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夜幫的人不會跪

王鐵川從沒有覺得這麽丢臉過，因為父親的好賭酗酒，母親改嫁，家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人追債，他從小就學會了對人卑躬屈膝，搖尾乞憐。

可他的這些脆弱到不堪的嘴臉，卻是一點也不想被宋葉知道。

他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摁住父親，臉色漲得通紅，“夠了！”

“呸，川子，你讓開，這些小崽子剛才還打我來着，我非得揍死他們不可，讓你們狂，看見沒，我是你們川哥的老子，老子最大！”王父醉酒撒瘋，不顧阻攔一定要出一口氣，态度猖狂至極。

眼見着一腳又要踹到夜幫兄弟的身上，斜道裏卻突然出現另外一只腳，腳尖朝着王父的膝蓋骨踹了過去，快準狠，登時就聽見咔嚓一聲，王父面上的酒色化成猙獰，慘叫着整個人跌倒在地。

“啊！我的腳，我的腳！”鑽心的疼痛襲來，王父抱着膝蓋哀嚎不止，還沒疼夠，整個人就又被一腳踩中，肋骨被碾壓出了細微聲響。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當夜幫是軟柿子嗎？”頭頂上傳來清冷的話語，幽幽地沒有半分喜怒，卻無端讓人涼了背脊。

王父忍着疼看過去，見到打自己的竟是剛才站在門口的小孩，登時就咬牙道：“你是誰？我們家的事情，關你什麽事。”

“你們的家事，我不想管。但是……”宋葉擡手指向一旁站着的幾個黑衣男子，“我夜幫的人不能平白挨了打。”

什麽？

不止王父吃驚，就連對面幾個弟兄也都怔愣了好半天，他們只知道夜幫裏有少年成員，卻不知道竟會有如此瘦小的。

不過看宋葉這一出手就碎掉王父膝蓋骨的手段，也沒人敢小瞧了她。

王父這時候也有幾分害怕，趕緊就伸手拽着王鐵川的褲腳，“川子，你不是認識他們嗎？快，快給爸讨個說法，快啊！”

剛才聽賭場的人喊自己兒子川哥，那王鐵川在道上肯定有幾分薄面，王父能依賴的也只有他了。

只是這一次，王鐵川沒有出頭替他擺平麻煩，反而雙腿一彎，直挺挺就給跪下了。

宋葉抿着嘴角，眯着眼眸裏不動神色，半晌，才揮退幾名弟兄，“你們先走。”

“是。”幾名弟兄立刻應聲，迅速撤退，臨到門口才見到日常出面管賬的雲華，心裏頓時一驚。裏頭那位能讓雲華守門，王鐵川下跪，到底是什麽身份？

大門在外人走後，被雲華一把合上。

“老大。”王鐵川低垂着頭，聲音沙啞，萬分難堪地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錯在哪裏？”宋葉松開自己的腳，站在原地，神色不動。

王鐵川握緊了拳頭，将自己做過的事情一一報告上去，“半個月前，我父親在賭場輸了錢，是我提走了他，十天前，他喝醉酒在西街鬧事，也是我出面保他。兄弟們都是夜幫的人，不敢跟我計較。”他知道，宋葉是一個何其聰明的人，她肯問，就表示這是他坦白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隐瞞了，那後果必定不肯設想。

從他坐上夜幫高層的位置，就沒想過要濫用職權，可無奈攤上這樣的父親，他出手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打自心裏的愧疚感讓他無所适從，更是無法對宋葉求助。

而這些，宋葉都懂，正因為懂得王鐵川對自己的忠心和為難，剛才她才會出手，“川子，我只原諒你這一次，下次，你壞了規矩，也要照着幫規來。”

“是。”王鐵川緊緊閉上雙眼，自覺愧對宋葉的信任。

王父捂着腳，将這一幕從頭看到尾，越看越是心驚肉跳，他隐隐可以聽出，王鐵川跟面前的少年都是夜幫的人，而且，少年很有可能是夜幫的老大……呵呵，怎麽可能，這樣一個小屁孩，怎麽可能是夜幫的老大。

可當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移動到自己身上的時候，王父還是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至于你……”宋葉幽深的眸子緩慢而冰冷地落到他的臉上，“夜幫賭場規矩，欠債不還，留下一只手，地盤上鬧事，也是留下一只手。所以，你這雙手，我收下了。”

那清冷平靜的話音剛落下，站在她身後的雲華當即抽出了匕首欺身上前，一把就将王父的手按到地面上，寒光一閃而過，晃得人心頭發慌。

“不，不要，我求求你，不要砍我的手！”王父大喊着，身子徒然抽搐了幾下，空氣裏有一股尿騷味淡淡蔓延開來。

王鐵川咬着牙關，死死閉着眼睛，心裏有着恥辱，也有悲哀。對，他沒有不忍心。這麽多年來，他父親的所作所為早就傷透了他的心，耗光了他所有的情感，如果沒有宋葉的出現，他恐怕早就抱着他的父親，一起去死了。

那刀子終究沒有落下，宋葉走到王父的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現在，談一個交易。用你這雙手，換你的兒子。”

她沒有征求王父同意的意思，所以在對方怔愣猶豫的一瞬間，幹脆利落地掏出了槍，頂在對方的腦門上，“出了這個大門，你就算被人打死，也不可以再來找他，聽懂了嗎？”

王父一抖，滿面的驚慌，絲毫不敢再有猶豫，連連應了好幾聲，“懂，懂，我不會再找他，不會了，我保證。”

得到了回應，宋葉收了槍，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王鐵川，口氣忽而變得嚴厲，“站起來，我夜幫的人，寧願死也不能跪着。”

這種卑微的姿态，不配成為強者。

王鐵川心裏一顫，意識到那話裏頭的意思，猛地擡起頭，瞪大了眼睛，就這麽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少女，“老大……”

“初四不要遲到，先去基地待半年，你在這裏的時間不會太久。”宋葉不是一個喜歡情感傾訴的人，她做事向來講求實效，這次王父的事情也讓她更加确定要讓王鐵川去石市駐守。

出了王家，宋葉擡頭看着藍天白雲，輕輕舒出了一口氣。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事事都管，可在她羽翼之下的人，她會盡力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