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事實證明，那只地板躺屍的老鼠，很大可能是只雌性。

一大早，兩個人被定時鬧鐘吵醒，洗漱完正打算給大黃最後來頓好的，就聽見大黃喵叫一聲，用尾巴指了指廚房。

廚房裏的場景甚為壯觀。

一只昨晚就挺屍的黑毛鼠，身邊擺着只和它毛色相近的大老鼠，在往旁邊遞進，就是三四只未長成的紅皮幼鼠。

“操。”餘晗是個沒見識的，沒忍住，皺了半天眉毛罵出髒話。

佘不苛在一邊點評：“行吧，一家人整整齊齊。”

大黃雖然抓鼠利索，但嘴挑的很，只抓不吃。

兩人只好給殺手大黃處理犯罪現場。

佘不苛去拿了黑色塑料袋，有些束手束腳。他擰着眉頭站在老鼠前面。

“怎麽裝？”佘不苛問，這事他還真沒經驗。

餘晗建議說：“拿根筷子，夾着尾巴這樣一只只裝？”

“……”

佘不苛想了想，實在沒有想出什麽好主意，怎麽也不想用手抓，說：“行吧。”

說完去廚房随便拿了根筷子，邊夾着老鼠邊想，這筷子是廢了。

佘不苛裝完後打了個死結，想了想還不夠，又拿了個塑料袋套上。

餘晗一直新鮮得瞅着他，見佘不苛注意到他了，他憋不住笑，說：“至于嗎？”

“別管我，我矯情。”佘不苛笑了笑，提議道：“換你你不這樣？要不我把它們倒出來，你再來試試？”

“不了不了。”餘晗沒忍住，大笑了起來。

“孩子氣，還十八呢。”佘不苛說：“臉上都要笑出花來了。”

這老鼠是大黃抓的，餘晗給大黃開了個大盒貓糧，剩下的打算帶去給老板娘。

走之前他特地拿了塊毛巾給老黃擦擦爪子擦擦嘴，順便身子也擦擦。

并不是潔癖，只是待會貓要抱在懷裏，想到那一窩整整齊齊的老鼠家庭，總是有些不衛生。

解決了具有時效性質的心腹大患，佘不苛和餘晗把大黃還給了樓下的老板娘。

早上先上的兩節課是英語，這個科目實在令後排一堆刺頭緊張不起來，有幾個四眼睡得眼鏡都歪到了眉毛上。

有時候預測了結果，對一些人來說，輕言放棄是件簡單容易的事情。

後面兩節課是地理。

講的是前幾天發的那份卷子。

地理老師的聲音依然自帶音調，一句話高低音齊備，感情豐富，就算罵人也是娓娓道來，聽着那叫個合情合理。

他罵完學校的傻逼領導後，就開始抽人回答問題。

很簡單的一類題型。大概是想找點刺激，地理老師抽了後排一看就很兇的佘不苛同學來回答。

地理老師：“如何判斷風力？”

“等壓線越密集風力越大，反之越小。”

地理老師點點頭，說：“上來，畫一下在北半球這個山脈上，風的方向以及水平氣壓梯度力。”

佘不苛寫完後回到座位上，地理老師點頭：“嗯，沒錯。”

他說完又開始扯閑話：“其實，要想系統的學習地理，至少要兩個學期的時間。”

他嘆了口氣，點明中心：“抓緊吧你們。”

“——好的！”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底下一片應聲。

在這一波老師裏，除了不教課的老魏，這些人最喜歡的就是看着就很好玩的地理老師。

餘晗在桌子下用腿撞了撞佘不苛的腿，輕聲說：“現在已經初具學霸風采了。”

佘不苛斜了餘晗一眼：“這樣子叫學霸？那我們這種補習班也一半以上都是學霸了。”

“讨厭。”餘晗搖搖頭：“這不是鼓勵你嗎。”

“讨厭？？”佘不苛想，這人多久前剛剛說自己是大人，現在又撒嬌。

他有點想笑，說：“那謝謝你啊。”

“讨厭啊，謝什麽謝。”餘晗又是那個語氣。

佘不苛忍不住說：“你今早是怎麽了，精神變态還是嗓子變态？”

餘晗聽後一趴桌子，肩膀一抖一抖的，笑得真有點像精神變态。

直到心情稍微平複了，他才說：“沒，就是看你這麽正經，就想逗逗你。”

佘不苛每次見餘晗這幅德性都是好氣又好笑，他說：“我哪裏像正經人？”

餘晗豎起眼前的卷子，擋住自己的笑臉。

他笑說：“的确不像。”

佘不苛：“……”

佘不苛也照搬他的姿勢，擋住臉後說：“那怎樣叫正經？”

餘晗挑了下眉毛，正要說。

已經走到他們兩個人桌子一邊的地理老師咳了聲：“別以為擋住了臉別人就不知道你兩是誰了，說什麽悄悄話呢？我也想聽。”

湊熱鬧是刺頭的愛好，楊光為個中翹楚。

他在旁邊舉手，說：“老師我聽到了！他們在誇你帥！”

“嗯——”地理老師滿意的點點頭，走了，飄來一句話：“我原諒你們了。”

輕易被原諒的兩人對視了眼，放下了手上擋臉的卷子。

兩個人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中午回家。

餘晗還在讨論中午的菜色，随着車緩速前行，遠遠的，他看到一個中年女人。

他臉上的笑意随着那人的出現漸漸變淺，直至消失。

中年女人的表情是不健康的陰沉，眉宇帶着一條深深的溝壑，一臉怨婦樣。看得出她上了年紀，五官不醜，年輕時應該有些姿色，臉型與餘晗十分相像。

佘不苛視力很好，他在餘晗看到那人後同樣看到人。抿了抿唇，他心裏大概猜出那人的身份，他不動聲色的看了那婦人一眼，将車停在巷子的角落。

兩人下了車。

餘晗的臉色不好看，表情還算淡然，他從婦人出現的開始，就一直偷偷觀察佘不苛的神色。

佘不苛表情如常，還能抽出空對他笑笑。

只是，他眸色微暗，他被餘晗的小心翼翼稍微傷着。

——餘晗的眼神與往常有很大的不同，裏頭藏着的，是很淺的自卑膽怯，還帶着很淺的憤怒不耐。

餘母看了眼餘晗身邊的佘不苛，眼神帶着輕微的審視，她笑了笑，問的是餘晗：“你學校同學？”

她嘴裏說着同學，但眼裏帶着稍稍鄙夷。

看來她是知道餘晗學校裏的同學是什麽貨色。

佘不苛沉默着，淡淡掃了下餘母，沒開口。

現在他覺得自己可能有些明白餘晗曾經說的“優越感”是怎麽一回事了。

餘晗此刻覺得十分好笑。

人的見識能把人劃分等級，也能劃分人。在他看來十分優秀的佘不苛，在別人眼睛竟一文不值。

這種認知讓他憤怒。

他知道她說的是他原本的學校，他可以不解釋，但他不喜歡別人誤會佘不苛的感覺。

“不是。別看幾眼就心裏亂評價人，他比我優秀多了。”他皺着眉說完，問餘母：“你來幹什麽？”

餘母被嗆，只好僵硬笑了下。她不再看佘不苛，關心得對餘晗說：“來看看你，我把生活費彙給你，你沒有回複。”

餘晗勾起了可以說是譏諷的笑，佘不苛第一次看到他這麽有攻擊性。

“你不是沒發幾次麽？這也要回？”餘晗有些不耐煩，問：“還有什麽？”

餘晗的母親這下子臉色也不好看起來，但大抵心虛，她支吾道：“我…家裏茶幾上的那疊錢不見了，上次你拿手機時，有沒有看到……”

這麽明顯的暗示，任誰都明白這其中的言外之意。

餘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表情很冷，他說：“我沒看到錢，也沒拿錢。”

餘母擺擺手，還是很結巴：“我不是那個意思……”

餘晗已經不看她了，他帶着佘不苛向大門走去，說：“我待會把你給我彙的錢還你，別再來煩我了。”

“我……”

“別讓我叫你滾。”

餘晗冷冷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他眼神裏透出股自我厭棄。

他又看了佘不苛一眼。

餘母在原地躊躇得站了十幾秒，搖擺不定間看到佘不苛的眼神，愣了一下，終于離開了。

陽光很大，樓卻太高，把餘晗淹沒在陰影裏。

餘晗面無表情，他有些累，沒有去看餘母離開的方向，對佘不苛說：“我們上去吧。”

聲音很平穩，帶着平常他的懶勁，但聲線裏總透着股做作的不在意。

佘不苛無法對眼前強裝鎮定的餘晗視而不見。

他嘆了口氣，心裏有點想揍人，說：“別難過。”

餘晗想都不想接話：“我沒有難過。”

佘不苛抿着唇，暗想，假的要死。

他擡起餘晗的下巴，說：“看我。”

餘晗被迫擡頭，與佘不苛對視。

佘不苛的眼神是兇沉的，此刻眼裏寫滿了安撫和耐心。

餘晗看了佘不苛許久，一直沉默。

佘不苛心裏不好受，他揉揉餘晗的後腦勺，嘴笨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人：“別想太多。”

餘晗終于忍不住紅了眼，也嘆口氣說：“讓我猜猜，你現在心裏是怎麽想我的。”

餘晗白臉比平時白了幾分，眼睛微紅的樣子暴躁又可憐。

像個怕糖長腿跑掉的熊孩子。

幾步上前，佘不苛伸手将餘晗摟在懷裏，他用了力，手臂将餘晗圈得很緊。

感覺到餘晗的不安，他摸着他的後頸說：“我想的都是好的，你別怕。你怕的話，我會忍不住去揍那女人，我可不管她是不是女的。”

餘晗趴在佘不苛胸膛裏好一會都沒出聲，佘不苛的胸很熱，很暖和，帶着淡淡的汗味，聞着卻不令人難受。

他的手緊緊的攥着佘不苛的腰上的衣服。

心裏想着：其實他也沒那麽難過，他只是怕佘不苛會發現他過去的不堪。

“餘晗。”佘不苛微微低頭，在餘晗的耳邊說：“別難過，我會陪你。”

許久，低着頭的餘晗輕輕“唔”了一聲，像在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