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私人飛機

霍錦棠靜默了很久，都沒有開口, 但他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呼吸也并不平穩。

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 随着車子越來越接近明頤的住處，明頤心裏忽然又生出一絲悔意來。

他是不是把話說的太重了？

終于, 車子開進了明頤宿舍小區的停車場，霍錦棠熄了車燈，就靜靜回頭看了明頤一眼。

“寶寶，下車了。”

明頤心頭一滞，不敢去看霍錦棠的目光，自己就推開車門, 匆匆下車了。

本來他只是快步往宿舍的方向走, 但漸漸的, 他覺得眼睛發酸，眼前就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一般，走路就變成了跑步。

終于, 明頤抵達了單元樓的門前，他這會停住步子, 微微喘了兩口氣，忽然就用垂下頭，一串眼淚控制不住的就掉了下來。

在這一秒, 明頤自己卻愣住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有些吃驚和迷茫——他知道自己不是這麽脆弱的性格，怎麽會……

就在明頤微微吃驚的時候，一陣有些緊促和沉重的腳步聲就從他背後傳來，明頤心頭一跳，正想躲開，卻已經被一雙溫熱有力的手臂給抱了個滿懷。

在這一瞬間，明頤居然覺得頭皮發麻，剛想掙紮，一個帶着一點喘息和熱度又隐隐透着幾分悲傷和委屈的聲音就在他耳邊低聲道：“寶寶，別推開我。”

明頤心頭一酸，莫名就軟了下來，眼眶也再次微微紅了。

霍錦棠感覺到明頤的變化，不由得靜靜嘆了口氣，又是無奈又是心酸的笑着柔聲道：“寶寶明明對我是有好感的，為什麽要拒絕我？”

明頤聽着霍錦棠這話，胸口簡直堵得發痛，一陣陣的，眼眶也早就滾滿了晶瑩的眼淚。

他以前明明不是這麽感性的，但不知道怎麽，最近越來越容易情緒失控了。

明頤不說話，霍錦棠這會看着他清秀的側臉，看着他顫動的睫毛和泫然欲泣的明亮眼睛，心裏也一陣陣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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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很久，霍錦棠最終還是沒有逼明頤，只是輕輕放開了擁住明頤的手，強忍着內心難受的情緒，微笑着轉到明頤面前，伸手輕輕地擦了擦明頤的眼淚。

“寶寶別哭，我不想你哭的。”

明頤本來都差不多要把眼淚憋回去了，結果聽到霍錦棠這句話，眼淚又一下子止不住地拼命往下掉。

明頤自己愣了一秒，就手忙腳亂地擦起了眼淚，霍錦棠見狀，十分心痛，想要幫忙，卻又被他給推開了。

霍錦棠看着這樣別扭又可愛的明頤，心裏又是心疼又是一腔溫柔無處安放，最終他只有舉起手低聲哄道：“寶寶不哭了，我走還不行嗎？”

明頤聞言，擦眼淚的動作忽然一頓，然後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憋着一股勁，一把推開了眼前的霍錦棠，飛快跑進了樓梯裏。

霍錦棠被明頤這麽推開，自己也震了震，等他回過神來，再回頭看過去的時候，明頤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電梯裏。

過了半晌，霍錦棠唇邊勾起一絲淡淡的苦笑，垂下頭，靜靜地轉身離開了。

路燈把霍錦棠的影子拉得很長。

霍錦棠這會看着路燈下自己的影子，忽然又低低吐出一口氣。

可能真的是報應吧。

他以前從不走心，反而還瞧不起太走心的人，總覺得感情只是拿來業餘時間消磨的調味品。

現在風水輪流轉，他連哭的地方都沒有了。

不過想了想，霍錦棠又覺得自己的前景雖然苦，但還算樂觀。

明頤雖然拒絕了他，但明頤心那麽軟，人又那麽好，明明已經被打動了，所以只要他再堅持一下，就應該能成功吧？

應該……吧？

這個聲音在霍錦棠心裏默默回蕩了一會，霍錦棠忽然發覺，他居然也會有不自信的時候了。

明頤啊明頤……

霍錦棠默默念了念這兩個對于他而言宛如魔法一般的字，末了他靜靜閉上眼，低聲對自己道。

——無論如何，以後都不要讓寶寶哭了。

·

明頤一夜沒睡，第二天早上起來他看着鏡子裏面自己紅腫的眼睛和憔悴的樣子，就知道事情要糟。

好在飛機是在晚上，明頤這會就緊急找出眼膜和冰袋來，雙管齊下，總算，在安小可開車來接他的時候，他的眼睛恢複了不少。

不過安小可還是看出來了。

“昨晚沒睡好啊。”安小可有點擔心。

明頤這會心情已經逐漸平複了一下，便淡淡一笑，把箱子放進後備箱道：“睡前喝了點茶，有點失眠。”

明頤脫口而出就是這麽一句，然後立刻他又想起霍錦棠在福利院微笑着對他說的——這個點你喝茶，晚上肯定要鬧睡不着的。

心中又是一陣刺痛。

不過好在這時正好行李箱遮住了他半邊臉，等放下的時候，明頤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了。

安小可雖然細心，但十分信任明頤，而且這會他滿腦子都是關于日後兩人去了國外之後愉快生活的幻想，興奮激動得不得了，哪裏還有空關心別的？

車子一徑開到機場，便有霍祈賢安排的人來接他們，先去了貴賓候機室。

其實私人飛機多半時間都是全天有空的，只不過霍祈賢這天正好從歐洲出差回來，就安排在了晚上。

兩人一進候機室，霍祈賢的助理就拿出兩份合同來，上面注明的事項都很清楚，讓明頤跟安小可分別簽一份。

兩人看了看合同，發現都是關于這次交易的內容，沒有太強硬的附加條件，便都簽了字。

助理拿走了合同之後，又跟兩人說落地之後就有專車接送，住宿都安排好了，讓他們不用擔心。

這是明頤跟安小可都沒想到的，沒想到霍祈賢居然會都安排好。

但之後助理又說等晚上霍祈賢回來，還要跟他們見一面。

明頤本來想着直接離開就好，可聽助理的意思，心中難免有些不自在。

安小可也不太喜歡霍祈賢的作風，不過想了想，這會就湊到明頤耳畔輕聲道：“一會我們裝的乖一點就好了，多半沒什麽問題的。”

安小可說話時候的熱氣吐在明頤耳朵上，微微有些發癢，明頤忍不住默默笑笑，就低聲道：“好。”

明頤乖巧溫柔的樣子總是能讓安小可覺得特別安心，而且有明頤在，安小可便時不時忍不住豪情萬丈起來，覺得自己就應該好好保護明頤。

霍祈賢抵達的時候是夜裏十一點半，明頤已經有些困了，安小可就讓他靠在沙發上睡覺，又找服務人員要了一床毯子給他。

所以霍祈賢乍一進候機室，就看到明頤偎着一圈棕色的毯子靜靜躺在黑白相間的條紋沙發上，皮膚雪白得驚人，睫毛垂下，面容幹淨又美好。

安小可則相對活潑點，抓着手機在一旁打游戲，坐姿頗有那麽一點不羁，不過仍是明亮而鮮活的美。

霍祈賢目光微微幽邃了幾分，卻又不直接同安小可跟明頤對話，只問一旁的助理道：“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了嗎？”

助理聞言連忙道：“都交代了。”

霍祈賢這麽一開口，安小可才後知後覺有這麽個人出現，不由得就從沙發上坐直了身體。

而明頤也在這時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

三人終于正式打了個照面。

是明頤微微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最先輕聲道：“霍董好。”

安小可連忙也道：“霍董好。”

霍祈賢掃了兩人一眼，目光落在明頤身上冷冷道：“錦棠昨天晚上差點要打電話給家裏公開出櫃，好在被我發現提前攔住了，你要是再晚走一點，或許就不用走了。”

明頤如何聽不出霍祈賢是話中有話，但聽到霍錦棠為了他準備出櫃心裏還是忍不住微微一痛，又不想讓霍祈賢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便默默垂下了眼去。

安小可看到明頤這個模樣就知道他是難受了，這時就忍不住對霍祈賢道：“這關明頤什麽事？是霍總自己主動要出櫃，你怪明頤有什麽用？又不是明頤逼他的？”

“是嗎？”霍祈賢微微挑眉，末了他就目光銳利地看向明頤道：“那你昨晚為什麽還讓錦棠送你回家，還跟他糾纏不清。”

明頤：……

“我沒有。”明頤低聲道，語氣竟然是難得的冷淡，“我昨天跟霍先生只是偶然在福利院遇到的——”

“那你不會拒絕嗎？”

明頤愣住了。

過了片刻，明頤垂眼，微微吸了一口氣，臉色有點發白地道：“抱歉，我應該拒絕的。”

霍祈賢冷笑，末了又對助理道：“他們手機檢查過了嗎？”

助理愣了愣，遲疑道：“您确定？”

明頤什麽話還都沒說，安小可卻炸了：“檢查手機？你們想幹什麽？”

霍祈賢淡淡道：“你那麽緊張幹什麽，只是要你們删掉關于錦棠的聯系方式而已。”

安小可怔住了，他一時間竟有些無法反駁霍祈賢的話，但霍祈賢這個行為也确實很讓人覺得恥辱了。

但這次明頤居然出人意料的平靜，什麽話都沒說就拿出手機，當着霍祈賢的面把關于霍錦棠所有的東西都删除了。

明頤這個幹脆利落，霍祈賢還微微有些意外，不過他本身也不打算跟明頤多說什麽，就又交代了幾句助理，便從候機室離開了。

安小可看着霍祈賢離開的樣子，眼神恨恨的，但也不敢輕舉妄動，直到上機他還在憤憤不平。

反倒是明頤，一直都特別安靜。

安靜得有點不正常。

安小可本來想着上了飛機之後安慰明頤兩句，可等他上了飛機，看到裏面那些豪華的裝修，忍不住就興奮起來，不過他還是克制着自己沒有四處亂摸。

不多時，又有服務人員送來上好的紅酒，魚子醬和鵝肝，以及幾客安小可說不出名字的甜點，但統一都是精致的不得了。

安小可見了，連忙就對一旁坐着的明頤道：“明頤你來吃點東西吧？”

明頤本來正靠着座位休息，臉色比平日裏看起來蒼白了些，這會安小可叫他，他默默睜開眼，就神色有點憔悴地笑了笑：“你吃吧，我困了，想睡一會。”

安小可愣了愣，便忍不住拉了拉明頤的手，小聲道：“你還在難過啊？”

明頤搖搖頭：“別瞎想，我是真的困了。”

看着明頤明亮的眼睛，安小可想了想，最終選擇相信，就道：“那我自己先吃，你先睡，等你醒了重新叫點都沒問題的。”

明頤總算低低松了口氣，笑着點了點頭，便靠在了座椅上繼續睡了過去。

安小可見狀，又看了明頤一眼，确定明頤确實沒什麽事，就轉頭回來，繼續美滋滋地享用自己的大餐。

而明頤這會略側着身子背對着安小可，一只手輕輕放在小腹上，神色微微有些難受。

其實明頤從到了機場之後，小腹就一直有一種悶悶的疼，也不算特別疼，但就是一陣陣折騰得他難受，冒冷汗。

這也是為什麽他那麽容易跟霍祈賢道歉示弱的原因。

身體實在是不舒服，他沒有精力再去辯解或者折騰什麽了，只想着先快點離開，等落地之後再去醫院看看。

主要是明頤覺得如果他在上飛機之前又要看醫生的話，霍祈賢搞不好會發怒變卦，甚至對付他跟安小可。

想了想，就忍一忍吧。

而且這也不是那種闌尾炎的劇痛，只是一陣陣的，就像慢性腸胃炎一樣，明頤自認還是忍得過去，就是實在太折磨人了。

十個多小時的旅程，中途明頤稍微緩過來一點，就吃了一點鵝肝跟魚子醬，結果吃完之後他就立刻更難受了。

去了兩趟洗手間，吐了一次，但這種難受的感覺并沒有緩解多少，卻已經把他折騰得筋疲力盡了。

到後面安小可終于感覺到不對勁，看着明頤臉色發白，額頭上都是冷汗的樣子，以為明頤是暈機，連忙又去叫人。

很快，熱水毯子暈機藥就都拿了過來。

本來私人飛機上是有配醫生的，但這次因為不是霍祈賢本人乘機，醫生也想休息，就跟着霍祈賢一起在C城離開了。

而明頤向來不太喜歡吃藥，這會看到暈機藥就搖了搖頭，低聲對安小可道：“我不是暈機，就是有點胃疼，可能是腸胃炎發作了吧，下地之後再看看。”

安小可長出一口氣，眼睛裏都是難受：“早知道這樣，我就去找別人安排航班了，這都是什麽事啊。”

明頤聞言，不由得笑笑：“真沒什麽大事，等下了地去看看醫生就好了，小可別難受。”

安小可見到明頤柔軟的目光，忍不住就湊上來摟住明頤，抱着他，在他略微冰涼，滲着冷汗的臉頰上蹭了蹭，道：“好，我陪着你。”

明頤心頭暖了暖，回手也抱住安小可，靜靜吐出一口氣，便閉上了眼，覺得自己好受多了。

霍祈賢的助理是跟着兩人一起的，這會他看到二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樣，目光不由得閃爍了一下，然後就起身離開了客艙。

·

飛機落地的時候也是在當地的晚上，這邊不像國內，因為是在比較偏僻的城市，所以夜裏街上除了一些酒吧和便利店亮着燈之外，基本都是漆黑一片，十分安靜。

但神奇的事情發生了，落地之後本來助理已經叫了車，又幫着明頤聯系到當地醫院看急診，可突然明頤就不難受了。

或者說，不那麽難受。

明頤實在是被這一陣陣腹痛折騰的精疲力盡，這會好了點就一下子困了，忍不住想睡覺。

安小可連忙哄着他，低聲道：“明頤先別睡，你告訴我你護照放哪了，我幫你拿出來。”

明頤這會靠在安小可身上，就輕聲軟軟地跟他講了，安小可便又去翻護照。

而這邊助理聯系了一通，忽然就回過頭，十分歉意的道：“現在晚上的急診都預約滿了，去了也看不上病，我能夠幫忙預約到的最近也是後天，而且明先生這種類型的病，在這邊也多半不會讓看急診的。”

安小可愣住了。

明頤也忍不住略略睜開了眼。

兩人之前也了解過一些當地醫療的情況，知道看病需要預約，可慣性思維仍是沒有改過來，現在聽到助理的話，兩人都懵了。

最終明頤想了想，就出聲道：“我現在已經好多了，要不然就後天吧？”

安小可連忙道：“不行，萬一是什麽感染了呢？拖到後天豈不是就完蛋了？”

說着，安小可就一定要去醫院試一試。

但其實真的沒他想的那麽容易，他英語又不好，去跟人家交涉完全就聽不懂，醫院那邊再一看明頤的情況，立刻就表示拒收。

安小可後來都有點激動了，那白人女醫生見了就要報警，後來還是助理好說歹說把安小可給拽走了。

于是大半夜的，安小可只能跟明頤先去安排好的住處。

明頤其實這會已經不太難受了，反而過來安慰安小可，安小可在醫院受了氣，這會就癟着嘴，煩悶地道：“什麽破地方，看個病還這麽麻煩。”

明頤反而還被安小可這負氣的樣子給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