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度假村裏的別墅, 都是木屋小別墅, 上下兩層也就兩個房間, 并不寬敞。

周轅把周芽放在一樓的床上，替她脫了鞋襪和外衣，蓋上被子, 然後去拉上窗簾，他在床前靜靜坐了會兒, 才去洗澡。

第二天周芽起來的時候, 腦袋炸裂般疼痛, 眯着眼環顧一周，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

她半夜幾次起來喝水或上洗手間, 隐隐約約記得看見周轅就睡在窗前的吊床上，現在也不确定那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的，就連昨晚他牽她的手，她都有點恍惚了, 太不真實。

揉了揉臉蛋，想看看幾點了，她從床頭的背包裏翻出手機，被十多個未接來電給吓了一跳。

劃開屏幕, 發現都是雲姑打來的, 她忙回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很快接通了，阿雲聲音有些急切：“小芽, 哎喲，你終于回我電話了。你電話沒人接, 周轅電話幹脆就關機了，你們在哪兒呀？”

“我……我在海邊的度假村。怎麽了，雲姑？”

“我跟你說啊，昨天晚上周奶奶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要上三樓找周轅，結果她就發現你們都不在。我說你們有事回學校了，她不太相信。”

周芽緊張起來：“她說什麽了嗎？”

阿雲：“說等你們回來，一定要問清楚。我看……你今天幹脆直接回學校算了，就說老師臨時交待的任務，沒辦法回來這裏。”

“但是，今天是陳教授的生日……”

“她這是小生日，不要緊的。”

周芽為難了，她不想面對周奶奶，但是又不願意辜負陳教授的期待。

“別猶豫了。周奶奶這人什麽脾氣你也是領教過的，你跟周轅的事要慢慢來，不能操之過急的，要不然事情鬧大了，我怕你承受不來。你就直接回學校吧，生日會就別參加了。你的衣服和書我幫你收拾好，讓周轅晚點回來取。”

對于她跟周轅關系的誤解，周芽已經不想解釋了，她只好點頭應了一聲：“我知道了。謝謝雲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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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電話，阿雲重重嘆了口氣，坐在保姆房床頭的羅姐搖頭道：“希望她懂事，莫要來。”

“我已經盡力勸住她了。”

羅姐白了她一眼，嘆道：“現在念初跟她同一個寝室，也是頭疼事。”

“不會有啥子事的，沈家對念初那麽好，念初又那麽優秀，他們不會想歪的。”

“念初什麽都好，就是她那相貌，長得跟她那死鬼爸一模一樣，跟沈家的人是一點都不像。而周芽那丫頭，底子還是沈家人的模樣，我那年聽見沈漣說周芽長得像他妹妹，哎喲吓得我心都蹦出來了，後來我就趕緊找了個事讓老太太和周轅找她發難，才把她逼回莊家村去，誰知道幾年功夫又繞回來了。”

阿雲怕她媽跟她念叨往事，有點不耐煩地說：“不會有事的，你越這樣，越容易弄巧成拙。周芽跟周轅在一起挺好的，我們良心也好受一點。”

“當初你就不應該把周芽丢在莊向梅門口！”果然羅姐又開始翻舊賬了。

“我是想着周楷祥人好，知根知底的，也只有他舍得花錢去救一個早産兒……”

“得了得了，我也不想聽你別說了。一步錯步步錯，我以前要是把你管好了，你也不會随便見個男的就給睡了！怨我啊，怨我養了你這個沒臉沒皮的窩囊廢物！”

“媽你別再天天叨了。”

羅姐把眼一蹬，壓着聲音狠狠地道：“我還說不得你了？你把自己作賤了，後來結婚那麽多年卻生不出娃兒來，你被人離婚也是活該？我現在沒別的念想，就希望念初在沈家過得好好的。像你這樣的賤命，我眼不見心不煩！”

……

周芽起床簡單洗漱後，腦袋終于沒那麽疼了，她站在樓梯口往樓上看，這房子小，樓梯也小，但樓梯再小也是沒辦法一眼看到二樓。

她放輕腳步上樓來，二樓就一張床那麽點大，果然周轅裹在被窩裏，還在沉沉熟睡。

他一只手臂枕在腦袋下，睡的很安靜，周芽有點不忍心叫醒他，正要轉身離開，只聽他問：“幾點了？”

周芽一愣，馬上回他：“快十點了。”

周轅睜開了眼，跟他平常睡醒時迷迷瞪瞪的樣子完全不同，他今天似乎額外清醒。

“收拾好東西，我們先去填飽肚子，然後回家。”

周芽點頭應了一聲，說：“剛才雲姑打電話來，你奶奶已經知道我們昨晚不在家了……雲姑讓我最好別去參加你媽媽的生日會，免得你奶奶找我麻煩。”

周轅已經掀開被子站起來，他個子高，一站起來，別墅的樓層瞬間矮了。

“知道又怎樣。奶奶那麽愛面子，不會當場發作的。”

“我……”

“你怕？”

周芽點了點頭，忙又搖頭：“也不是怕……”

他們又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她心裏坦蕩蕩的，她只是慣性地懼怕周奶奶而已。

“沒什麽可怕的……”他走在前面，後半句“有我呢”，沒說出口。

兩人下樓來，周芽快速收拾好東西，然後出去覓食。

在一家小餐廳裏，兩人點了蝦粥、撈面、香煎墨魚餅和蔬菜沙拉，周芽一開始吃的比較急，但見周轅不緊不慢的，她也就慢慢松懈下來。

“我還是回學校吧。”

“你要是不去我奶奶可就更得意了，覺得你怕她，但是我媽會很失望，她會認為你沒把她放心裏。這叫什麽，親者痛仇者快！”

聽周轅說完，周芽馬上小聲反駁：“我沒把你奶奶當仇人……”

“裝。你給我裝。”

周芽忍不住笑起來，老老實實地說：“你奶奶不喜歡我，我是有點怕她。其實……我奶奶也不喜歡我，不過我不怕她，因為我愛她敬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說完，周芽又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跟周轅說這種話，完全沒有必要，還顯得矯情。

周轅看着低垂雙眸的她，不知道為什麽聽了周芽這簡單的一句話，竟莫名心疼，就像上次在汽車站外面看見她淋着雨孤獨狼狽地擠上公交車，那一瞬間他心底的柔軟被狠狠撞擊，某些情愫開始在他心裏蘇醒，一個從來沒有被好好善待的女孩，他想要好好待她。

他脫口而出：“我不是你的親人嗎？”

周芽擡眼凝視着他，眼神清澈閃着迷茫的星光，他的目光像追捕獵物的鷹，追逐而上，她忙躲閃開去，又把頭低下了。

“是，但這不一樣。”

“無論發生什麽事，我以後一定會保護好你。”

他給她夾了一塊墨魚餅，周芽沒作聲，她不知道他的保護是什麽概念，是作為哥哥還是什麽？

但，她內心還是激起了一層層的漣漪，泛着滢滢星光，無論作為什麽，她都心懷感激。

“我們和解吧。”這次是她主動提出來的，就在周轅心猿意馬心神蕩漾之時，她說：“哥，謝謝你。”

一盆冷水潑了過來，周轅放下了舀粥的湯勺：“不和解。”

誰是你哥。

周芽巴眨着無辜的雙眼，是不是這和解來得太晚他要故意拿喬？忙給他夾了一塊墨魚餅，小聲哄着：“反對無效。是你先提出來要和解的，我現在答應了，那這事就達成了。”

周轅正要說話，肩膀上被狠狠一拍，他還沒來得及回頭，孔雀公子哥就已經坐在了他們旁邊的空椅子上，“可以啊，你們兩個，這麽豐盛。”

又是這個碩大無比的電燈泡！周轅睨了他一眼，并沒說話，夾起墨魚餅吃起來。

周芽乖乖地打招呼：“喬哥早，一起吃嗎？”

“早啊，周妹妹。這是早餐還是午餐？”

“早午餐。”周芽笑問：“怎麽就你一個？”

“他們睡的跟死豬一樣。”孔雀公子哥無視周轅眼中的不悅，一臉賤兮兮的問：“昨晚……睡的好嗎？”

“挺好的。”周芽不疑有他，她先吃飽了，乖巧地單手撐着腦袋，眯眼看着他們。

“睡的……”孔雀公子哥想了想應該怎麽形容：“睡的舒服嗎？”

“哈？我昨晚喝醉了，沒什麽感覺。”單純的周芽回答的非常實在。

孔雀公子哥挑眉對着周轅笑了：“妹妹說沒什麽感覺。”

一直沒說話的周轅這會兒已經吃飽了，他放下筷子，語氣慵懶：“喬丹，你骨頭癢的話，我可以給你松松骨。”

“別別別，大佬。開個玩笑。你們點了這麽多，應該吃不完吧。”他回過頭揮了揮手：“小姐姐，拿多一副碗筷。”

周轅站起身，挽起皮衣，“走罷。”說完大踏步往外走。

孔雀公子哥：“買單了嗎？”

周轅：“沒買。”

“大佬我沒帶錢。”

周轅不理他，徑自走了，周芽背起包包輕聲報信：“他買過單了。”

孔雀公子哥給她眨了眨眼，豎起大拇指：“還是妹妹實誠。”

“喬哥再見！”

“周妹妹下次見。”

周芽出去之後追上了周轅，時間還早，他側頭問：“我媽生日你準備禮物了嗎？”

“準備了，不過放家裏了沒帶來。你準備了嗎？”

周轅這個不稱職的兒子忙搖了搖頭：“沒有。”

往前走了一段，周轅頓住腳步，看着路旁一間DIY手工坊若有所思，随後他對周芽側了側腦袋，意思是：“你會嗎？”

這是讓她幫忙做生日禮物啊，周芽勉為其難地點點頭：“應該可以吧。”

随後周轅低頭先走了進去。

DIY工坊裏人不多，有老師出來招呼，他們最後确定用貝殼和海螺在瓷盤上貼畫，周大佬口氣不小：“幫我們挑一個最好的瓷盤。”

因為今天也是他父母結婚二十周年瓷婚紀念日。

随後大佬就坐在一旁看着周芽構圖和貼畫，他幫不上忙，手太笨，唯一能幫的就是上膠水。

周芽看他粗手笨腳的樣子，不免搖頭：“難怪你媽媽不喜歡你，你這是手癌。”

手癌的大佬，只會用拳頭打人。

他也不反駁，求人辦事，必須要有裝無辜裝乖巧的本事。

這本事，他以前沒有，現在剛剛開始學。跟她學。

禮物做好後，包裝好，又去喝了點東西，他們才開車回城。

路上接到陳佳荷的電話，陳佳荷周楷盛夫婦倆剛從外地趕回來，問他們在哪兒。

周轅說：“我在外面給媽媽準備禮物，讓周芽幫忙。”

陳佳荷：“那我們直接到德韻軒會所碰面吧。”

周轅他們先回家取周芽準備的禮物，到德韻軒的時候，已經日薄西山了。

德韻軒是私人會所，坐落在齊雲山山腳下的湖邊，兩層現代簡約建築，周楷盛今天把這裏都包下來了，他們邀請的客人不多，都是至親好友。

周芽下車先進去的，剛好在門口碰見阿雲。

阿雲明顯吓了一跳，忙把她拉到一邊：“你怎麽來了？

”

“今天是陳教授生日，而且還是她和二叔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我不來不太好。”

阿雲往裏看了眼，沈家的人還沒到，她說：“也好，周奶奶剛好出去了，你跟陳教授打聲招呼再走。”

周芽看阿雲比她還緊張，便安慰她：“沒事的，雲姑你別替我擔心了，奶奶要是說我什麽，我不反駁就是了。”

正說着，陳佳荷出來了，她一見周芽，忙笑道：“小芽，站門口做什麽，快進來，周轅呢？”

“他去停車了。”

周芽把自己和周轅的禮物拿出來，“陳教授，祝您生日快樂。”

“謝謝。”陳佳荷滿臉微笑地接過來，輕聲問：“什麽呀？”

“我的是一朵永生花，周……哥哥的是一個DIY貝殼貼畫。”

陳佳荷覺得不可思議：“他還會做手工？都是你做的吧？”

周芽笑：“他負責上膠水。”

“他也就只能做做這種笨活。”

時間尚早，客人都還沒來，大廳有一個外國藝人在彈手風琴，周芽随便找了個相對不惹眼的位置坐下，她拿出手機來，剛好幫學生解題。

沒過多久，周轅進來了，他被陳佳荷叫去說話，後來一直都沒出現。

周芽這邊幫學生解完題，大廳裏漸漸熱鬧起來，來了好幾撥她不熟悉的客人。

阿雲走過來，低頭跟她說：“周奶奶回來了。你要不要上樓避一避？”

周芽想着，周奶奶不可能當衆刁難她，但是避開也好，免得她看見自己心裏不舒服。

周芽上了二樓，上面沒有客人，她走到窗邊，躲在柱子後面的角落，剛好唐甜馨給她電話，問她幾點回宿舍，腳好點沒。

周芽：“好了，你不說我都忘了。我今天晚上回去會挺晚的。”

唐甜馨一如既往地八卦：“唉，昨天晚上你們是不是去海邊了？”

“你怎麽知道？”

“江一舟說的，他說他沒希望了。”

“他怎麽了？”

“你傻你不懂。”

“哈？你才傻呢。”周芽說完，聽見身後有聲響，她挪了幾步回頭一看，周奶奶和羅姐帶着好幾個人上樓來了。

躲是來不及了，周芽匆忙挂了電話，拘謹地站在一邊。

周奶奶招手讓周芽過去，臉上依然是優雅和藹的微笑。

周芽只好乖乖走過去，心中忐忑不安。

周奶奶笑着介紹說：“你們還記得吧，這是我們家的小孫女周芽。”

其中一個微胖的貴婦人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周芽：“哦，這麽大了？”

以前周奶奶對周芽都是能藏着掖着就藏着掖着，這還是第一次把她如此大方地介紹給那些豪門貴婦。

“是啊，今年剛考上了海安大學。周芽，這是你湯伯母和梁老師。”

周芽忙乖巧打招呼，周奶奶突然轉性讓她心底惴惴不安。

正說着，又一個女人上樓來，這人看上去不過四十歲上下，一身橘黃色的皮裙，知性得體。

周奶奶看見那人，熱情萬分地迎上前：“哎喲，幼君來啦？什麽時候到海安的？”

“周姨，我上周五回來的。佳荷說你在樓上，我上來打聲招呼。梁老師也在啊，湯阿姨好久不見了。”

周芽聽明白了，這是沈念初的媽媽，長得很美，眼睛彎彎的，笑容溫婉和善。

幾個熟人互相熱情地打招呼，沈家以前管着海安，現在又是京官，地位超然，各位貴婦人特別熱情。

這時羅姐悄悄擋在周芽前面，輕聲說：“快下去吧。”

周芽想着如果現在偷偷溜走，那會抹了周奶奶的面子，她知道羅姐的好心，但她不能這麽做。

“羅奶奶，謝謝您，我沒事的。”

羅姐只能幹瞪着眼，不知道這周芽是真傻還是裝傻？

“小芽，你過來。”周奶奶喊她，周芽忙繞過羅姐走了過去。

周奶奶牽過周芽的手，輕聲介紹：“幼君，這是我那小孫女，周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