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餘晗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從他所作所為就可以看出。

他不加任何新鮮肉菜下鍋，立志做出原汁原味的剩飯。

中午的飯菜加了水變成了鹹粥，餘晗做飯的底子畢竟還在那裏，雖然是剩飯，兩個人還是吃得有滋有味。

晚自習六點開始，兩個人拿着一堆作業，到了老師休息室自習。

補習班的二樓有三個房間。

平常他們上課的一間，中間的老師休息室，旁邊還有一個設備有限的學生班級。

只不過這個班級上課的都是小學生，只有在周六周日的時候那間補習班才會擠滿矮個子。

每當周六晚上大批小學生的殖民，許多在那間自習的學生都不得不來次群衆遷移。

老師休息室裏面的桌椅最次。

學生們第一次這教室時還能感動一下。

想學習的同學大多在小學生專用室自習，原班級留的是比較鬧騰的學生。

中間的，僅有的幾個破桌椅，被佘不苛和餘晗占據。

晚自習沒幾個人願意來這間休息室。

一來桌子太破，再來，休息室裏的佘同學看起來一點都不好相處。

休息室幾乎成了兩人的專用，所幸本來班上就沒多少人。

晚間時分，休息室迎來了位不速之客。

楊光正反着身子坐在餘晗兩人前面的那張桌子上，正對着餘晗，緊張得盯着手機屏幕。

“還有一個小時。”佘不苛看楊光緊張兮兮的樣子，說：“你先做作業吧。”

楊光糾結着白臉，嘆氣：“可是我緊張呀。雖然知道沒啥可能過，但我今天下午回家時踩了狗屎，我覺得，老天是想告訴我什麽，說不定我就轉運了呢！”

兩人：“……”

餘晗被搞得有點無心學習，他用筆敲敲桌子，桌子發出噠噠的聲響，他說：“轉過去，不然你酷哥要抽你了。”

佘不苛聽了這話笑着看了餘晗一眼，随即很配合的冷了臉，拿起桌上的一把長尺，在手掌心拍着，一副要揍人的樣子。

楊光盯着佘不苛陰沉的雙眼：“……”

好怕！

他膽子小，但他反應快呀！

嗖的一下，楊光就竄出休息室。那落荒而逃的姿态，要是配合着慘叫就更生動了。

佘不苛擡起的手默默放下，落到餘晗的腦袋上，輕輕按了兩下。

餘晗低頭，讓頭發離佘不苛的手隔些距離，不讓他摸，嘴裏嘟囔道：“手抽呢，摸着很順手？”

佘不苛見餘晗的臉有些顏色，帶着笑意啞聲說：“摸很圓摸出的習慣，最近突然再次覺醒。”

“把我當寵物啊。”餘晗說着撩起眼皮上下一翻，單手按着自己的臉。

“沒，你不一樣。”佘不苛說。

餘晗沒說話，把玩着佘不苛送的口罩。

佘不苛欠揍的補充：“不過都一樣好摸。”

餘晗笑了聲，伸出手指搓了佘不苛一下。佘不苛也順手抓住了餘晗的手，冰涼涼的，佘不苛握緊，好像是要把他的手焐熱。

餘晗沒抽回手，許久：“真羨慕你的溫度。”

空氣很安靜，兩個人都看着對方，四周反複也感染上佘不苛的體溫，熱熱的，想能流出火的太陽。

十幾秒後，餘晗輕輕抽回了手。

餘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他笑眯眯地建議：“來吧，做作業吧。”

佘不苛沒動筆，說：“還有心思做作業嗎？”

這話直白，餘晗用手抓緊了袖子。

佘不苛沒有繼續糾着不放，他說“師大考得如何？能拿到證嗎？”

餘晗也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情緒，只感覺胸口鼓鼓的，好像佘不苛手上的溫度都傳到了心口上，但也同樣有些憋得慌。

他聽了佘不苛的話，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思緒。

片刻後，他誠實的說：“我感覺這次過不了。”

感覺佘不苛目光掃了過來，餘晗心裏的情緒算是平息了，淡定的解釋道：“師大啊，省級重點大學，考場大神遍地。我當時是抱着‘就這樣吧，馬上就結束了’的心情，畫是畫得挺認真，但是有點太随性。”

他頓了頓，繼續補充：“我可不是超級大神，要是我這樣子随心的态度都過了的話，只能說楊光踩到的狗屎應該在那天進考場時讓我踩到。”

佘不苛摩挲着剛剛牽餘晗的那只手，說：“你太小看自己了。有的時候，外面的世界在某些時候并沒有你想象的宏大。”

餘晗笑開了：“我就當你是在安慰我。”

佘不苛看着餘晗的笑臉，十分手癢，想再摸摸他的腦袋。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一聲，因為聽歌，他剛剛沒有靜音。他順手劃開屏幕一看，是老魏發來的消息。

看了幾眼，佘不苛伸手在餘晗耳邊輕輕打了個響指，說：“你的成績搞定了，老魏說，數學老師會幫你查。”

餘晗挑了下眉，探頭看向佘不苛遞來的消息。

老魏：你和你同桌說一下，我沒他微信，手機欠費，現在在附近奶茶店蹭WiFi和你發消息。

老魏不愧是數學老師，說話十分具有邏輯性，解釋完前因後果，他繼續：餘晗成績陳老師會幫忙查的，他那學校有幾個老師以前是陳老師的學生。再等個一兩天就行了。叫他繼續努力，我相信他肯定是匹黑馬！還有，你這小子，這次考試有那麽一點點的進步，給我再加把勁，不然天天踢你屁股踹着讓你前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圍人太多，老魏這次沒有用語音，這些話是一個個字打出來的。

這段話十分具有畫面感，沒有語音勝似語音，典型的老魏吶喊。

餘晗看完，拍了一下佘不苛的肩，說：“這是條有聲音的微信。”

“感覺到了。”佘不苛忍不住笑了兩聲。。

“行吧，快做作業吧。”餘晗玩笑說：“不然老魏要來踹你屁股了。”

佘不苛鋒利的眉眼流轉着一絲笑蕩向餘晗，嘴角輕翹：“行啊。”

兩個人說完，班級回歸安靜，水筆劃白紙的聲音配合着起伏的呼吸聲，輕的像空氣。

氣氛十分安寧。

時間走到七點十六分，餘晗做完了手頭上的一張數學卷，偏頭對佘不苛說：“借我對個答案？”

佘不苛把已經寫完的數學卷子拿過去，說：“不保險，明天發答案的時候你再對一遍。”

餘晗點頭說好，還沒對完選擇題，本來已經吓退的楊光再次就了進來，表情十分激動，他聲情并茂地吶喊着：“出來了！出來了！”

外頭路過一個刺頭，聽這話和旁邊的刺頭對起話來，說：“這一看就是便秘好幾天的。”

二號刺頭沉重點頭。

幾人：“……”

在靜悄悄的班級裏，再小的聲音都會被注意，跟何況如此令人面容扭曲的對話。

楊光關上休息室的門，嘴裏繼續念叨着剛剛的出場臺詞。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餘晗和佘不苛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餘晗眼皮子上翻，有些心累，他說：“別杠在門旁丢人。”

楊光嘻嘻一笑，坐到剛才出逃前坐的位置。

“考得怎麽樣？”佘不苛也來了興趣，問了一句。

他自然知道楊光念叨着的是成績。

“我！沒有過。”抑揚頓挫的幾個字落下，楊光笑得一臉燦爛。

佘不苛挑眉問：“這麽開心？還有什麽喜事麽？”

楊光笑着接話：“我剛剛看了排名，第1314名，是不是很帶感！說明我今天踩的狗屎還是有用的。”

兩人：“……”狗屎也拯救不了你的智商。

不過，以楊光的水平，五千人裏1314名還真挺不錯的。

餘晗在佘不苛說話的時候就登入了網站。

楊光催促：“大魚你快看看過了嗎。”

餘晗：“等等。”

師大的查詢成績需要身份證號和準考證號，餘晗飛快的輸入。點了查詢的紅色按鈕，畫面陷入卡機。

“卡了。”餘晗把手機扔在桌上。

佘不苛看了眼沒反應的頁面，說：“可能是現在查成績的太多了。”

餘晗嘆口氣，對楊光說：“卡成這樣也能進去，看來那狗屎運還真有用。”

等了将近十分鐘，畫面猛得一閃，成績出來了。

餘晗離屏幕最近，目光落在上面，抿着唇沒說話。

手機背對着的楊光激動問：“怎樣！怎樣！過了嗎！”

餘晗和佘不苛都沒有給他反應。

佘不苛拍拍餘晗的肩膀，這個動作已經是在表示安慰了。

楊光看了已經有些猜測了：“……啊，不會吧，大魚你是過了的吧。”

餘晗懶得廢話，直接把手機倒過來放到桌面上。

成績的頁面亮在楊光眼前。

楊光一行行看下去，眼皮子一跳。

排行414，十分不吉利。

餘晗語氣沒什麽變化：“沒過，很正常。”

他說是這樣說，但心裏還是有些失落的。

第一次查成績，即使知道成績可能不如想象中的如意，但他的心裏還是存有期待的。

更何況楊光這個帶節奏的家夥老是興奮着哇哇叫，感染能力特強。

也許許多人都像他一樣，總有一種萬一就過了的僥幸。

“果然，太随性不行啊。”餘晗伸懶腰。

“太可惜了，就差那麽十幾個人。”楊光感慨。

佘不苛沒說話，拿起餘晗的手機，詳細的看起了餘晗的單科成績。

師大合格證發放的比例是按一比四發的，錄取一人發四張證。

這所學校在省內計劃錄取一百人，校考發四百張證。

畢竟是本省的學校，四分之一的合格證都是發給省內學生。

佘不苛輕輕捏了捏餘晗的衣角說：“沒事，才開始查成績，接下來都會慢慢好的。”

“嗯，我也有這種感覺。”餘晗笑了一下。

佘不苛在桌子下繼續他的小動作，笑着說：“現在有信心了？對了，你報了幾所。”

“九所。”餘晗把手機放下扣在桌面上，說：“你呢？”

這個佘不苛還真沒認真數，他思考了十幾秒，才不确定地說：“六所好像。”

“好像？”餘晗把手放在下巴上摸了摸自己，有些感慨道：“看來你一點都不怕過不了啊。”

佘不苛這人矯情慣了，說怕倒真不怕，要是真沒過，放在以前，怕倒不至于，只會覺得丢人。

不過，現在是現在，和以前不同。

他笑了笑。

“怕的。”佘不苛輕輕道，像是在嘆息：

“不然還得折騰一番我畫室老師可不會輕易放過我。”

餘晗幸災樂禍得挑眉，十分嚣張。

佘不苛樂意見餘晗這模樣，沒話找話繼續說：“六所學校，我省內報了三所，省外報了三所。”

“哦。”餘晗臉上不見吃驚。

因為本省的美術行業比不上美考大省，許多厲害的名校，都不在本省設置考點。有抱負或者看得通透的學生，很多都會去外省考幾所名校。

“咦，還可以這樣子嗎？”土包子楊光突然插話。

佘不苛回答說：“嗯，我的畫室就在那裏，方便，三所考完就回來考省內。”

餘晗擺擺手，結束這個話題。

他說：“行了，現在成績看完了，我們要繼續寫作業，你出去。”

被剔除在“我們”裏的楊光，悶悶不樂的被趕出了門。

門開了，外面世界的喧嚣随着門軸的滑動湧進休息室。

補習班外面陣陣喧嘩不止，此時此刻，沒幾個人把心思放學習上。

啪的一聲，門關了。

但外面的聲音像是妖怪現了形，原形畢露，吵鬧非常。

佘不苛拿出打火機，煙瘾上來了，他用詢問的眼神示意餘晗。

來根煙麽？

餘晗沒客氣的從佘不苛的煙盒裏捏了根煙。

他們聽着外面讨論成績的興奮聲，吞雲吐霧。

校考成績的查詢，比起省質檢成績的亮相，更讓滿班級的藝術生心情亢奮。這對大部分文化弱專業強的學生來說，校考和省檢，是在夏天吃一個瓜和吃一片瓜的差別。

解不解渴先另當別論。

有考師大校考的學生拿起手機閉氣凝神的刷着網頁，沒考的湊熱鬧，期待着別人成績的高低，判斷着自己的定位，好叫自己上下亂蹦的心稍穩。

外頭黑雲壓頂，幾日的溫暖像是被黑雲擠走，一絲不顯。

街上怕冷的人哆嗦着身子，心想着，寒潮将要來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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