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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08-31 16:00:06 字數:4880
“你真的不讓恰吉進來?”踏進房裏,周持南還不住回頭,房門外還聽得見恰吉的吠叫聲。
“去做你的工作。”他不耐地催促着她,自己便又走回床上看着筆電。
“西裝你應該自己找,我又不知道你要穿哪件。”她邊說邊走進更衣室。
“随便都好。”
随便都好?她不禁回頭看他一眼。如果随便都好,那幹麽要她找?她有疑問,但不想問,因為不想和他近距離相處,因為她會害羞。
認命地在更衣室裏找西裝,她是知道西裝是什麽的,而他挂在衣杆上的西裝外套少說也有幾十件,全都是暗色系的,甚至後頭一排都是全黑的,一點花樣都沒有,不像慶餘穿過條紋的或者是淺色的。
怕黑,但更衣室裏的衣服又是黑色居多,真是個矛盾的人,既然這樣,她就随便拿件黑色的就好了。
随手抽出一套黑色西裝,也不知道是抽得太大力,還是底下本來就卡住東西,在她抽出的瞬間,有個小盒子掉了下來,她趕忙蹲下一瞧。
木制盒子?她拿出一瞧,打不開拉不動,改用推的,盒面動了下,順利地滑開,裏頭鋪上一層紅色軟緞,掀開一瞧,竟是一顆玉雕桃。
她拾起一瞧,竟是難得一見的血翡翠,翠綠帶着紅,依着顏色雕成了一顆桃子,最紅的一處竟還雕出了一只瓢蟲,教她不禁驚嘆這雕工算是鬼斧神工了,但最教人難以置信的是這血翡翠的玉質極為上品。
這種寶貝竟然擱在更衣室裏?
她本想拿到外頭問他,但想了下,便朝衣杆靠牆的底部望去,才發覺裏頭還有一列隐密的木架,上頭擱放不少的大小木盒。
像是挖到寶一樣,她把衣杆推到一旁,蹲在木架前,正打算在裏頭尋寶時,卻瞥見擱在最裏層有個非常破舊的木盒,然而吸引她注意的并不是破舊,而是她似曾相識,像是在哪見過。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搬出前排的木盒,硬是将破舊的木盒端到木板地上,直盯着木盒良久。
沒來由的,她心跳得很急,雙手更是不住地顫着。
不是恐懼不是害羞,而是她隐隐約約記得這盒子……但她卻遲遲不敢打開盒子,就怕裏頭盛裝的不是她記憶中的物品。
是爹爹送她的那個盒子嗎?她撫着盒面,想着她的盒子有個特別的卡榫設計,不是推拉掀翻,而是——
“陸姿穎,你在幹什麽?”南仲威倚在門邊問着。
從剛才就沒聽見聲響,教他不得不走來探探。
她吓得停住了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甚或詢問這個盒子的來歷。
“你怎麽會對這些破舊的東西有興趣?”南仲威大步走到她旁邊,瞧了木盒一眼,單手将木盒拿起。“想看就拿到外頭看,蹲在地上看,象話嗎。”
見他離開,她也趕緊起身。“你小心一點,拿好一點,別掉下來了。”那木盒已經很破舊了,肯定禁不得摔,更怕摔了之後裏頭的東西跟着損壞。
南仲威把木盒擱在床上,沒好氣地回頭瞪她。“你是真的以為我殘廢了?”木盒是不輕,但也沒重到讓他滑手的地步。
“不是……”
見她眼巴巴地盯着木盒,他往床面一坐,單手将木盒底拉高四十五度角,一會便聽見喀的一聲,再将木盒放平,盒蓋已經自動彈跳開。
“這個木盒是南家的傳家寶,從什麽時候留下的已經不可考,但确實是南家祖先留下的傳家寶,一代代地往下傳。”他将盒蓋掀開,裏頭是一張黑檀打造的古代棋盤幾。
周持南怔怔地看着棋盤幾,腦袋是一片空白,可淚水已經熱着她的眼。
是她的棋盤……爹爹送給她的棋盤!
“很特別吧,我拿出來給你瞧瞧。”
“我來吧。”她吸了吸鼻子,在他動手之前,已經輕柔地将棋盤幾取出。
棋盤幾是由黑檀打造,但上頭的棋盤是用月光玉嵌入,以黑色螺钿為線,作工極為精致,是她爹委請大內的玉匠精心打造,而黑白雙色棋則是用墨玉和血玉打造,分成兩缽就擱在棋盤幾底座的抽屜裏。
她微顫地拉出抽屜,果真瞧見兩缽棋子,而且還有——
“玉算盤,很別致吧。”南仲威本是意外她竟知道底座有抽屜,但一瞧見玉算盤,便取出獻寶。“南家打一開始就是經商,做票號的,一直延續到現在,沒丢了老祖宗的臉。”
她顫巍巍地接過手,輕撥着由血玉和墨玉制成的算珠,彷佛過了許久,經過了數百年甚至是千年,終于回到她的手中,可對她而言,這兩樣寶貝是她不久前才剛得到的。
之前聽稚青提起四大家,她就認為南仲威可能是南家後人,只是沒有足夠的證據能夠确定,如今她确定南仲威确實是南家的後人,否則爹娘送她的成年禮不會成了南家的傳家寶。
想不到竟還能保存得如此的好,想不到在她有生之年,她還可以輕撫着她曾收過的禮。
“你怎麽了?”南仲威瞧她不發一語的打着算珠,像是極喜歡,但眸底卻噙着淚,教他猜不透她的思緒。
周持南搖了搖頭。“很特別。”除了這麽說,她還能說什麽?告訴他,她是他南家祖先?他肯定又會把她帶回醫院,那就免了吧。
南仲威瞅着她半晌,從缽裏取出黑子往棋盤一放。“這座棋盤幾的來歷已經不可考,只有世世代代留下來的祖訓,要南家子孫尋找南家長女周持南。”
周持南怔愕擡眼,心像是被什麽狠狠攥住,教她不能呼吸。
父母給她的名字,在這一刻被人喚出,彷佛瞬間定了她的魂。
那是極難解釋的感受,不該有人知道她的名,但他卻在這一刻喚了她的名,證實了她的存在。
而他的說法……豈不是意味着她再也回不去了?
否則怎會有世世代代留下的祖訓,尋找着南家長女周持南?
“聽說,祖訓就刻在這棋子上頭,只可惜這是草字,大半都看不出是什麽字。”他将棋子翻面,果真上頭刻着龍飛鳳舞的字體。
周持南見狀,拿起一瞧,心頭一窒,随即将所有的棋子都倒出,全都翻到刻字的那一面,鋪在棋盤上,不住地湊着字。
“……你在幹麽?”
“我……想要拼湊看看。”她随口搪塞着,想着爹爹的習慣,先将兩色棋子分開,再依字拼湊着。
“那也別全擱在這棋盤上,這棋盤其實是有點問題的,不是十九道,而是十七道的,不是正規的棋盤,棋子放不下。”
見他要撥下棋子,她趕忙制止。“沒關系,我就這樣拼湊,你別碰。”
這棋盤是她十七歲生日,爹爹送的,不是正規十九道,那是因為爹爹要慶賀的是她十七歲的生日,就連棋子也各有一百七十顆。
娘說成年禮是十六歲,可她的成年禮卻是等到十七歲,因為娘說要等到她滿十七歲才給,娘說她不希望她離開,想法子避開各種可能,十七歲那日,娘開心地替她慶了生辰,但就在她滿十七歲的兩日後,她從山崖墜下……
她顫着手拼湊着棋子,驚見上頭雕的不是祖訓,而是爹娘給她的信息……爹娘百尋不到她,弟弟妹妹們不死心地一找再找,開枝散葉也囑咐着子孫再找……她以為自己被隔離在外,可是哪怕時空相隔,家人的心依舊緊系着。
棋子上雕刻的,是爹娘的思念,是弟妹們的盼望……她沒想到自己竟能收到這千百年前的家書,僅屬于她的珍寶。
“你拼湊這個做什麽,你真看得懂?”南仲威動手欲拾起一顆棋子,卻被她一把揮開手,錯愕擡眼。“你在幹麽?”
“別碰!”她冷聲斥喝着,淚水随即奪眶而出,滑落她蒼白的臉頰。“別碰……”
“你……”他一肚子怒火被她的淚水澆熄,教他手足無措了起來。
周持南不能言語,時空相隔的思念,只能化為淚水宣洩。
因為她知道,她不可能回去,就算找到周湘……她也一樣回不去了。
她再也不能偎在爹娘懷裏,這一走,是生離,也是死別,直到這一刻,隐忍多時對這世界的恐懼和不安,和得知自己世世代代被惦記尋找,兩種情緒沖擊着,如滔天巨浪般地侵襲着她,教她像個孩子似地哭泣。
南仲威不能理解她的悲傷,但她哭得不能自已,那股傷感和哀恸感染着他,教他一把将她摟進懷裏。
他也許不會哄她,但至少他可以給她一個懷抱,任她哭着鬧着,在她哭累後,緊緊地擁抱她。
天色漸暗,屋外傳來房車的聲響,不一會有人進到屋子裏,像是疑惑為何客廳和廚房的燈都暗着,趕緊開了南仲威的房門,就見——
南仲威伸出食指往唇上一指,包慶餘立刻将舌尖上的話給吞下。
後頭的易稚青往裏頭一探,就見床上擺着破舊木盒,木盒旁有個古式棋盤,而她就睡在南仲威的腿上。
她怎麽了?易稚青無聲問着。
南仲威朝她搖了搖手,示意無事,再擺了擺手,狀似要他們別吵醒她。
易稚青和包慶餘對看一眼,随即輕聲關上門,準備打電話叫外賣。
而房裏,南仲威垂眼看着哭累睡倒在他腿上的她,随手拾起一枚棋子,卻怎麽也看不出端倪。
她突來的悲傷,必定是和這棋盤有關系……還是說她曾有什麽悲傷的過往和棋子有關?他想了一個下午也想不出結論,想動嘛,又怕會擾醒她。她好不容易睡了,他想讓她多睡一點,省得她一醒來又掉淚。
他無法安慰她,所以他只能盡其可能地不讓她掉淚。
垂眼瞅着她的睡臉,雙眼有些紅腫,甚至連幾絲垂落臉頰的發都被淚水浸濕黏在頰上,可以想見她的悲傷無從壓抑。
而她的眼淚,鹹澀地燙進他的心版上,教他莫名不舍。
長指輕撫過她淚幹的臉,彷佛就連長睫上都還沾着淚滴。他不能理解,明明是一張從小就相識的臉,但為何在她失憶之後,他總覺得她的面貌有些改變,眼神氣韻變得恬淡娴雅,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
也許,因為這截然不同的性格,反倒勾起了他的興趣,又也許,她提議離婚的絕決和現在相較落差太大,才會教他一再牽挂她。
長指撫過她柔嫩的唇瓣,教他不由自主以指腹摩挲着,情難自禁地俯近她,然而就在即将吻上她的瞬間,她驀地張開眼。
他屏住呼吸,注視她初醒時惺忪帶媚的眉眼。以往,他們是分房睡,而現在,她總是比他早起,所以他不曾見過她初醒的迷蒙媚态,從不知道原來她初醒的神情竟是恁地誘人。
周持南愣了下,突地揚笑,脫口喊,“爹……”她回去了嗎?
“嗄?”爹?什麽東西?
他錯愕的神情,教她猛地清醒。“呃……我……”她是睡昏頭了不成,怎會錯把他看成了爹。
“你是要叫……孩子的爹?”如果是這樣,他勉強接受。
她臉頰微暈,想否認,但又覺得沒什麽好否認的,事實就是如此了呀。不知該作何回答,她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我……睡着了,我……”等等,這枕頭好像有點硬。
她側眼望去,瞧見他的腳,猛地爬起身,驚覺自己竟是睡在他的腿上。
“動作輕點。”他嘶了聲。
“我把你壓疼了?”她滿臉愧疚。
“不是,是麻了。”已經麻到這條腿好像不是他的了。
“對不起,我……”她伸手輕撫着他的腿,他随即将她拉住。
“別碰,麻了。”整條腿像是被充了電流一樣,麻到他心都快停了。
“對不起,我……到底睡了多久?”
“七點半了。”他看了眼床頭櫃上的時鐘。
她瞠圓了眼,像是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睡了三個鐘頭,而她一直睡在他腿上,這……“你應該把我叫醒的。”
“無所謂,大概是昨天打雷讓你睡不好,你才會睡得那麽熟。”
周持南羞怯不語。一開始真的是雷聲害她睡不着,可後來是因為他的懷抱讓她無法入睡,但累極了,還不是照睡不誤?
就連方才,她竟哭累了,不知不覺地睡在他腿上,她真的是太糟糕了。
不知道待會他會怎麽問自個兒,她真不知道怎麽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