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工作室很是安靜。

好一會。

“謝謝。”

餘晗道完謝，一慣懶散的低頭，看不出他的神情，他的聲音含着笑意：“你也是。”

禮尚往來，非常乖巧。

佘不苛嘴角一翹，也不再多說，邊整理部分沒放好的顏料，邊給餘晗介紹工具櫃裏的工具和部分畫材的用途。

他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的對話，一時聊得正歡。

門突然被推開，未見其人，先聞其剩。

“surprise！”

這聲音。

佘不苛不禁有些累的擡手捂眼，整個人散發着股生無可戀的氣息。

佘女士提着購物袋歡快的進了門，嘴裏喊着：“兒子，你快來看看我給你買的新衣服……”

見兒子身邊有人，佘女士頓時消音。

她瞅瞅餘晗，再瞅瞅佘不苛，再瞅瞅餘晗。

臉上的表情十分詭異。

複雜，驚喜，還透着股我老了的氣息。

最後她把目光放到餘晗身上，說：“小……客人？”

餘晗剛剛才經歷認錯人的尴尬，這時候真人站在面前，卻八分不動。

他不失一毫的風度，禮貌打招呼：“佘姐姐嗎？你好啊。”

佘不苛看了眼餘晗，微笑，目光裏寫滿了“我完全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佘女士聽到餘晗的話，嘴一彎，笑得十分的優雅：“小朋友嘴真甜，你是我弟弟同學嗎？”

餘晗饒是此刻就是站在大場面上，也沒想到佘女士竟沒有一絲抵抗得應了話。

平常漫不經心的神情一愣，反應過來便對着佘女士點點頭。

在佘不苛的視野裏，佘女士在微笑後，眉毛揚起了十五度，眼裏充滿了八卦的暧昧氣息。

‘小男朋友？’

這是佘女士眼裏飄過來的問候。

自從性向暴露被多次念叨，早已習慣佘女士時不時抖機靈的佘不苛搖了搖頭。

這，是一個期待兒子早戀的媽。

十分知事明理的佘女士微笑後拎着手提袋站到了門後。

“晚飯吃了嗎？”佘女士問兩人。

佘不苛和餘晗同時搖頭。

佘女士忽略了佘不苛對餘晗說：“留下來吃晚飯吧，我剛剛訂的外賣，特別多，絕對管飽。”

本來已經打算要走的兩人：“……”

餘晗先開口，嘴甜道：“那謝謝姐姐招待。”

“那我就不打攪你們了。”佘女士嘴角挂着蕩漾的笑輕輕合上了門。

兩人：“……”

“你媽媽她……真是活力十足啊。”餘晗說。

佘不苛點了點頭：“她一直是這樣，我有時候都應付不來。”

餘晗笑笑：“這樣很可愛啊，而且，真是親媽，你們兩個人平時都喜歡吃外賣。”

因為餘晗時不時發來的早中晚飯圖片，佘不苛禮尚往來，一般吃飯時也會拍幾張照片發給餘晗。

但平常他吃的都是外賣，久而久之，餘晗倒是知道了佘不苛這不健康的習慣。

“她也不會煮飯，平時住得時間多了都會請人來做飯。”佘不苛回答說：“而且……她不是我親媽。”

餘晗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接這個話題，一時間有些無措：“……啊。”

“沒事。”佘不苛笑了一下：“這又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

餘晗哦了一聲，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說：“那你親媽？”

佘不苛：“我媽和我親媽是……朋友關系。”

餘晗：“噢。”

佘不苛笑笑，不在意繼續說，畢竟難得有人可以傾訴。

他調笑道：“噢什麽噢，怎麽不繼續問我爸呢。”

“靠。”餘晗笑罵一聲，說：“行，你爸呢。”

佘不苛回答：“我媽沒結婚，她應該算是不婚主義者，有時候我也搞不懂她。”

他頓了頓，繼續說：“至于我血緣上的父親，這我還真不清楚。”

餘晗又啊了一下，他沒話找話的回答：“……難怪在牆上沒有看到你爸的圖。”

佘不苛笑了聲，覺得這樣子的餘晗十分好玩。

他看着餘晗做作的談了口氣：“……我知道了。”

“你這樣讓人非常想笑啊。”佘不苛給了餘晗一肘子。

餘晗摸摸被佘不苛手肘不重按了一下的地方，淺淺一笑，聲音幾不可聞：“有點羨慕呢。”

佘不苛沒有聽清。

這時門被敲響了，佘女士在門外喊：“外賣到了，肯德基全家桶，兩大份，絕對夠吃。”

兩個人下樓時，佘女士穿好了居家服，她兩腿靠上了沙發，坐在沙發上一只手上抓着個雞腿啃，另一只手指翻動，刷着朋友圈。

她用眼神示意兩個人坐下吃飯。

兩人同坐到一條沙發上。

佘女士給餘晗遞來一個雞腿，說：“你和我弟弟一個學校？”

萬萬沒想到佘母還能繼續職業扮演，佘不苛接下雞腿幹笑了一下，說：“嗯，我們一個補習班。”

佘女士恍然，她扭頭看佘不苛，佘不苛正自力更生的掏着一個雞翅。

他優雅的撕了一口雞腿肉，對佘女士說：“我們在校考時還見過一次。”

“水陽區？真有緣啊。”佘女士對佘不苛露出了個老阿姨的微笑：“哎呀，我當時也在水陽區，可惜了，沒看到你。”

佘不苛：“……”

就考完來接一次車，且那車堵在學校外十萬八千裏，能碰到的話那幾率得撞鬼。

像是想起什麽，佘女士對佘不苛說：“你不是說你去外面租嗎？怎麽回來了？”

佘不苛面無表情咽下肉，說：“我們回來拿毯子，墊墊床板，這樣的天，怕太冷。”

“你們兩個一起住？”這話也不算疑問句，佘女士語氣沒有什麽起伏，她開了一罐啤酒。

佘不苛“嗯”了一聲，說：“我客戶，他房東。”

佘不苛“啧啧啧”了幾聲，語氣欣慰說：“唉，我不年輕了。”

佘不苛：“……”

心情十分複雜。

佘女士沒再繼續這話題，她像個普通的長輩，對餘晗給予關心：“學習苦嗎？讀書怎麽樣？”

餘晗笑着回答：“不怎麽苦，學習還行，謝謝姐姐。”

佘女士笑着點點頭，繼續欣慰：“你們要好好相處。”

餘晗：“？”

他也笑着點頭。

佘不苛這邊有了小動作，他伸手要拿啤酒。

還沒觸到啤酒瓶，他就被佘女士拍掉了手，佘女士語氣大變換，她嫌棄得說：“小孩子喝什麽酒！”

佘不苛笑了一笑：“‘姐姐’，你不是才比我大一個月嗎，我記得你剛剛十八。”

一旁的吃肉餘晗咳了一下，喝水嗆到似。

“那也不能喝。”佘女士霸道的再開了一瓶，在佘不苛面前喝了一口，強勢宣布了那瓶酒的主人。

餘晗在一邊看着兩個佘家人互動。

扯皮裏投着溫馨，肆無忌憚裏又裹着層包容。

這種快樂十分容易感染。

餘晗靠在沙發上低低笑着。

“今晚別回去了，我好不容易出差回來，可不能讓我連弟弟都見不到。”佘女士說：“你們待會一起睡吧，總不可能把床都帶走了吧。”

佘女士這招用的好，強行扭曲現實，偷換概念。

以為這樣就能讓佘不苛忘記家裏有客房這回事。

只不過餘晗不知道，他也懶得提示。

私心裏他想，反正以後都得分床睡，現在一張床，記記這個感覺也不錯。

佘不苛也默默偷換概念，給腦內想法添個詞。

一響貪歡。

時間已經不早了，佘不苛和餘晗剛剛的交流已經浪費了将近三個小時的時間。

本來回來就不早，現在這麽一拖拉，時針也快走到晚上十點了。

都這時候了，佘女士還傳來噩耗：“對了，我給你買了兩套睡衣，剛好，一人穿一件。”

佘女士從包裝袋裏面掏出了兩件毛茸茸的黑白衣服，拿起放在茶幾上修美甲用的指甲刀，幹脆利落的剪了吊牌。

佘不苛木着臉，看佘女士美滋滋得展開兩件睡衣。

黑色的一件，白色的一件，嗯，動物睡衣。

“穿吧，兒子你穿肯定不可愛，但是還是有反差萌鴨。”佘不苛說着，揮手招呼餘晗：“來來來，小房東你也試試。”

餘晗慘遭摧殘。

佘不苛兇殘的外表将猴子睡衣穿成了金剛，而餘晗的狗外套意外的合适。

佘不苛伸手摸摸餘晗毛茸茸的狗腦袋。

餘晗內心有些無語：“這泰迪睡衣，它毛是和薩摩混了嗎，看這毛，又細又長又好摸。”

他已經放棄自我拯救，摸摸自己身上的毛。

他摸完自己爽了，但不允許佘不苛作妖，他冷靜的對佘不苛笑說：“再摸我，我咬你啊。”

“來。”可能是餘晗這身裝扮太具欺騙性，金剛把他的手腕放在了餘晗嘴巴前。

餘晗把還在他腦袋上的手移走，直視面前勁瘦的手腕，說：“挪開，咬不動。”

他說着，也伸手撸了把佘不苛的腦袋：“看看你，把可愛的猴子穿成了帥金剛。”

佘不苛把餘晗頭上的帽子拉上，道：“少貧嘴了。”

餘晗也不在打算摘帽子，他也扯上了佘不苛的帽子：“哦，難兄難弟。”

塑料兄弟回到了佘不苛的卧室。

佘不苛對餘晗說：“今天好像有作業，要不你先補吧。你剛剛也沒來得及把書包放你家裏。”

他倆今晚都翹了晚自習，作業還沒來得及補，對于佘不苛的建議，餘晗沒有拒絕。

佘不苛把餘晗帶到了小書桌上。

他随意掃視一圈，見桌上僅剩兩張他剛剛抽出給餘晗看的速寫，不留痕跡地一皺眉。

見懶人椅上放着佘女士回來時拎的衣服袋子，他高高挑了下眉。

餘晗也挑眉，問：“怎麽了？”

佘不苛搖搖頭：“沒，發現我媽真愛搞事。”

餘晗以為佘不苛在說佘女士裝他姐姐的事，笑笑沒說話。

佘不苛對餘晗說：“我去和我媽說一下租房子的事，你先做作業。”

餘晗點頭，翹着二郎腿說：“去吧，小金剛。”

佘不苛：“……”

佘不苛把一枚不知道哪裏來的巧克力塞進了餘晗的嘴裏，對餘晗說：“讓你的嘴休息一會，乖。”

餘晗：“……”

餘晗嚼着糖，臉上有着淡淡的抓狂：“操，我剛剛刷的牙。”

佘女士依舊在客廳裏窩着，她手裏夾着根煙，正在看着膝蓋上的文件。

佘不苛下樓：“媽……”

“待會。”大概是看到什麽關鍵的地方，佘女士抽煙的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佘不苛安靜。

嚴謹而認真。

認真工作的佘女士和叫自己姐姐的佘女士判若兩人。

只是這種嚴肅沒持續多久。

大概過了半分鐘，佘女士吸了口手指間夾的煙，擡起頭對佘不苛道：“叫我姐姐。”

佘不苛坐到佘女士身邊的那一小塊沙發上，順着她的要求喊到：“姐，你剛剛是不是進了我房間了。”

佘女士大方的點點頭，眯起眼笑道：“剛剛去你房間放衣服，結果一不小心，發現了弟弟你的小秘密。”

佘不苛安靜了幾秒，把不習慣戴着的帽子摘下，說：“那幾張速寫在哪呀，我得毀屍滅跡。”

“毀什麽，滅什麽，上面不就是你意淫你小男朋友時候畫的嗎，男人，就該大方點。等你以後結婚，還可以在婚禮上放映一些過去的青蔥時光。”佘女士一臉懷念，說完還順手把佘不苛摘下的帽子撸上，苦口婆言地說：“兒子啊，媽媽希望你好好長大。”

佘不苛沉默了許久，他不知道自己随意畫的幾張以餘晗為主角的速寫怎麽就突然牽扯到過去未來。

那幾張普通速寫下，壓着的正是作業寫不下去時，他默寫的速寫。

他畫的都是餘晗，怕他尴尬，在餘晗發現普通速寫時，佘不苛就把那幾張“餘晗”塞進了書桌餘晗看不見的死角，并轉移話題提議他去隔壁‘工作室’。

平時都是在用慣的一整本精裝速寫本裏畫的，只是有時候畫多了，沒整理好，難免會有幾張用其他散紙畫的漏網之魚。

主要是他也沒想到餘晗會來。

佘女士還在給佘不苛打氣：“加油，努力追到對象啊。”

佘不苛笑笑：“會的。”

佘女士把煙灰抖進煙鬥，說：“行了，該說了說了。”

佘女士直起腰，打了個哈欠，從背後靠的枕頭裏抽出幾張速寫。

佘不苛：“……”

這麽險的位置，她是完全不怕剛剛吃肉時被餘晗發現嗎？

佘女士沒有聽到佘不苛的心聲，他抖了抖這幾張紙，說：“拿走，好好保管，不管是這上面的對象，還是樓上的對象，你都要認真對待。”

佘不苛聳肩，他接過紙，說：“我什麽時候不認真了？你知道你兒子的。我這人，只要認定了，死胡同我也要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