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02

小二送來好酒時,小翠于心不忍,很想開口替那些人說句好話,但瞥見小姐嘴角那抹帶着惡意的微笑即刻将嘴巴緊緊地閉上。正所謂謹言慎行,用在這時候,時機剛好。

沈畫慢悠悠拿起那壺好酒晃了晃,起身走到旁邊桌找了個空位坐下,完全不理會他們詫異的目光,微笑着說:“方才聽諸位一言,在下實在受益匪淺,忍不住就想答謝一番,一壺薄酒不成敬意,還請諸位叔伯笑納。”

一邊說,一邊以手指輕而優雅地敲着酒瓶子,清脆悅耳的聲音僅僅只有附近幾人能清晰聽見,沒一會兒這桌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頭。

沈畫含笑拿起那壺酒,熱情地替每人斟上一杯,淡淡一聲:“請。”

說完撣撣衣袖,拎着那壺酒,不帶走一片雲彩地轉身走了。

從隔壁桌到原先的位置不過五六步的距離,可她尚未坐下,便聽旁邊桌那位長舌大叔木讷着臉說了句一鳴驚人的話:“老洪,對不住。十年前,我把你夫人給睡了。所以你兒子其實不是你的。”

“什麽?”一人瞬間拍案而起,“老子豈不是替你白養了十年便宜兒子?”

“其實也不盡然就是他的。怪只怪嫂子實在太漂亮了,你又時常出門在外。我也沒能忍住,不過可是她主動勾引的我們。”另一人跟着主動承認了錯誤。

“你……你們……還有誰?”估計這人覺得自己的帽子還不夠綠,居然還巴望多上點兒色。

隔壁桌上了些年紀的均低下了頭。

一時間飯館裏的話題便被這桌人引偏了,幾十雙眼睛望了過來,估計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等稀奇事,睡了人家老婆居然當衆主動承認,且還是群體事件。

就連沈畫這始作俑者都目瞪口呆,震驚異常,趕緊轉身一聲響指,微笑勸慰道:“諸位的話題暗藏了一股血腥味,且涉及你等私隐,在大庭廣衆說出來實在不妥,能不能回家再說?看在在下面子上不計前嫌,談點兒別的?”

正擔心話題轉得太過生硬被人懷疑,方才綠帽子油亮油亮的那位即刻一聲冷笑,對衆人道:“老子這幾年也不算虧。你們家賬房早被老子收買得服服帖帖,每回過稱都替老子短斤少兩,老子可沒少賺你等銀子。”

這能算公平了麽?還好前言搭上了後語。

沈畫捂住額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趕緊招來小二要了一壺酒和一盤花生,把今天出門的正事都給忘了,更是挪到了小翠身邊坐着。

“小姐,會不會出事兒啊?”小翠一頭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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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畫無可奈何道:“放心。這兒人多,應該打不起來。”

“那……那您幹嘛挪位置?”小翠不信。

“視角問題,這邊利于觀戰。”且不會濺一身血。

原本只不過是想這些人說幾句實話,看來實話的确傷人。她也料不到這幫人私底下竟如此不堪,但話已說到這份上了,這時候再去阻止,恐怕已于事無補,倒不如看戲來得實在。

只不過看着看着忽然身邊光線一暗,一襲墨黑色錦緞直裰生生将她定住。

順着這打理得十分精細幹淨的直裰緩緩往上看,竟是一張二十左右、冷凝俊朗的男子容顏,可謂驚為天人。此人眉如墨染,鳳眼深邃,鼻梁高挺,且丹唇外朗。臉型極為好看,就好似特地為這樣的五官準備的臉盤子。男子銀冠束發,高雅冷峻,一眼便知出身高貴。

可即便他天人,且天人得相當有水準,也不用這樣看着她呀?莫非看出什麽貓膩來,過來替那桌人打抱不平?

沈畫對這想法深以為然,不覺失笑,放下酒杯,站起身恭敬一揖:“公子有事?或者在下不小心坐了您預定的座位?”

不然怎麽看上去冷冰冰的樣子,仿佛與她有十冤九仇一般?但尚未摸清這人底細,僅以他身上的名貴錦緞來看,沈畫決定不輕易招惹。

“跟我走。”男子張嘴便是這麽一句,語氣相當平淡,沒有一絲感情,卻隐隐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味道。一聽便知這人慣于發號施令,且是那種獨斷專行的上位者角色。

沈畫的确覺得他低沉的嗓音很具磁性,十分悅耳,卻不足以令她為此神魂颠倒、意亂情迷,她可是個有底限的人。再說她眼下可是男兒裝扮,說話做事總得像個男子,若是這樣貪戀美色跟他離開,豈不是壞了她小公子将将贏回的好名聲?

“在下為何要跟您走?有什麽話不能在這裏說清楚麽?”沈畫滿肚子疑惑。

她可是聽說燕京城裏有些達官貴人仗着有權有勢又有錢,生活極不檢點,專門偷偷拐騙一些生得俊俏又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到巷子裏猥亵,從此給人家純潔的心靈留下極大的陰影面積,甚至還有人将人擄回家裏充當男妾,自此生不如死。當她傻呀!

再說她還不是真的少年郎,萬一被人發現真相,惱羞成怒上來要她小命怎麽辦?在這裏至少衆目睽睽,總有幾條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好漢吧?

男子神情肅然,默默将沈畫看上一會兒,方啓開十分好看的薄唇問:“确定?”

沈畫篤定點頭,“若是在下不小心冒犯了您,或者坐了您的位置。公子不妨明言。”

“好。”長相不俗的男子倒也是個爽快人,只見他優雅地負起雙手倨傲地說道:“沈畫,本侯求娶……”

尚未等這天人将話說完,沈畫即刻伸手捂住那張好看且一語驚人的嘴,“等等。”

柴駿?這厮莫非是柴駿?

沈畫不得不由頭到腳重新将此人打量一番。二十上下、相貌驚人、渾身有股由骨子裏透出的高貴冷傲,不正正是方才那人口中的特征麽?

“先別急着說話,我跟你走。”沈畫覺得偶爾貪戀下美色,受人勾引,其實也并不是件可恥的事。

柴駿聲色不動,漠漠然一聲微不可聞的嗯,沈畫這才小心翼翼放開手。見四周無人察覺,都在關注旁邊那桌頗為複雜的家庭經濟糾紛,遂轉頭吩咐小翠:“去結賬。門口等。”

這才又對柴駿說:“小侯爺請。”

柴駿依舊如方才一般淡定自如,負着手轉身就走,仿佛也不帶走一片雲彩似的傲然。

從飯館出來,沈畫建議去附近的河堤邊詳談,柴駿沒有異議。

直到到達目的地,沈畫才含笑轉身,搶先開口:“小侯爺,您這是何苦呢?我沈畫與您究竟什麽仇什麽怨?您要這樣坑我?”

柴駿負着手依舊淡漠冷峻,貴氣出脫得令人無法直視,完全是目空一切的表情,“嫁我很坑?”

簡直就是巨坑好麽?

沈畫沒想他竟然傲嬌起來,哭笑不得,仔仔細細将他看上幾眼,方生出若僅以皮相來說的确不知是誰坑誰的覺悟,即刻換上平日裏對待外人時的嬉皮笑臉,“都說小侯爺相貌堂堂,氣度不凡。看來果真不假。可您畢竟是柴家的人,怎麽這麽想不開,非要娶我?沈畫實在無福消受啊!”

若不是他腦子抽了主動求娶,她又怎麽會……

“你想退婚?”

柴駿一句極平淡的話一語道破沈畫幾日來的心聲。

可這畢竟只能是心聲!尤其是在他直白地問出這句話後。

若這婚真能退,沈畫倒想拼着挨上八十大板的硬氣博上一搏,橫豎那本半尺厚的燕律上白字黑字寫着這麽一條。她也是聽老爹小心翼翼說了這門婚事後,生無可戀下沖進膳房去拿菜刀欲以性命相挾,得夥房那位将她視如己出的隐世高人--羅媽媽提點,才将将抱的佛腳,也才知道原來即便是在這樣的封建王朝,也是有婚姻法的。

沒事誰會去翻燕律?沈畫既沒有想做狀師的宏圖大志,也沒有準備作奸犯科的歹心。因此怎麽會想到包辦婚姻也受律法保護?

原本她心心念念想趕緊自由戀愛,給自己找個稱心如意的歸宿,這下全泡湯了。

再說若僅僅是八十大板,興許還能剩下半條性命。将養半年或是一載也就熬過去了。可偏偏關乎的不僅僅是她這一條命。

嚴格說起來沈畫也是“死”過一次的人,生死對她而言或許只不過是換個活法罷了。奈何不幸在這大燕朝已活了十六載,有的人對她實在比這條命更重要。

思及此,沈畫勉為其難笑了笑,“小侯爺真會說笑。您沒嫌棄我,我已要燒香還神了,怎敢退婚,讓您與柴家面上無光?”

退他柴家的婚,那就是在作死。雖然沈畫深知人生自古誰無死的硬道理,卻不想白白死在他或他爹手裏。

柴駿對這話裏暗藏的稱贊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連鳳眼中的神色都沒閃過一閃,看來并不是個能用花言巧語打動的角色。

他低沉着嗓子說:“好。那……”

沒等他說完,沈畫正巧看見有人往這邊過來,感覺這裏再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且這事涉及國家機密,伸出一只手,習慣地搭在柴駿肩頭,順了他往一邊走,“要不我倆邊走邊談?”

柴駿負着手,肩頭一動,将那只不太“規矩”的手抖落下去,順着他頗為光潔的直裰下滑,差點非禮了沈畫,他卻理直氣壯地将她冷上一眼。

說實話,柴駿比沈畫高出大半個頭,目測起碼得有一米八以上。她這樣吊着他,并不十分享受。擔心他誤會她見了美色動心,趁機揩油,趕緊解釋:“小侯爺莫要誤會,我只是習慣成自然。”

柴駿的天人臉冷得越發厲害,這回竟連那雙勾人魂魄的鳳眸都透出幾分寒意來。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某人隆重登場。

希望能寫得暖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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