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Chapter56

那一天， 陳茉也不記得Moe是怎麽走下臺的。

燈光攝像全給到了IZE這邊，幾個年輕的、穿着白色隊服的男孩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面帶微笑，朝粉絲們招手。

他們都是真真的喜悅，只有江皓一個人，那笑就像是一張面具，單薄而脆弱地挂在臉上。

他是同Moe交手最多的一個人， 也是感慨最多的一個人。

他沒有像以往一樣整理劉海或者隊服， 也沒有像以往那樣露出嚣張的笑容，而是微微低下頭， 若有所思。

而另外一邊， 沒有燈光，沒有祝福，更沒有笑容。沉悶的氣氛要壓垮每一個人，整齊的黑色隊服簡直要把他們隐匿在黑暗之中。

IZE和LEF的第二場比賽結束了，有網友評價：“早就猜到了是這個結果，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嘛。”

還有網友說得更難聽——“不行了就趕緊退役啊，之前真是丢臉丢到國外去了，在LPL是神，在LCK面前是狗。”

更直接的——“Moe打得真他媽差， 支持這麽久了，打個新人打成這樣真是惡心。”

“真是被虐的毫無還手之力。”

……

所有的難聽輿論都排山倒海而來。

好像一夜之間，沒有人記得他在S比賽中為LPL賽區拿到過最好的成績， 沒有人記得他帶領着LEF拿過三年的LPL冠軍，沒有人記得他也有“世界第一中單”之稱，沒有人記得這麽多年來，他為中國電競事業付出的一切。

記得的，只有他連續輸給一個三線戰隊，連續敗給一個新人中單。

他的一些“神操作”和“神失誤”，被翻來覆去的津津樂道。

黑的人太多了，甚至完全湮沒了鼓勵和加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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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基地的一路上，陳茉坐在座位裏側，靜靜地看向外面。

玻璃窗外是繁華的街道，人潮洶湧，天已經全黑了，只有不遠處的霓虹燈亮着絢麗的光。

江皓坐在她身邊，再不像以前那樣笑嘻嘻地說些趣事，安靜得有些反常。

過了很久，他将頭倚靠在她的肩膀上，阖上眼睛。

陳茉側眸瞧他，男孩子眉心颦起，擰成一個“川”字，嘴唇緊抿，看上去疲倦而無奈。

車內的氣氛有些沉重。

她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他粉色的頭發。

他的頭發雖然被染過，但發質仍然偏硬，透有一點洗發露的味道，很清爽幹淨。

“茉茉。”江皓起身，忽然抓住她的那只手，聲音很低很低，像是自言自語：“我也不想的。”

江皓也說不出來那種無力的感覺。

在今天以前，他厭惡極了Moe這個人，自大而傲慢，曾經那麽傷害過茉茉，居然還敢對茉茉作出那種事情，簡直令人惡心。

但今天，Moe的人品和私生活他先不非議（他還是很讨厭），就只是單純提及他的職業态度，那樣強撐着上場，為了一種信念而拼盡全力，在最後艱難地打出那樣的操作……

但他還是輸了，輸給了自己。

輸得那麽徹底。

江皓是真的有幾分感慨——在這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電競行業，被這樣子淘汰的……真的是太過殘忍了。

陳茉沒說什麽，只伸出手，溫柔地幫他整理額間被風吹亂的碎發。

江皓垂下眸，濃密的睫毛顫了顫，看向那只白皙柔軟的手。

“阿皓，每個選手都會有這樣的一天，你也會有的。”

陳茉的嗓音很輕柔，像一陣微風。

她早就想過他有這樣的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

男孩子的目光有些黯，“我知道。”

她點點頭，看了看他堅毅的面容，眼神又飄向窗外，輕輕嘆息一聲。

“好好加油。”她說。

“……嗯。”江皓将右手握成了拳頭，用力攥緊。

職業生涯那樣短暫。

他一定會好好加油。

***

當晚，IZE慶功會，大家都聚在餐廳，吃吃喝喝。

Tim和Moe是老隊員了，對他的傷勢也了解一些，知道今天的幾場比賽意味着什麽，顯然是沒有心情跟着慶祝，只匆匆扒了幾口白飯便往院子裏走去。

他們基地位于郊區，夜晚的空氣十分清新，Tim深深地吸一口氣，剛才的那種胸悶和壓抑好像減少一些。

驀地，Tim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看着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立馬換上一張笑臉，“王老板。”

時間不算早，Tim猜測王老板肯定是看了成績後喜得不行打來電話的。他甚至想好了一會兒怎麽婉轉地提及選手工資的事情。

沒想到，對方的聲音竟帶有怒意，罵道：“我說你是怎麽回事？怎麽還跟個沒事人似的？”

Tim懵了，“啊？”

“打人，還是比賽中公然打人！！那個什麽躺不好的是腦子抽了嗎！你是怎麽管他們的！！還有陳茉她人呢？！怎麽也不過來早跟我說，這倒好了，直接被人家挂出來，這叫什麽事情！？”

Tim怔住，好半天才把思路調回那個頻道。

——江皓打人？

那不是挺久以前的事情嗎。

LEF那邊不是沒有要追究的意思了嗎？

王老板越說越氣，簡直要爆炸了。

他搞這個俱樂部完全是因為熱愛電競，結果前期一直在賠錢賠錢，徹底耗光了一個商人的情懷。

他原想脫身轉手的，結果突然間又有了起色，眼看着已經打進入決賽，馬上就要一躍成為一線戰隊，這幾天還接到了不少投資電話，也簽下了最大的直播平臺，可就在這關鍵時刻——怎麽又出問題了？

還是那個長得最帥、打得最好的躺不好的問題。

簡直糟心。

“你自己去網上看吧，最後給我一個合理解釋！！！”王老板的唾沫星子簡直要噴出來。

Tim應了幾聲挂掉電話，也來不及再傷春悲秋了，匆匆往餐廳跑去。

他一邊跑一邊打開微博。

果然，LEF的官方微博上挂了一篇文章。

字不多，大意為Moe在春季賽期間與選手Tanghaole（IZE中單）發生言語沖突，被其打傷，受傷部位為左臉、右胸。

後面還附有驗傷報告和監控截圖。

而在這次惡性暴力事件之後，Moe念其為新人，一直沒有公開此事，等待該名選手的道歉，但很顯然，對方始終沒有拿出一個應有的态度。

除此之外，還有Moe在洛杉矶某醫院診斷後的腕傷、腰傷情況，因為病情十分嚴重，所以決定退役。

Tim眉頭皺起，已經不需要再點開下面的評論，想想都知道會是什麽，深深嘆了口氣。

這條微博是剛發的，他走到餐廳門口，還能聽到幾個男孩子的笑聲。

他們肯定還沒有看到。

“阿茉。”Tim推開門，朝陳茉招了招手。

陳茉放下筷子朝他走來，看到那條微博時，徹底愣住了，臉色很是難看。

她握緊手機，瞳孔驟然放大。

她早就該想到的，其實也是有預感的，他們不會這樣算了，即使Moe那邊算了，LEF肯定也不會的……但她還殘存着那麽一點希望，以她對他這麽多年的了解，那麽驕傲和自負，肯定不會這樣做的。

“陳茉你去哪兒！”

“我去下LEF基地。”她拎起包，快步離開。

餐廳內，江皓始終沒有意識到那件事的嚴重性——他甚至早就抛在了腦後，忘掉了。

他一只手支着下巴，聽到外面的喊聲，奇怪地轉向門口。

沒過一會兒，Tim走了進來，将手機重重往他桌子上一摔，“自己好好看吧。”

随之手機和桌面接觸的“砰——”聲，所有隊員都安靜了下來，看過來。

他們并不知道這件事情，只隐約記得Moe好像确實有幾天是戴着口罩比賽的。

江皓用指頭滑了滑，頁面往下翻。

他的大腦裏嗡嗡嗡的，一片混亂，臉色一點點暗下來，灰敗而難看。

他喉嚨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什麽，打人這确實是他的錯，但那是有理由的啊，Moe當時……

但監控的截圖上顯然沒有，很模糊，只有Moe挨打的那幾張。

他揉了揉亂七八糟的頭發，真的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惡性暴力事件、嚴重影響比賽秩序，威脅選手……

番茄掏出自己手機，來來回回将這條微博看了無數遍，最終遲疑地問：“粉毛哥會被禁賽麽？”

“你說呢。”

“都過去這麽久了，怎麽會突然爆出來。”八八六冷哼道，“輸不起也不用這樣吧，還要拿這種東西轉移注意力，花式甩鍋大法嗎。”

愛妹的臉色沉下來，深深地看向江皓，“你真的是打他了麽，是什麽原因？”

番茄：“很嚴重嗎？會被禁賽多久？”

愛妹沒有說話，看見粉毛的神色，不忍往下說。

很嚴重，非常嚴重。

很可能會被永久禁賽。

江皓胳膊肘撐在餐桌上，頭低下去，雙手抱在後腦勺上，用力搓了搓頭發。

愛妹深嘆口氣，番茄拿出手機百度相關信息，八八六還在那裏冷嘲熱諷，Dan沉默不語，眉頭皺緊。

剛才進入決賽的喜悅蕩然無存了。

許久，江皓猛地站起來。

“你幹什麽？”Tim抓住他胳膊，生怕他又惹事。

“我要去找那個人！”

他已經不想再提Moe的名字。

“你給我坐好了，阿茉已經去了，你在這兒老老實實待着，知道嗎？！”

江皓聽到“阿茉已經去了”，臉色大變，直接甩開Tim的手，往門外沖去。

Tim徹底怒了，對八八六他們喊道：“把他攔住！！”

愛妹和八八六架住他的兩條胳膊，可男孩子力氣極大，還要掙脫。

愛妹實在是忍不下去，幹脆一拳打過去，“你能不能別再惹事了？！你是小孩子嗎，長不大的嗎！！？”

那一拳很重。

江皓揉了揉臉，這才清醒了一點。

他還是很憤怒。

作者有話要說：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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