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無趣

墨簪緩緩拔出，烏黑青絲頓時披散而下，高冠随之掉落。此時的公孫青雲雖發冠不整，卻擋不住他一身翩翩正氣。

“願陛下賜臣罷官歸田。”他神情嚴肅，一字字地道。

聲樂歌舞戛然而止，無疑，他的舉動令所有人大吃一驚。

“大司空何出此言？”姬靈運嘎聲問道。

公孫青雲道：“微臣任大司空一職，實非所願，乃世襲而來。陛下如今問微臣要何賞賜，微臣只願歸隐山田。”

姬靈運皺了皺眉頭，心有不悅，傲然道：“大司空位列三公，受百擔俸祿，多大的榮耀，群臣百官望而不得，公孫青雲你卻拒而不受，是有何不滿意？”

說着姬靈運突然話鋒一轉，厲聲質問道：“還是你對寡人有所不滿？”

“寡人”二字他故意加重了語調，衆人不由一陣寒噤。今夜群臣歡慶，不知大司空公孫青雲為何專挑這個時間頂撞陛下。況且對陛下不滿可是大不逆的話，他身為大司空熟知律法當曉是何後果。

平日裏他行事就是令人捉摸不透定，衆人結黨在丞相麾下時，他偏偏一人置身事外。若真是剛正不阿之人，在司法時又經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在大家都以為他不足為懼的時候，哪裏料到他卻突然冒出來捅丞相一刀。

“微臣是有不滿，但不是對陛下，而是對這世襲的官制。”公孫青雲絲毫不介意自己的話激怒了陛下，晚風吹拂起他散亂的發，他的臉上依舊平靜，仿佛周圍的所有議論都與他無關。

他不疾不徐，侃侃而談：“我公孫家世代為官，傳至微臣之時，已任八代。大司空之職，雖位列三公，榮耀無比，但微臣卻由心覺得無趣至極。”

姬靈運板着臉道：“你當知我朝例法，官員奉命行事，在位不得擅自請辭。”

公孫青雲怎會不知，“微臣這才向陛下要歸隐山田的賞賜。”

“寡人若是不許呢？”姬靈運當然不會同意，這公孫青雲雖然目中無人、自視清高，但比着朝中那死氣沉沉的大臣也好太多。

公孫青雲擡眸，聳肩一笑：“那微臣只能繼續閑散為官，執掌大司空一職了。”

“大膽！”姬靈運聞言拍案而起，高聲訓道：“江山社稷為國為民，豈能由你這般兒戲！”

群臣紛紛跪下，連連請陛下息怒。

好好的一個宴會，被公孫青雲搞得人心惶惶。

太尉孫濟咬牙切齒地盯着公孫青雲，帶着一腔恨意。今夜的宴會是為他而設，他孫濟本才是主心人，沒想到卻被這毛頭少年搶了風頭。這口氣，實不能忍，遂道：“陛下，我大蒼古國人才濟濟，他公孫不想當有的是人相當！”

姬靈運聽言，瞟了眼孫濟，心想，衆卿原來都以丞相申引馬首是瞻，如今申引已除，再要罷了公孫青雲的官職，三公之中便要屬太尉一人獨大，他又有兵權在握，後患無窮。

看來，不僅要借助公孫家的威望，還得要培植自己的親信。

思忖片刻，姬靈運心中已有盤算，對衆卿道：“太尉所言甚是，蒼古國人才濟濟，一官一職并非只能一家繼承。申引已去，公孫青雲請辭，如今諸多職務空出，在坐所有王公貴族或群臣百官皆可競選空出的職位，丞相、大司空一職亦如此，有能者居之，寡人會親自設題，親自考察任命。”

陛下此言一出，頓時引得議論聲起。原來世代相襲的官位變成了有能者居之，所有王公貴族或群臣百官都可以去競選空出的職位，那豈不是整個朝廷都要翻天覆地變化？

所有人不知是喜是憂，而公孫青雲面無表情的臉上，卻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 ＊ ＊ ＊

是夜，天上無星無月。

宴會過後，姬靈運在侍從的簇擁下回到親政宮，大臣與士兵們也紛紛離席散場，各自回家。

憋了一晚上的梨也終于可以找人傾訴了。

說好的請她聽戲，聽着聽着突然就停下來讨論國家大事去了，她還插不上話，自然是憋的慌。

不過這幾天和姬靈運一起相處下來，他面臨的煩心事梨也是知道的，是以梨也識趣地不給他添麻煩。

什麽丞相太尉大司空，沒一個省油的燈。

“當個君王可真不容易啊！”她感嘆道，“人族人多命短，有許多有趣的事情，也有不少煩心6的事情。看來我還是只适合聽聽戲、談談情，國家大事太傷腦子。”

聽到她的抱怨，姬靈運不由一笑，“梨大人身處竹林，又無需處理國事，有何煩心？”

“我不需要處理你需要啊！你們一談起事情來不僅沒完沒了還吹胡子瞪眼，我瞧着也糟心。”

姬靈運一想，也是，有外人在場，他自不好與她說話，她便只能獨自看着。

“那梨大人白日休息，夜裏起來可好？”他提出建議，這樣便不會見到令人心煩的事情。

“不好。”梨果斷拒絕。

“為何？”

“夜裏你在這親政宮能有什麽事情？不是看奏章就是睡覺，我反而會更加無聊，不，是無趣。就像那個大司空公孫青雲所說，無趣至極！”梨拖着聲回道，“說起那個公孫青雲，人長得倒是挺俊的，就是性格不好，一天到晚冷着個臉。他要是能多笑笑，肯定能迷倒很多姑娘。”

姬靈運哈哈笑道，“執掌律法可不正是要黑臉，若都笑臉迎人就不是大司空了。”

梨聽他這麽一講，也有道理，便和他一同笑了起來：“那當大司空可是個苦差事了，怪不得他不願意幹。”

說完，她好像又想到什麽，對姬靈運道：“姬靈運你在外也別總擺着君王的架子，動不動要別人喊陛下息怒，像現在和我有說有笑多好。”

姬靈運套用她之前的話：“與梨大人說話無需用腦，自然是好。”

這小子竟然敢會頂撞長輩了？！

“去去去！你才不用腦！明日你是死是活都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