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追尾

孟冉伏在桌面上一句話都不想說。

管你呢，誰愛你都行。

她現在腦子裏只知道，窮逼連同情大佬的資格都沒有。

本來想下游戲了，一退出隊伍，就被江讓拉進了他的私人小隊。

兩人頭像上下緊密排列，但孟冉看到了裏面隔着的一座用人民幣砌作的長城。

她扶着額頭，單手輸入：大佬您是錢太多嗎？省着點花？

屏幕那頭，江讓略微失神。

這種強烈的熟悉感，非常不對勁。

在她第一次随口喊老板的時候，他就覺得莫名親切了。

視線掃過省着點花四個字，腦子裏不由自主浮現出孟冉的明豔小臉。

他到底何德何能，短短幾個月，竟然碰到了兩個為他省錢的姑娘！

這在過去的二十幾年人生裏，是統統不存在的。

于是他用滿懷感激的語氣悠悠說道，“千金難買我樂意。”

孟冉：……

她覺得江大佬不是間接性失了智就是壓根沒有智。

身處游戲公司，她似乎有必要遠程提醒一下這位大哥：您花的真金白銀，但只是游戲裏的破數據一堆。您要高興，自己搞個公司讓程序猿小哥哥給您改呗？

對方沉默了幾秒，像是接納了她的建設性意見。

複又拖長了調子開口，“有點兒道理，我試試？”

孟冉再一次嘆息。

算了，您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

這位浪子看起來是極難回頭的，她換了條路子，繼續規勸：那您好歹去把裝備都綁定了吧？

這回他沒說話，直接打字：？

拉克絲：不用了您也是銷毀，又不交易。為什麽不綁定？還省得被人爆了裝備，多心疼啊！

耳機裏傳來很低卻又恍然大悟的“哦——”

那頭的大佬以為自己關了麥克風，自言自語道，“我怎麽早沒想到這種操作呢！”

孟冉：……

孟冉：我可去您的吧！該死的有錢人！

她氣得夠嗆，極快地下了線。

這一晚，誰也不知道。

江湖上突然成立了一個非正派小組織，摸清了帥得無法顯示本人上線的規律，宗旨是合夥專爆他的裝備賣錢以獲取巨額利益。

然而組織成立第二天，當小頭目看到裝備評分第一位的角色全身綁定裝備的時候，默默無言關掉了游戲。

成立不到二十四小時，組織宣告解散。

……

臨下班前，孟冉手機上收到了餐廳預定成功的短信。

任晴畢業後在江市也待了一段時間，還是決定回北方發展。

寝室四人畢業後還沒能在一起正兒八經吃頓飯，正巧她還欠着一頓，索性約到了一起。

地方還是紀妍找的，挺難預定。

從京城回來她就電話預約過了，到現在才收到短信通知。

四人約好了這周五的晚餐，當作是給任晴的踐行宴。

周五過了下班點，顧川臨時通知開個十分鐘的小短會，孟冉看表，覺得十分鐘也不是什麽事兒。于是乖巧地坐回原位。

誰知道一向出其不意的老板竟然堂而皇之把臀部斜靠在辦公桌角生根了。

這一副我想和你們談談心，聯絡聯絡感情的腔調看來十分鐘是挺難收得住的。

果然在打親情牌并成功拉了已經超過二十分鐘家常之後，才迎來了這次簡短小會的重點。

“咱們就真誠地談一談，你們覺得我這個老板，人怎麽樣？別怕，敞開了說。”

孟冉的位置正巧能看見老板挺翹的臀部弧線，反正老板也不會突然轉身點到她，她像鴕鳥似的縮在工位後面。

即便他沒有那句你們敞開了說，這個工作室的員工也是向來有什麽說什麽，果然面前幾人七嘴八舌都說開了。

“雖然老板你挺奇怪的，但你是個好人！”

“如果再加點工資就更好了！”

“老板別說了，是不是你快付不出工資所以馬上宣布解散了？”

“也是，咱們工作室的游戲這麽不受歡迎，我也覺得要倒了。不過我們大概還能撐一撐，老板要不咱們換個房租便宜一點的地方辦公？”

呵，顧川冷笑一聲。

“你們能不能盼着點兒好？”

雖然工作室的流水确實不太好看，只出不進，但這是他不停從小金庫挪款出來貼補的人生摯愛！他一定要用愛為自己的游戲發電。

不過這每年投入下去，确實挺多的。

顧川想了想前幾天好兄弟江讓提出的建議，笑得挺勉強，“倒閉，那是不可能倒閉的。只不過，從下周起，你們大概要失去我這個唯一的老板了。”

孟冉低着頭，聽到這話，手指還停留在手機屏幕上那一行小字上。

——你們先吃，我加班晚點就……

嗯？老板要換人？

公司被其他游戲巨頭收購了？

我們要發財了？！

其他員工臉上也是透露着驚喜，終于有人忍不住問出聲，“我們是，是被買了？”

顧川看着這群白眼狼，面無表情，“沒有。”

“那？”

“恭喜你們，”他轉過身子，視線掃過辦公室所有人的面孔，毫無痕跡地在孟冉臉上停了半秒，又迅速轉移，“下周會有新的出資人加入。我，以後是你們唯二的老板。”

切~底下一片噓聲。

有幾個老板和他們也沒什麽大關系，給誰打工不是打工。

還以為要被收購了，可以漲工資呢。

顧川嘆了口氣，把高貴的臀部從辦公桌上挪了下來，冷哼一聲，“散會。”

孟冉低頭，五點半整。

從公司到餐廳又花了半個多小時。

她趕到的時候，其他幾人都已經點完菜了。

任晴拿過菜單轉到她面前，“你要不要再看看？”

一路上有點急，孟冉一坐下就灌了半杯檸檬水，朝她搖手，“不用了，你們點完就行了。”

看她額間隐隐一層薄汗的樣子，王佳佳忍不住打聽，“你們公司這麽忙的嗎？周五也不放人早點兒走，太辛苦了吧！”

今天這事兒還真是特例。

孟冉吐了吐舌頭，笑道，“不忙呀，今天剛好老板說開個會說了點事情，這才晚了。平時都是到點就下班的，工作也挺輕松。”

“真的嗎？”紀妍終于從手機屏幕上挪開了視線，興奮地問道，“那你們公司游戲好玩兒嗎？有好看的小哥哥嗎？”

“真的，不怎麽好玩，沒有。”

孟冉依着她的順序逐個回答問題。

“哎，其他的都不重要，不加班才是王道！”王佳佳語氣一頓，“而且你們工資待遇不錯吧？”

見孟冉點頭，她以開玩笑地語氣欽羨道，“真好啊，要不我也辭職了跳槽去你們那吧！”

王佳佳雖然offer拿到得晚，但卻是四人中唯一一個正本正經進了設計師工作室的。

孟冉以為她在開玩笑，也順着調侃，“怎麽了？也就你最有前途了，這還抱怨呀？是太忙了還是哪兒不好了？”

她是開玩笑的，然而王佳佳卻突然嚴肅地一條條列舉公司的缺點來。

“平時也還行吧，但偶爾有單子就會加班到很晚。”

“我那頂頭上司大概更年期了吧，成天挑錯兒，沒有一天不罵我的。”

“最最關鍵的是，我要圖紙哪兒畫不好了，她能說我一周。要是哪兒還行，看得過去，得了，功勞她全占了。”

“工資也勉強只夠房租和生活費的，一分都攢不起來。”

她語氣一轉，面向孟冉，“你公司叫什麽來着？要不，我去投個簡歷？”

“哦，閃電。”小姑娘半垂着睫毛，臉上明明白白挂着可惜兩個大字，“我還挺羨慕你工作的，至少學得多。這才沒倆月，你真要跳槽？”

“跳吧，”王佳佳自己也模棱兩可沒個準話，只轉頭朝她笑，“萬一我要投簡歷，你可得幫我在你們老板面前說說好話啊。”

孟冉下意識點頭，剛巧紀妍打完手裏的游戲，也沒注意到兩人說到哪兒了，直接摟過孟冉的胳膊打斷了對話，“來，看會兒謹神的精彩集錦開開胃。”

話題被打斷，王佳佳咽回後面想說的話，柔柔一笑，又扭頭去和任晴聊天。

這頓飯吃完，孟冉正準備和另外兩人一起坐地鐵回去。

紀妍适時出現在她身後，笑意盈盈地看她，“走呗，上我車？我跟你順路，捎你一程。”

确實這時候還往市中心走的只有她倆。

紀妍算是新手上路，孟冉坐在副駕上膽戰心驚。

從車庫出來短短十幾米的路，背上就沁出一層薄汗。

關鍵她還不老實，邊開車邊得找點話題聊着。

“阿冉，你覺得佳佳這個人怎麽樣？”

今天是怎麽回事兒？

你覺得什麽什麽怎麽樣這個句式非常流行？

從老板都紀妍都喜歡這麽問。

孟冉扶着車門把手，略一思考，“佳佳挺好的啊，怎麽了？”

紀妍手扶方向盤，在紅燈處一腳剎車停下來側頭看她，“那她要是真去你們公司，你還挺高興？”

好像并不像她說的那樣。

除了起初會有些他鄉遇故知類似的喜悅，在這過後更多的好像是微妙的不适應。

“說不好。”她搖頭。

“吶，王佳佳前段時間找我借了錢，我當時手頭還挺寬裕就借了。但之後就沒怎麽提起過這件事。”她語氣一頓，繼續往下說道，“我看今天吃飯那架勢，她好像也沒打算提起。”

紀妍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點兒不對勁。

今晚上吃飯，王佳佳和誰都依舊親密，唯獨沒單獨和紀妍聊滿幾句，像是故意躲着。

孟冉神情複雜，還是順着她的話問下去，“她借了多少？”

“兩萬。”

孟冉倒吸一口冷氣，怎麽突然借了這麽多錢？

不清楚王佳佳到底什麽情況，孟冉不好多做評判，但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安慰紀妍。

兩首歌間隙，車內有一瞬的安靜。

就聽紀妍壓着聲音繼續說話，像是自言自語，“我倒是也希望她有什麽難處才開了這個口。”

車子駛上高架，孟冉心裏想着事情，也沒再分心去在意她車技如何了。

沉默良久，她主動開口，“要不，我幫你去問問佳佳？”

“別了……”

吧字還沒出口，兩人均是從座位上往前一趔趄，伴随着一聲輕響，“砰。”

紀妍下意識猛踩急剎車，輪胎在地面擦過一道深黑色痕跡，方向略偏，半個車頭滑進了應急車道。

孟冉第一反應就是用手肘撐了一下手套箱，此刻被安全帶勒回座位還覺得手腕有些酸疼。

等車子完全停穩，才反應過來，好像被追尾了。

兩個小姑娘都有些懵，一前一後下了車站在路邊。

紀妍彎着腰去查看車後情況，孟冉站在一邊，眼睜睜看着從後面車上下來一個挺着好幾層肚腩的暴躁大叔。

“喂！小姑娘，怎麽開車的？這是你家的路啊？開60碼在這逛公園呢？！”

孟冉指着寬敞空曠的高架四車道，有些頭疼，“叔叔，你大不了超車啊。”

小姑娘語氣很柔和，甚至帶着些綿軟。

雖然此刻還梗着脖子為自己人辯解，然而暴躁大叔一看就知道，這回碰上了個軟柿子。

“超車？你們這車開的歪歪扭扭的，老子他媽往哪裏超哦！誰知道我往左你們要不要往左扭！”

“別的不用多說了，賠錢吧！”

一聽賠錢兩字，蹲着身子還在查看狀況的紀妍立馬撐着膝蓋站直起來，面有不服，“大叔，你追我尾，我賠你錢，你是不是欺負我們年紀小不懂事啊？”

紀妍的車特別剛，似乎什麽事兒都沒有。

而後面這輛，半邊保險杠斜挂在車牌上，半脫不落的。

“你們這他媽是不是瞎，你看看我的車，再看看你們的！老子是受害者，當然是你們賠我錢！”

兩小姑娘一對視，互相在對方的眼神裏讀懂了碰上個講不清道理的油膩中年人，兩人面面相觑。

晚上這個點，路過的車并不多。

兩輛在高架上還打着雙跳的車特別引人注目，尤其是應急車道中間還站着倆小姑娘，一臉無辜地和一中年男人在對峙。

黑色大G放慢車速，從事故現場慢悠悠路過，完美演繹了一副看好戲的過路者面貌。

車尾略過紀妍那輛車的車頭，突然打着轉向燈斜靠在了路邊。

對上紀妍疑惑的目光，孟冉也聳肩，現在的人怎麽這麽好事兒，看見追尾還要停下來慢慢欣賞？

駕駛座的車門緩緩打開，在看到銀灰色垂感極佳的西褲出現時，孟冉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顏色，這個質感，濃烈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車主指尖勾着鑰匙走了出來，反手帶上車門。

橙黃色的路燈下，江讓淩亂的黑發被細碎的光斑染成暖色，眼尾微微向下耷拉，在半夜十點多，依舊保持着一臉半睡不醒起床氣很重的樣子。

連身上的襯衣都只是随意往西褲裏撚了一角，露出銀白色閃着金屬光澤的G字頭皮帶扣。

短短幾步路，他懶洋洋打了好幾個呵欠。

目光落在用表情寫着果然是你的小姑娘臉上，眼皮一擡，似笑非笑，“好久不見啊，妹妹。”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我，

又粗又長。

有個小仙女不想看到蟑螂，

你們看我的新文案，是不是清新好多。

再敲一次重點，我！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