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陸葭?”
“啊——?”陸葭渾身僵了一僵從回憶中抽離, 忽覺周身一片冰冷覆了上來。
“後天就周末了,你有什麽打算。”北璇在她身邊從容坐下, 音量刻意壓低了些。
“我要去醫院。”她一臉淡定的将面前的文章轉到另一面,開始仔細的看。
“一個人去看阿姨?”北璇眉頭稍擰, 提了下唇角,微微搖了搖頭,“聽說季空遠也去了那家醫院,就這麽放着不管沒有問題嗎,你不用去看一下嗎。”
“你沒發現我被人盯着了嗎。”她的目光定定的集中在手中的紙頁上,半分也沒動搖。
北璇佩服她這臨危不懼的定力。
須臾,又猜:“徐慕廷?”
“不是他。”陸葭矢口否認這已經板上釘釘的事實, 眼底情緒未明。
季空遠和徐慕廷的恐怖黑暗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
入了這深淵,她自己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不能再把北璇牽扯進來了。
周末的時候,陸葭如期來到醫院裏探望付南悠。
本該是母女相見溫馨和睦的一幕, 可陸葭一開口,溫情就變了味道。
陸葭目光筆直的看着她, 淡淡看了她一會兒, 掩去眸中的迫切, 輕聲問:“十五年前,媽媽你和季時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季空遠會突然接近我。
後一句, 她沒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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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麽事嗎。”付南悠面色緩下來,撐着身子從床上半坐起來,眼簾半垂, 似是在開始回憶。
過了一會兒,她說。
“十五年前,季時生就是一個自負冷血又殘忍的人,他聽不得別人的話,是個很難應付的合作者,那個時候,正好我被分到跟他對接工作,短暫相處了一段時間,僅此而已。”
陸葭眼神漸冷,唇線抿成一條線,眸光凝聚在她身上,眼尾睨着她,半信半疑着問:“你就沒有對他動心?”
“動心?”付南悠忽而覺得荒謬,發笑道:“我和季時生互相讨厭,何來動心一說。從你父親因公殉職的那一天開始,我的心就已經死了,不會再為任何人跳動。”
陸葭忽然間沉默了。
她眼睛垂下去,長又細睫毛顫動了兩下,過了幾秒,她再次開口:“媽媽,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裏?”
“這是你父親二十多年來一直生活的地方,我想在有生之年,一直留在這裏。”付南悠不受控的咳了兩聲,悶聲道:“可若是葭葭你想離開,我會陪你離開這裏。”
“我想留在這裏。”陸葭再擡眼時,神色冷淡,眼底蒙着一片淡淡的陰影,“可是媽媽你也不想再跟季時生牽扯上什麽關系了,不是嗎——”
付南悠盯着她,眼中透出審問的意味:“為什麽這麽說。”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她遲疑着避開了付南悠的眼睛,嘴角無意識的溢出一絲笑容,眼神卻是空洞的,“他是季時生的兒子——季空遠。”
聞言,付南悠也跟着沉默了一會兒,口吻疏淡:“喜歡到什麽程度。”
陸葭的頭先是重重的沉了下來,指關節握着滲出一通白,而後不為所動的擡眼,正視着付南悠,眼眸明亮:“喜歡到想把他從深淵中拽出來,哪怕我自己不慎跌進去也沒有關系。”
陸葭從不相信愛可以救贖一個人,因為愛是相互的,他們可以一起變壞,可以一起變好,但愛拯救不了一個決心堕落深淵的人。
每個人唯一的救贖,只有他自己。
不管他出于何種目的,季空遠都曾保護過自己。
所以她想着無論如何也要有一次,她可以幫助到他。
在不傷到自己的前提下。
“我還真沒想到你會這麽喜歡他,小女孩長大了啊。”付南悠驚訝的別開眼,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柔聲道:“所以想要陪在他身邊。”
她微微蹙眉,唇邊的笑被霎時間收回:“不是這樣,是他先故意接近我的。”
“在知道他是有目的接近你之後還是喜歡上了他?”
陸葭欲言又止,沉默的點了點頭,從鼻腔間發出一聲氣音來:“嗯。”
“看來是真的很喜歡他了。”付南悠坐直身體更靠近了她一點,伸手蓋住了她的手,“那你打算怎麽辦。”
她遲疑一瞬,回答。
“我本以為從媽媽你這裏能知道些什麽,可現在看來,你對這一切并不知情,所以想要知道事實真貌,還是要親自去季空遠哪裏找。”
“會保證自己的安全的吧。”
陸葭擡眸認真的看着付南悠,臉色瞬間變冷,信誓旦旦道:“他不會傷害我的。”
“媽媽相信你,可以自己處理這些事情,但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手機定位一直開着,要做決定之前,先給我撥一通電話。”
陸葭本以為付南悠會阻攔她,沒想到聽到的會是這麽一通電話。
她鼻子一酸,眼眶很快就泛上淚水:“謝謝你,媽媽。”
她因了解季空遠而害怕,因他是有目的的接近而委屈。
可她偏偏這樣喜歡他。
若是要說服自己離開他,也需要一個理由,所以她邁出了這一步。
陸葭離開後沒過兩分鐘,病房的門被再次推開。
付南悠聞聲坐起來,聲音溫柔如春水:“是忘記拿走什麽東西了嗎。”
她目光看過去,緊跟着一頓。
只見季空遠合上門快步走了進來,看不出腿上已經受了傷,他眉眼疏冷,看向她的時候,目光飽含深寒的戾氣,聲音低沉悅耳:“沒想到這麽快我們又見面了,付刑警。”
付南悠神色如常的看着他,眸中罩上一片陰寒的光,笑了一聲,道:“你假裝受傷住院的事情,季時生他也知道嗎?”
陸葭來到季空遠家裏的時候,季空遠并不在家,來給她開門的人是高熙月——季空遠的母親。
高熙月站在門口冷冷的看着她,沒有打算讓她進來的意思:“你是誰。”
“我是季空遠的同學,阿姨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陸葭淺淡的笑了笑,面不改色的對上高熙月探究的目光,“還是說阿姨要讓我跟着季空遠一起進去?”
“你是他的朋友?還是女朋友?”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看着陸葭,厲聲反問道。
“同學而已。”陸葭生硬的扯了下唇角,平靜的臉龐再次變得冰冷起來,退後一步轉靠在門外的牆上,雙臂環于胸前,眉眼淡淡一落:“我就站在這裏等季空遠,阿姨既然無心讓我進去就把門關上吧。”
高熙月看向她的時候眼中有些數不清道不明的敵意,她懶得分辨,索性不再糾纏下去。
她這麽一轉身,剛好遇見回來的季空遠。
他上身一件白色短袖,腿上穿着校服褲子,校服衣服被他搭在肩上,表情是明朗的。
待陸葭反應過來,她第一眼就去看了季空遠的雙腿。
好像……看起來不像是有受傷的樣子。
難道是裝的?或許是傷的并不嚴重。
他穩重的邁着步伐,單手插兜走過來,嘴上噙着淡笑:“母親一直在等我?”
“進來吧。”高熙月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右手離開門邊,直接轉過身離開。
季空遠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斂眸看了她一瞬,先一步走了進去,聲音像劃過冰川的潺潺流水:“等久了?”
“剛來。”陸葭略一落眸,遲疑片刻後,跟上了他的步伐。
見她跟過來,季空遠往後退了一步,側過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輕輕拽到自己身邊,沖着她微微笑了笑,唇角畫出勾人心魄的弧度:“先去我的房間看看?”
高熙月的目光陡然間刺了過來,陸葭眼眸一轉,急速的把手抽了出來,臉色很快冷卻:“我跟你走。”
兩人正要擡步離開,高熙月走過來擋住陸葭的去路:“她是誰。”
“母親若是好奇,不如去問父親如何。”季空遠一躍到達陸葭身邊,将她放在自己身後,眼神略有深意,“現在我要帶她離開,還請母親讓開。”
高熙月冷嗤一聲盯着陸葭,眼睛彎如刀刃一般:“我倒要看看,你能保護她到什麽時候。”
陸葭淡淡的看了高熙月一眼,一言不發的跟在季空遠身後,視線冷到叫人心裏發寒。
如果真的像徐慕廷說的這樣,接近她這件事是季空遠謀劃已久的,那麽他的房間裏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喝水嗎?”季空遠将陸葭帶進房間之後客套的問了一句,把椅子推到她的面前,眼神瞬間變得淡漠起來。
“謝謝。”陸葭順勢坐了上去,眼睛已經開始漫不經心的四處掃。
他盯着她的背影一瞬,面色不動,走出去的時候把門輕聲合上。
陸葭細心留意了幾秒門外的動靜,之後很快起身翻開了他桌面的本子,同一時間拉開了他書桌的抽屜。
什麽都沒有。
拿捏好了時間,她再次坐回到椅子上。
季空遠很快走了回來,把杯子放在她的面前,視線極輕的掠過桌面,驀然收回手。
陸葭卻突然間低頭捂住了自己的胃,冷漠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唇角輕顫了下,什麽也沒說。
他們之間,像開始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
擁有一個沒有結尾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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