過意外,可兩個人都以年輕做借口,加之江流螢顧及梁铮的事業,沒有一點猶豫地去醫院做掉了。

那次的手術不成功,清宮一連做了兩次。江流螢回來的時候幾乎奄奄一息,心裏最大的寄托就是看看梁铮,卻發現床上他留下的一張外出拍戲的紙條。

那時候的愛情已經走入平淡,沒有一開始的試探和矜持,也沒有随後的熱情和熾烈,仿佛體量越發大的江河湖泊,洶湧澎湃已被寧靜厚重所取代。

手術後的一段時間,盡管梁铮每日都來噓寒問暖,江流螢卻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感覺。

他們有很久都沒有在一起過,直到幾月之後,她主動求歡,幹澀的身體像是認不出彼此,以至于兩個人都沒有什麽快`感。

江流螢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如果一個男人的心開始漸漸從你身上分走,最直觀的改變就是他開始對你的身體不再感到興趣。

她還記得這天她不甘心地再次索取時,梁铮不勝耐煩的模樣,他用低醇動人的聲音說着最淩厲蕭索的話:“流螢……你口水弄到我臉上了。”

江流螢怔怔想完,鼻中酸澀,手一擦眼角,居然一片濕潤。慢慢回神,這才發現喬顏還在一邊等她,她笑了一笑,估計不甚好看。

喬顏局促萬分,問:“要不要喝點水?”

江流螢說:“讓你看笑話了,不喝了,咱們去醫院吧,跟醫生約好了時間,過了的話還要再慢慢排隊。”

喬顏一聽,江流螢這是仍舊要做流産的樣子,也就把給她臺階下的那些話一起收了,将早點放到她手上,說:“吃完了再去吧。”

江流螢很是感動,咬着下唇半晌,這才遏制住自己要流淚的沖動,她随後說:“喬顏,我沒看錯你,你很好,嘴又緊。這事除了你以外,我誰都沒告訴,就是怕有些人擔心,有些人冷眼。”

喬顏表示理解,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對交往過密或過疏的人都難以啓齒,偏偏是對半生不熟的最容易交心。大概是因為彼此之間都有一定距離,不會管得過寬,又不會置之不理,這是最舒服的一段時間。

兩個人吃了點東西,随即匆匆出發。到達醫院的時間剛剛好,只差一位就到江流螢的號。

前面那位是個年輕女孩,随她一起來的是個比她看起來還要嫩的男孩,胡子毛茸茸的蓄在上下嘴唇,眼睛裏閃着不谙世事的光。

兩個人都緊張壞了,彼此依偎着靠在一起,男孩摸着女孩略顯幹枯的頭發,小聲說着:“是無痛的,很快就好了,一會兒我帶你去吃炸臭豆腐。”

江流螢不知怎麽突然淚流滿面,喬顏看得心揪成一團,翻出紙巾幫她擦臉。江流螢柔柔弱弱地靠在她懷裏,風光不再,話說得更是讓人傷心。

“這次比上次好,上次是我一個人來的。”

女人間的悲傷很容易傳染,喬顏心裏一麻,一時間鼻子也酸脹起來。她揉着江流螢瘦弱的肩膀,說:“沒事,有我在呢。”

江流螢寫過數百集狗血劇,每每提到女性堕胎總帶着批判的敵意。

在她看來,這是一種對己對人都不負責的行為,一個人堕胎更是錯上加錯,愛過一個只做不負責的男人,女人的眼瞎耳聾亦是原罪的一種。

可人在戲中難免迷失,她自以為清醒,一連經歷兩次,也才剛剛想通。

江流螢将眼淚擦幹,又理了理鬓角的頭發,深吸一口氣後說:“以後我都不會再為這個人流淚了。”

喬顏看江流螢進去的時候,腳步已經變得很是輕快,她一邊覺得隐隐松出口氣,一邊又希望這不是昙花一現。

男人跟女人的特殊構造,決定了這種事對女人的傷害會最大。

男人只需要貢獻一粒種子,就能守株待兔地等待收獲,對女人而言,卻是十個月漫長艱辛的孕育。

若是遇見一個愛撒種子,又不想負責的,就只有像江流螢這樣選擇做掉,而男人們,甚至連面都可以不露。

喬顏越想越生氣,卻也越想越害怕,怎麽那麽巧,她身邊就有一個愛撒種子,還特別勤于墾種的家夥。

雖然他每每都撒在外面,還言之鑿鑿地說不會有事,可喬顏就是莫名的擔心,總害怕會有什麽意外。

身後兩個大姐也是來做手術的,一看就是飽經風霜,跟她們這種說話還會臉紅的姑娘不一樣,談起自己意外懷孕的事情簡直毫無遮攔。

一個說自己明明帶了環還中了,老公簡直是個神槍手。一個說是安全期體外也中了,老公槍法也不錯。

帶環的還不大服氣,說體外這種壓根避不了孕,男人那種時候爽得不行,哪裏還有空往外拔,估計一多半留在你肚子裏了。

喬顏聽得腦子差點炸了,背後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江流螢白着臉出來的時候,也沒能沖淡她的這股擔憂。

一路上都是渾渾噩噩,送完江流螢回去,喬顏借口給她出去買飯後,一頭就紮進了小區的藥店。

之後立馬躲進公共廁所裏研究避孕棒的用法,再一邊手抖一邊操作。

試紙上很快顯示出一條紅杠杠,她嘴裏念着不要再有不要再有,可惜天不遂人願,試紙上忽然有了淺淺的另一條——

喬顏差點一頭栽在這坑裏,心撲通撲通跳。

真是見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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