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周芽睜眼看了眼胖大叔發來的照片, 碧藍的天空, 一望無垠, 她實在太困，眯上眼她又繼續睡了。

周轅沒等到她的回複，在車上坐了好一會兒, 他本來是想着去她家給她一個“驚喜”的，但怕她不高興, 他決定聽唐甜馨剛才在電話裏的建議, 緩一緩再說。

清明假期的第二天, 周芽就帶莊奶奶回了海安，并去醫院做了全身體檢。

莊奶奶身體健朗沒什麽大毛病, 就是年紀大了，血管輕微硬化，體檢完後，周芽又帶奶奶去看了呼吸內科, 醫生說是咽炎，只是開了一些消炎止咳的中成藥。

回家路上，周芽想和奶奶在外面吃飯，莊奶奶不同意, 堅持回家吃。

家裏冰箱有從莊家村帶回來的蔬菜和雞鴨魚肉。

周芽打下手, 莊奶奶下廚，把一只雞上最柴的雞胸肉和骨頭取出來炖了香菇雞湯, 剩餘的雞肉炒木耳，再燙了個青菜, 很快，飯做好了。

這兩年莊奶奶年紀大了，脾氣也溫和了不少。

她老調重彈：“自己簡單炒倆菜又健康又好吃，你這樣天天吃外面的，對身體不好。”

周芽笑道：“奶奶你幹脆別回去了，我請一個阿姨在家裏，你盯着她給我們早飯。”

莊奶奶瞥了她一眼：“你要是結婚有了孩子我倒挺樂意在這裏幫你盯着保姆看孩子……”

“我還小呢。”

“你還好意思說自己小，你二十六了。”莊奶奶忍不住吐槽：“你這年齡在我那個年代那就是老姑娘了。”

“時代不一樣了呀，我們公司大部分人都是三十歲以後才結婚生孩子。”

“你爸媽不催你？”

“不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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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是不操心。”

周芽笑着給奶奶夾了塊雞腿肉：“這只雞是慶伯家送的吧？味道真好。”

“這是正宗的土雞，當然好吃。”說着，莊奶奶道：“等體檢報告出來，我就回去，還是在鄉下住着舒服。這鋼筋玻璃房子，我住不慣。”

“至少住兩個星期吧，我這個周末要學習，最快也要下周末才有空送您回去。”

“你這是把我綁架了。”

……

節後上班第一天工作比較忙，中午柯宇翰來邀請她出去吃飯，被她婉拒了，她要開始準備為內部選拔賽十只基金進行建倉。

她看了眼參賽名單，所有基金經理都被強制參加了競賽，其他編外的還有剛降職的彭慈、研究部包括馬可在內的幾位大佬，競争還是挺激烈的。

她前兩天在家已經基本上做好了相應的計劃，打開虛拟交易系統軟件，開始建倉。

一直忙到快兩點，外賣放在桌上放涼了也沒時間吃。

李秀爾快步小跑進來，她手裏提着一個紙袋，她把裏面的一盒米飯和兩盒菜拿出來放桌上。

“領導，兩點了，快吃飯吧。”

周芽指了指桌上的外賣：“我自己叫了外賣。”

李秀爾把米飯和菜打開了蓋子挪到周芽面前，說：“吃我這個，你那個外賣都冷了，我幫你放冰箱裏，你晚上要吃再拿去微波爐熱一熱吧。”

周芽打量着李秀爾拿來的食物還是樓下高檔餐廳出品，不由笑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求我。”

李秀爾給她抛了個媚眼：“領導記得帶我飛。”

說着恭恭敬敬地把筷子遞給領導，周芽接過來，忍不住笑道：“那也得我能飛起來再說。”

“一定可以的。”說完，李秀爾拿起桌上冷了的外賣出去放茶水間的冰箱裏。

周芽邊吃飯，邊盯着電腦屏幕看今天的股市大盤情況。

聽見腳步聲，有人影走近，雖然她辦公室的門長時間開着，一般別人進來都會先禮貌性的敲門，不敲門直接進來的，能有誰？

擡起頭，果然看到周轅站在辦公桌前。

大佬嘴角輕揚：“好吃嗎？”

周芽咀嚼的動作微微一頓，突然明白過來，這是他買的？

飯已經吃了大半，她只能假裝不知情，繼續吃飯不搭理他。

周轅就這樣默默看着她，周芽無奈皮笑肉不笑地怼他：“周總，現在是上班時間。”

大佬聳聳肩：“我不拿工資，不參加考勤。”

不拿工資？

周芽一時好奇，不由放下高冷身段，問：“為什麽？”

“我只拿分紅。”

但她記得他除了LP合夥人身份外，還是海安分部的首席執行官，難道這也是虛銜嗎？

周轅看出來她的疑問，主動說：“LP投資人身份适合随時退場，而且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業務牽扯。”

看來他是有其他打算，來安信達也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

她沒繼續發問，免得讓他誤會自己對他有多大的興趣。

吃完後，周芽把飯盒收回袋子裏放到桌子底下，準備繼續工作。

周轅：“我剛才在後臺看到你建倉的資料，前面六支行業主題基金我覺得問題不大，白馬股基金選股也很穩，不過整體太穩了。現在是熊市的底部周期，這個周期已經維持了将近兩年，很有可能會有一些場外信息刺激，突然往上走。”

周轅見周芽在默默聽着，不由繼續道：“我建議你弄一支成長主題的基金作為沖鋒隊，可以選股各成長行業的龍頭企業，熊市不會大跌，但是一旦股市起來，這支成長基金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益。”

周芽沒說話，周轅又舉例說了一些适合的股票，才站起來：“這是我給你的建議參考，你可以考慮考慮。”

說完，他便出去了。

周芽咬着下唇，腦子裏還在消化大佬剛才的“諄諄教導”。

她不是個情緒主導工作的人，适合的建議，就算是競争對手提出的，她也會考慮采納。

她新建了一個文檔，決定重新梳理建倉思路。

到了下午三點，門外的辦公區域傳來一陣熱鬧聲，不多時，行政部同事送了水果和披薩進來，說是小柯總請下午茶。

周芽留了個草莓，“其他的你給別人吧，我剛吃了午飯不久，還撐着呢。”

現在大家似乎對她和小柯總的關系都有點誤解，周芽又懶得解釋，她除了想氣周轅之外，并不想在公司內部引起過多的關注，所以柯宇翰其他時間約她吃飯看電影她能拒絕的都拒絕了。

正想着，柯宇翰在微信上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音樂劇。

周芽回：“我奶奶來了，得早點回家。”

過了一陣，柯宇翰又問：“我這兒有越劇的票，要不要帶上你奶奶一起去看？”

“我奶奶不怎麽看越劇。”

柯宇翰似乎感覺到了周芽的有意疏遠，他無奈嘆氣，看着面前一堆要簽字的文件，拿起筆唰唰唰簽字，以獲得滿足感。

剛好周轅進來跟他商讨工作，他問周轅：“你妹妹喜歡的那個人你确定不是馬可？”

“确定，怎麽了？”

小柯總不知道競争對手是誰，有點犯愁，“你覺得我還有戲嗎？”

周轅笑了笑，由衷勸道：“換個目标吧，她這樣的小辣椒不适合你。”

只适合我。

周轅剛得意洋洋地說完，低頭看微信的柯宇翰欣喜地擡起頭笑道：“你妹答應跟我去看音樂劇了，我還有機會。”

大佬被打了臉，渾身燥熱有點不爽快：“什麽音樂劇？”

“今晚八點芳琪大劇院《毛毛》，一個童話音樂劇。”

大佬厚着臉皮問：“你有幾張票？”

“兩張，中心區前排，我也只能搞到兩張票。”

周轅單手搓着眉毛，若有所思。

……

周芽從洗手間回來接到奶奶電話，莊奶奶晚上在老同學家作客不在家吃飯，奶奶讓她晚飯自己解決。

剛好她看見周轅進了柯宇翰的辦公室，便順勢而為，答應了小柯總之前的邀請。

她想象着周大佬要炸毛的樣子，心裏有些暗爽。

将要下班的時候，小聖把一張音樂劇的票送來，說：“周經理，柯總在開會，他可能會遲到一點點，他讓你先去那邊等他。”

周芽愉快答應了，其實小柯總不去也行，她自己一個人看更自在。

她開車前往芳琪大劇院，并在那附近獨自吃了晚飯，準時去大廳候場。

直到檢票開始，柯宇翰也沒來，她發微信提醒：“柯總，檢票了。”

柯宇翰沒有回複，周芽又等了一會兒，只好自己先進去了。

在位置上坐好，劇場裏放着暖場音樂，周芽拿起手機調了靜音，然後安靜地打開劇目小冊子看《毛毛》劇情介紹。

差五分鐘開場了，旁邊的座位上有人坐下，她側眸看了一眼，差點跳起來。

在她沒說話前，周轅先開聲了：“小柯總來不了，我代他來。”

周芽氣急，小聲說：“你們兩個設圈套來诓我是不是？”

“當然不是，小柯總在跟一個大客戶開會，來不了，只好我來了。”

至于大客戶是怎麽突然從天而降，一定要拉着小柯總開會，那狡猾的大佬也不方便跟她透露，以免被她家暴。

周芽起身想走，結果場內大燈熄滅，表演馬上開始。

形勢所迫，她不想擾亂秩序現在退場，只好無奈坐下。

《毛毛》是幽默兒童音樂劇，整體非常有趣，中間還有不少讓人心領神會的笑點，周芽前面并沒有看進去，後面劇情漸佳，她才漸漸入戲，不禁也跟着劇情莞爾。

中場休息的時候，她坐着沒走，劃開手機屏幕看到柯宇翰發來微信：“公司臨時來了個大客戶，我這邊實在沒法脫身，只好讓你哥過去了，對不起。”

周芽關上手機屏幕，沒回複。

周轅借機找話題跟她聊：“你奶奶來了？”

周芽想了想，還是“嗯”了一聲。

“我改天去看看她老人家。”

周芽冷呵：“別，我怕我奶奶會打你。”

周轅笑道：“皮實，不怕打。”

周芽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嘴角微微一彎，心中暗罵無賴。

看完音樂劇出來，大概九點半左右，周芽一路往前走直接去停車場取車。

她車停的不遠，等她站在車邊，車門自動解鎖，她回頭看着車對面一路跟過來的周轅：“周總，今天到此為止了吧。”

周大佬顯然并不這樣想：“我沒開車，蹭你車回去。”

說完，大佬直接打開副駕的車門上車。

他動作太快了，周芽根本沒辦法阻攔，她彎腰看着車內的他已經坐好在系安全帶。

她有些氣道：“你不會自己打車回去啊？”

周轅：“剛好我們聊聊。如果你還不想聊，那我就不說話。我只想跟你多呆一會兒。”

周芽拍了拍車門上演，無奈嘆了口氣，她在外面站了一會兒。

這幾天天氣回溫了，但還是有些涼意，她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上了車。

音樂劇剛散場，大劇院的停車場裏出去的車很多，都在排隊，周芽坐着沒動。

周轅突然探過手來，強勢地把她摟住，周芽掙紮，但車內空間太小，她掙不開。

周轅：“我們不要分開了好嗎？我當初就應該跟你去英國，一開始就不分開。”

周芽的心一下子軟了，眼淚上湧卡在了喉嚨眼上，這個擁抱她等太久了，久得她都快要忘記他身上的味道是怎樣的。

她終于掙紮開來，一直這樣拖着大家心裏都不痛快，她決定給彼此一次機會，談清楚。

“你究竟經歷了什麽，為什麽這麽多年不聯系我？”

“你還記得，我讓你在香港開的銀行賬戶嗎？”

周芽點頭，這麽多年，那個賬戶她都快忘了，一直沒管過，她說：“銀行卡不是在你那邊嗎？”

“你也知道，我去美國後，在美國股市上賺了不少錢，所以那段時間我每個月會轉存一部分利潤到你香港的銀行賬戶裏。”

“你沒跟我說過。”

“我只是單純的想給你存一筆錢，想把我賺的錢給你。結果惹上了麻煩事。”周轅手輕輕敲了敲皮椅，從頭開始講給她聽：“我那年賺了2000多萬美金，被SEC盯上了，後來FBI把我逮去調查，你還記得熊建鑫吧？”

周芽愕然：“我們班班長，他現在也在安信達呀，總裁助理。我當年放棄了公費留學申請後，他申請了，也是去的S大。這跟他有什麽關系？”

“他之前多次問我要炒股的信息，我沒搭理他，有一次實在煩了，就告訴了他兩個我看好的股票。結果，他在警察面前做僞證說我跟他分享過內幕消息……”

周芽詫異：“他為什麽這麽做？”

在周芽的印象裏，熊建鑫這個人很市儈很讓人讨厭，但沒想到他心裏這麽陰暗？

“誰知道，他就是個神經病！”周轅冷哼一聲：“有了他的證詞，FBI打算起訴我涉嫌股市內幕交易罪，法官認為我家裏在國內有背景，不允許保釋，我爸一慌張就找了你爸幫忙。”

周芽愣住了，她沒想到她爸也牽扯進來了。

“你爸爸不可能親自出面處理這件事，他叫他秘書去找人辦的，他們找到熊建鑫的家人，具體怎麽談的我不知道，但熊建鑫家裏人吓壞了，熊建鑫這才改口供，警察最後沒證據不得不把我放了。”

然後呢？

周轅繼續說：“所有事情的轉折點就在這裏，你父親的秘書被有心人舉報與熊建鑫家人接觸過，而我有給你香港的銀行賬戶大額轉賬的記錄。我爺爺收到風聲，有關部門開始調查你父親，我爸爸怕事态變壞連累你爸爸，不允許我再聯系你，他的意思是，暫時凍結兩家來往過于密切的關系。”

周芽有點懵：“我爸爸知道你們家這麽做的意圖嗎？”

“知道。”

周芽咬着下唇：“所以，你們所有人都瞞着我。”

周轅無奈嘆了口氣：“我爸一開始說會給你暗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們什麽都沒對你說。我為此跟我爸吵了一架，他說，沈叔叔也知道內情，如果沈叔叔想讓你知道，不需要他們開口。”

周芽明白了，是她太懦弱，她一開始就應該反抗的，他們讓她去英國的時候她就應該反抗。

她早就知道她父母不想她跟周轅過早陷入戀愛，但是，因為那時候剛剛認回她，他們怕引起她反感不敢明着反對，所以她父親趁着這個機會，把她與他完全隔絕了。

也或許，還有一個原因，她爸爸不相信她，認為她知道了會壞事。

周芽心裏很難受，被孤立不被信任的難受。

“你爸不信任你，我爸不信任我。”

周轅看着她，事實的真相就是既想早點告訴她，又不忍告訴她。

周芽手輕輕捂着額頭，她咽了咽喉嚨：“為什麽是五年呢？”

“他們一開始跟我說，大概半年。半年後只要你爸爸高升，那說明被調查這件事，也就算跨過去了。誰知半年之後，又說要再等半年……直到去年冬，你爸爸晉升，我都還不能解禁，還得再等半年觀察期。”周轅搖頭冷笑：“我這輩子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沒想到被我爸溫水給炖熟了。”

周芽長長嘆了口氣，這跟她之前猜想的答案相去太遠了。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發呆。

周轅怕她難過：“是我太莽撞，把這個世界想的太簡單了，一切的鍋都是因我而起……”

“你就是只豬腦袋！”

大佬接的還挺快：“是，我是只豬腦袋。”