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073

這人答曰:“這第一位便是咱燕國五軍都督府左都督沈大人。那可是燕國出了名的,人家如今位極人臣,十二三年前便已喪妻,卻至今尚未續弦,連小妾都沒納過一個。你說專情不專情?”

有人這般誇老爹,沈畫自然心裏美滋滋的,“當然專情。可不知第二位又是誰?”

有人竟能與老爹齊名,沈畫不信。

“小夥子,你不知道吧?”此人端着酒杯笑了笑,頗有點兒見多識廣的炫耀,“此人說起來也與這沈都督有關系。聽說今春左都督沈大人的千金本應出嫁。可不知為何成婚前失了蹤。京城柴氏那位赫赫有名的小侯爺幾乎将整個京城翻了過來,那動靜,天下沒幾人了。可偏偏遍尋之下無果,成婚當日愣是八擡大轎親自過府迎親。空轎子去,空轎子回,該做的禮節一點兒沒落下,轎子裏僅放了沈家小姐的嫁衣和鳳冠霞帔。聽說獨自拜堂時還當着柴沈兩家長輩與親友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定要尋回自己的妻子,若找不到人,他這輩子即便愧對柴家列祖列宗,也絕不納妾,另娶旁人。這事連皇上都感動不已。聽說沈都督之前親自去皇上面前請過旨,欲取消或是延後這門婚事,被這柴家小侯爺一語駁回,差點兒沒抗旨。”

沈畫筷子上夾着的一片青菜吧唧一下掉到桌子上,心中一陣波濤洶湧,愣了好一陣子,醒過神瞥見燕謹臉有點兒白,方才更是想阻止什麽,故意呵呵兩聲問那人,“沒有新娘,他抱的是母雞麽?”

那人表示不知。

沈畫又偷偷看了看燕謹,發現他低下眉睫,佯作在吃菜,卻動作有些生硬,呵呵一笑,“他這話說的是若找不到,找到了還不一樣納妾。”

燕謹擡起眼眸沒好氣瞪她一眼,可低下頭,又蹙起了眉。

沈畫趕緊接着吃東西。不過吃着吃着,卻聽他小聲問:“你……真不打算回去?”

沈畫差點兒沒被一棵青菜苗噎死,趕緊搖搖頭,“不回去。回去豈不是便宜了他?”

說完她就後悔了。怎麽關注點在柴駿要不要納妾這事上了?這麽一說豈不是承認她對他還存有揮之不去的情意?就想他這輩子都納不成妾,也娶不了妻,最後落得斷子絕孫的悲慘下場?完完全全是一副妒婦兼毒婦的歹毒心腸。

果然,就連燕謹也眉頭蹙得更緊,興許還有些暗藏的安慰,還好她當初決絕地斷了他倆之間的情絲。否則還不知将他後宮弄成什麽烏煙瘴氣的樣子。

正看着燕謹有些奇怪的安慰,卻聽旁邊那桌一人道:“說起這事也挺奇怪的。這沈都督的千金失蹤後沒多久,據說竟連當朝太子與簡郡王也一并失了蹤,皇上這尋人的旨意下了也好幾個月了,居然杳無音信。京裏許多人猜測,是不是這二位均與沈家千金有私情,一起私奔了。”

沈畫噗一下沒忍住,一口飯噴了一大半,這些人的想象力未免也太超群了吧?趕緊收拾,含糊不清地替自己解釋:“大叔,您聽過一名女子與兩位男子一起私奔的麽?那還不得打起來?再說他二位可是……”

說着說着,沈畫竟說不下去了。眼前的确有個活生生的例子,人家還真不眷戀皇位。這都與她浪跡天涯半年了,也沒見他提過一回回去。

還好這話人家聽進去了,均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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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吃得飽飽的,沈畫拖了燕謹在鎮上逛,想找間金鋪取镯子。可問過好幾間,人家的回答均是無法完整地取下來。

燕謹不大明白沈畫為何執意要完整,其實這點,就連沈畫自己也弄不明白。

走着走着遠遠見到在一處張貼榜文的地方,圍着一大票人。

沈畫正想過去湊湊熱鬧,卻被燕謹反拖了回去,“你想暴露身份?出來許久了,該回去休息了。”

沈畫覺得他說得極是,因此按捺住自己的那顆好奇之心,掩耳盜鈴般轉身。

可将将走了兩步,卻聽人路過身側時議論道:“這榜文真是奇怪。既沒擡頭,又沒署名。就寫了六個字--父親思念,速歸。聽說臨近幾處城池均有張貼。你說這究竟寫給誰看的?”

沈畫生生凝住步子,一瞬心疼閃過。還是沒忍住,轉身便朝那處榜文走去。

撥開人群,赫然見到那手潇灑得力透紙背的字跡。

果然,是他親筆。

他雖與她書信不多,但她再熟悉不過。簡短到精辟的言辭,潇灑到堪比大家的字跡。

沈畫竟看着看着,眼睛有些澀,鼻頭也湧上一抹酸意。

耳旁響起燕謹熟悉的聲音:“對不起。我……”

沈畫深深吸了口氣,将眼淚鼻涕都逼了回去,轉身對他一笑,“這字寫得不錯。”

他二人曾是同窗,那人從前也是他的侍讀,相信燕謹不會認不出那手字,可也知道他為何不肯讓她見到。

沈畫更是明白了他那日何以鼓起勇氣跪下求婚,“回家吧!這只不過是他的計策。”

沈畫将這話盡量說得雲淡風輕。

此後一路,燕謹沉默不語。

沈畫走着走着拍拍他肩說:“看來你三弟的事未必有人察覺。我爹與我哥也過得挺好。我不會相信他的。”

燕謹突然良心發現道:“我覺得,你應該回去。”

沈畫雖不知燕謹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但的的确确有太多暫時不能回去的原因。

她尚未弄清當日真相,也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為何“無故”失蹤。再說這一回去無異于出賣燕謹,兩個兒子失蹤,她若出現,加上燕婷,燕帝定然能猜到燕皓指不定已遭遇不測。

沈畫若承認這殺害皇子的罪名,必定會給沈家帶來滅門之災。但她不認,難道眼睜睜看着燕帝懷疑燕謹?

怎麽說,他也救了她,沈畫之前便欠他一段情,叫她如何忍心?再說柴駿這般執着,目的何在?燕婷那日的話,究竟幾分真幾分假?這些都困擾着沈畫。

這日回去後,二人均無話可說。

燕謹将自己關在他住的屋子裏,直到晚膳都沒現身。沈畫既想去叫他,又不知見到他該說什麽。且越發覺得這事蹊跷,因為事情并未像燕婷當初說的那樣發展,至少肅清嚴氏在燕京的黨羽後,柴氏并未取天下而代之。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夜裏聽人來說,有人壯着膽子替燕謹送了酒菜去。

沈畫在房裏對着窗外白色的月光,望着樓外那一湖湖水發呆,久久不能安睡。直到聽見有人來秉,說太子在房裏不停飲酒。

沈畫實在于心不忍,這才開門過去查看。

見到沈畫出現,其他人趕緊退出房間,知情識趣回避。

沈畫慢悠悠走過去,一把拿下燕謹手裏的酒杯,他擡頭看了她一眼,“想好了麽?”

他似乎在等她答案。如今恐怕也只有她才能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一下午,沈畫都在擔心老爹,的确有些兩難。

燕謹忽的站起身,朝她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從她手中奪回酒杯。

沈畫又伸手去搶,燕謹幹脆一把将她拖過去,緊緊攬住她腰身,覆唇與她糾纏。

呼吸中彌漫着他噴灑出來的酒氣,沈畫有些莫名其妙的反感。一把将他推開,遠遠揪起眉頭站着,“你瘋了麽?”

燕謹帶着酒意,笑得悵然,眼中溢滿苦澀,“果然。無論我為你做了什麽,你的心裏依舊只有他的存在。沈畫,你要騙自己騙到何時?騙我騙到何時?你真的甘心了麽?”

時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已經輸了。可以說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可也明白自己不能逼。

這半年,他從未愉悅雷池半步,甚至就連抱她出去曬太陽也經過了沈畫同意,她知道他是在等她回心轉意。可今晚……

又在試她?

沈畫一點不生氣,之前的那點兒怒氣也頃刻間煙消雲散。心裏滿滿的都是心痛的感覺,為他,也為自己的無情。

但她若是這樣走了,無疑會加深他對柴駿的仇視,或許也會恨她,恨沈家。嚴氏在燕京似乎已然失勢,可麾下的叛軍卻依舊不容忽視。半年來憑着這麽些年的積累,以四成兵力旗鼓相當地與朝廷六成兵馬對峙着。

是什麽在支持着他們的信念?他們有沒有私下養兵?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燕謹離開京城已有半年,按說身上不該再有這麽多銀子。他們吃的、用的,甚至連沈畫請大夫的花銷,指不定都是嚴氏提供的。

且他們起兵打的也正是清君側的名號,而不是為嚴氏反了大燕。

一時間,還真不知如何回答燕謹提出的這些問題。答好了,能化幹戈為玉帛;答不好,或許就真與他翻臉了。到時候他會将她如何?

但柴家的事,那日燕婷告訴沈畫的話,她一句也不能說。更不能讓燕謹去替她查,甚至都不能問。

原來無論如何,她的心都偏袒着千裏之外的另一個人,即使知道他或許有逆反的可能。尤其今日知道,他信守着對她的承諾。哪怕身邊美女如雲,誘惑不斷,他仍執着地娶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殿下,”冷靜下來,沈畫靜靜坐下,“您這是打算為您母後複仇麽?”

燕謹一聲不吭,溫潤俊雅的眉目在昏黃的燭火中略略透出一絲憂傷。坐下自斟自飲一杯,目光輕飄飄移開。

“朝廷百萬雄獅憑借天險駐守在江南。您真的忍心讓嚴氏與朝廷的兵馬自相殘殺,讓那些無辜的将士為您的一己之私斷送性命?這場仗一旦打起來,不僅僅是他們,就連百姓也難以幸免。更別說難保不會引來外憂,望殿下三思。”沈畫實在不願與他談私情,也唯有用大義去打動。私情傷人,但以她對他的了解,他縱然任性,也絕不可能置黎民百姓于不顧,否則他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二公子。雖然這樣将他硬生生綁在大義這根柱子上有些殘忍,但總好過他繼續這樣想不開。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3000。第三十二天。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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